第五十九章:她已經殺了這世上最愛她的人
離開皇都城本就是她計劃內的事情,可事情已經脫離了她原本的預想。 現在走,是她不敢面對真相,而不是大仇得報后的瀟灑離去。 司寇自商替她擦拭著手上的血,“與我同回赫劼都督府,是你現在唯一的出路,怎么樣,我的提議,你考慮下?!?/br> 她久久沒有說話。 半晌后,她看著他道:“你不怕惹禍上身嗎?” 司寇自商笑了下,“天高皇帝遠,上河道是我司寇氏的地盤,況且誰能想到是我救走的你,在其他人眼中,我已經早離開皇都城了?!?/br> 隨即他又補充道:“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何動手殺了謝政玄,但我也不在乎,去上河道你就有活路?!?/br> “可我已經不想活?!彼?。 “你走吧,我會回去認罪,不會連累你?!?/br> 司寇自商對她的話沒有一點意外,“為了一個男人而死,你就沒想過你的生身父母?!?/br> 拿父母當幌子,他也能說得出來,司寇自商知道很多人的弱點都是家人,他覺得晏枎虞也是如此,所以才會這么說。 說到父母,她的眼中果然有了松動。 想起聞玉說的話,她的父母還在嘉讓勒部手中。 她現在就是想死,時間上也有那么些“不合時宜”。 在許久的思考后。 她起身,“走吧?!?/br> 司寇自商揚出一個笑,回頭看了眼燈火通明的皇都城。 這一場,是他贏了。 上河道距離皇都城數千里,去往嘉讓勒部非常近。 她沒有回頭,有的只是一直向前走。 春去冬來,夏去秋來。 像是一場漫長的夢,她夢見,前世初次與謝政玄在豫州相見,那時他穿著一身威氣的烏鎚甲伴圣駕郊祀而歸,她陪晏母正從廟中祈?;貋?。 他那個時候還未加冠,束著個高尾,額角兩邊垂著須發,騎在馬上面容好不清冷。楊柳依依,微風徐徐,望去令人驚目極了。 又夢見前世他從山賊手里將她救出,那是他們第一次接觸,他因被賊人暗算已經身負重傷,是她照顧他數月,在他傷好欲歸皇都時,他很溫柔的問她,愿不愿意跟他一起走。 還有很多很多…… 直到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 “阿耶,生死契闊是什么意思???” “是生死都要在一起的意思?!?/br> “真的會有人為了另一個人而死嗎?”稚嫩的語氣繼續追問。 夢中父親寵溺地摸摸她的頭發,“當然,有的情是會跨越生死的,等我們小妧媆長大就知道了?!?/br> “蹬蹬” 隱隱約約她似乎聽到了一陣狂奔的馬蹄聲,有些像之前謝政玄從郊外打獵回來時的聲音。她像是站在世子府門口,一切都未曾改變。 “嗣臨?!?/br> 再一次,她從夢中驚醒。 侍婢拿了毛巾過來,“郡主又做噩夢了?” 她接過毛巾擦了下,“沒有?!?/br> 瞥見桌上的收拾,她開口:“司寇自商來過了?” 侍婢道:“是啊郡主,都督看你睡著就沒打擾,放下東西就出去了?!?/br> 時間過去五載,司寇自商早已坐上了赫劼都督府的位置,成了上河道名副其實的真正的主宰者。 五年足以改變太多事情,嘉讓勒部政變,她的叔父登上了王位,成了嘉讓勒部新的可汗,為了保她家人的安危,她成了嘉讓勒聯合狄穆獵氏的棋子,她的家族把她許配給了司寇自商。 司寇自商,現在應該叫他為狄穆獵自商更為準確。 如今,嘉讓勒部和都督府聯合,不準備再做大亓的棋子,要自立為王。 她的身份現已是人盡皆知,雙方陳兵數十萬在茺崆河畔。 司寇自商告訴她,為了今天他已經策劃數十年。 “夫人?!?/br> 門口傳來侍婢的請安聲。 她側首看去,原來是紀汝荑。 紀家滿門只有她逃過了被魏氏牽連的命運,因為那時她已是司寇自商的人。 相處這幾年,她才知,原來這位紀家千金一直喜歡賀崤,可賀崤因為魏家的關系,并沒有接受她。 晏枎虞想,這應該只是表面原因,賀崤不接受,應該還是因為當時司寇自商已經要娶她,邊關靠這些都督府管轄,為此得罪司寇自商顯然不可。 只是他們沒有想到,司寇自商一直抱著反的心思,得罪不得罪,已經不重要。 “你覺得這些天如何?” 自從五年前的事情,她已經傷了心神,大多時間看起來都病怏怏的。 紀汝荑坐在床尾,雖然在外人看來她應該很晏枎虞,畢竟司寇自商從不對她溫柔細語,所有愛都放在了后來的晏枎虞身上。 可她又不愛他,她又怎么會在意這些。 “好多了,就是胃口差些?!?/br> 紀汝荑道:“嘉讓勒部來了人,想必桌子上拿些物件都是你娘家人送的,你不帶著,他又說不定又會做出甚么?!?/br> 司寇自商很會拿捏她,知道她不喜歡濫殺無辜,只要她不順從他的心意,戴他給的首飾,穿他送的衣服,他就會拿她身邊人出氣。 “我知道?!?/br> 她掀開被子下床。 五年前,在跟著司寇自商來到上河道她怎么都料不到是今天這種局面,當初她只是想救她的父母。 “寧兒呢?” 寧兒是紀汝荑和司寇自商的孩子,今年四歲,是個女孩兒,生性十分可愛。 “阿嬤帶走了,她吵著要去街上玩兒,我就讓阿嬤帶她去了?!?/br> “你倒是也放心?!彼?。 紀汝荑對這個孩子屬于放養狀態,若不是沒有意外,她的孩子應該比寧兒還大點兒。 離開皇都城后,她發現自己已有身孕,后來在嘉讓勒部她因為要帶父母逃離,加上心情不加,孩子就沒了。 這幾年,她不敢問關于謝政玄的任何消息,司寇自商也從來不讓任何人在她面前談論。 她心中已經隱隱知道答案,那天晚上,他流了那么多血,怎么可能還會活著。 “郡主,”侍婢進來稟報,“都督來了?!?/br> 話音未落,司寇自商邁步進來。 晏枎虞沒有起身,紀汝荑行了行禮。 司寇自商不在意她有沒有起身,徑直坐下道:“我剛來的時候你還未醒,休息的如何?” 她飲著茶,手指在杯口輕輕摩挲著,“都督不在軍營,今日倒有空來了?!?/br> “有叔叔和劉景在,我這不是特意抽空回來看看你,我們好些天沒見了?!彼址旁谒氖稚?。 “怎么又瘦了,”他看向其他人,“你們,怎么照顧的郡主?” 不怒自威的語氣,一屋子的仆從嚇的跪倒在地,戰戰兢兢,“都督恕罪!” 她道:“不管他們的事,我只是想念我的阿耶和阿娘?!?/br> 為了更好cao控她,他很少讓她跟家人見面,上次見面已經是幾個月前,他帶她回了一次烏格泉。 烏格泉是嘉讓勒部所在處,地處草原中。 說到她的父母,司寇自商又拿出熟悉的說辭,“我上次不是說了,等你何時愿意與我在一起我就讓你再見,我總不能事事都如你的意,不強迫你同房,已經是我的最大仁慈?!?/br> 仁慈,確實是仁慈。 她留在他身邊才知道,原來赫劼都督府的其他幾個子女包括之前的大都督都是死于他的手中。 虧她曾經還心疼過他,司寇自商根本是個沒有心的人,在他的心中,光復狄穆獵氏的一切才最重要,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因此被犧牲。 “枎虞,”他握上她的手,像是非常深情的樣子,“跟著我沒有甚么不好,你以后就是狄穆獵未來的王后,何必還執著著?!?/br> “沒有甚么不好?”她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你是不是弄錯了甚么,我跟著你都成了叛臣賊子,是嘉讓勒部的人逼我來的你身邊,不是我想來的,我從來不屑當你們狄穆獵氏的王后,我,無福消受?!?/br> 她說的很平靜。 司寇自商沒有憤怒,也沒有露出一點不悅,“你現在沒想好沒關系,我感覺,你最近狀態很不好,所以,你身邊的這些人,該罰是不是?!?/br> 不等她說話,他的隨身侍從隨便拉起一個侍婢,直接一刀抹了對方脖子。 在場的人被這血腥的一幕嚇的不敢出聲,他們知道出聲就是死。 晏枎虞眸中震驚,紀汝荑連忙勸阻,“枎虞她不是有意說這些,都督切莫動氣?!?/br> “滾!” 司寇自商一把甩開她,上前鉗制住晏枎虞的下巴,一手撐在桌子上,“記得,給我好好吃飯,不然你身邊這些人一個都別想活?!?/br> 這不是警告,他真的做的出來。 說完,他放開她站直身體,“等我與大亓打完這一戰,你要是還沒想通,就別怪我了,我不是圣人,你應該知道?!?/br> 聽著他走遠的聲音,晏枎虞望著地上的侍婢的尸體,雙手撐著自己搖搖欲墜的身體,閉了下眼睛, 紀汝荑吩咐身邊人:“好好安葬她,她的家人也要照顧到?!?/br> “是夫人?!?/br> 她上前扶住她,“還好嗎?” 晏枎虞點了下頭。 她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何時才能結束,每次在夢中,她只希望自己不要再醒。 她已經殺了這世上最愛她的人,她活著還有何意義。 ………… 距離上河道數千里外的皇宮。 一個內侍從天子的書房出來,月亮高懸,四處寂靜。 內侍對著門口等候的人道:“仆射,陛下有請?!?/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