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今日讓你受委屈了。
堂廳內。 彧王手持軟鞭,雙手叉腰。 晏枎虞趕到堂廳前,一眼就看見謝政玄站在廳中。 除了之前她見過的范典軍外,里面再沒有其他人。 薛策在外頭候著。 “說,你是不是不知悔改,要怎么樣你才能回歸正道,我女被你害死還不夠嗎?”彧王指著謝政玄罵道。 果然,如她所料一般,彧王會找他算賬。 自從謝陽初死了之后,彧王不想從他嘴中再聽見一點關于謝陽初的事。 謝政玄常年身邊沒有其他女子,他又一直駐守在邊關。 長久以來,他承認喜歡過的人只有謝陽初。 彧王當然容忍不了直到今天他還不知悔改。 “兩年了,兩年了啊,不是你這個混賬東西,我女現在還能活得好好的,都是你,你現在還敢在眾目睽睽下提起她,你究竟是不是人?!?/br> 彧王越說越氣,大手揚起手中的軟鞭直直朝謝政玄抽了下去。 一直躲在門外偷看的晏枎虞直接沖了出去,雙手展開擋在謝政玄面前。 “晏娘子!”謝胤栩驚呼。 “唔?!北拮雍輩柍樵谒纳砩?,她咬牙發出一聲悶哼。 他眸中閃過一絲不可言狀的訝然,明顯沒料到她會突然出現。 “哪兒來的賤婢,給本王滾開?!睆跖?。 “妾求彧王,不要對殿下動武?!?/br> “你來做甚么,快讓開!”他聲音不大,卻很嚴厲。 薛策想上前被謝胤栩拉住,示意他若是上前,會惹得彧王更加生氣。 “一個賤婢,也敢指使本王,僭越!” 伴隨著尾音,彧王又是一鞭迎面抽了過來。 電光火石間,謝政玄一把將她拉至身后,單手接住快要落下的軟鞭。 謝陽初之死,一直以來他都心存愧疚,所以幾乎不會還手。 要是那晚他沒有放松警惕醉酒,就可以早點發現她的反常之處,后面的事情就可以避免。 晏枎虞是置身這件事外的人,他不想牽扯外人為他受罰。 “混賬東西,你是要反抗為父?” “我不是要反抗誰,但她是無辜的?!?/br> 她望著他的背影,表面震驚,內心平靜。 “逆子,我如何生出你這么一個逆子?!?/br> 他扔掉手中的皮鞭,“父親怎么說都行,不要傷害他人,讓她走?!?/br> “你個混賬,不要傷害他人,你傷害陽初時有這么想過嗎,她可是你阿姊啊?!?/br> 彧王說到最后,聲音竟有些顫抖,仿佛再忍耐極大的痛苦,像是恨鐵不成鋼。 他也曾對謝政玄抱有極大的期望,更是在謝政玄還未成年之時就為他取字,嗣臨。 嗣,有繼承之意。 證明,他曾很看好謝政玄接替他的彧親王爵位。 “你為何還要回來,每每看你回到家中,我就會想起,我的陽初是為你而死,我的蘭兒還有那尚未出世孩子也都是因為你才死?!?/br> 不知是不是因為醉酒緣故,彧王說著竟留下了兩行淚水,頹坐在椅子上。 彧王向來豪邁鐵血,從來沒在人面前有過這種表現。 “你回來就是為了將整個彧王府攪得雞犬不寧,你是不是在報復為父想將彧王之位傳給胤栩?!?/br> “你呆在邊關有何不好,還回來做甚么,就是為了氣為父恨不得讓為父積郁而亡嗎,難道你天生就是來討債的,我到底做了何孽,謝氏到底做了何孽?!?/br> 知道的,他明明知道,肅炎天衛戰敗,他差點死在戰場。 他重傷昏迷了近一年,鬼門關走了好幾遭,醒來后故友與他決裂,邊關歸來路上得知疼愛他的阿姊早就死在嘉永四十三年的深秋。 沒人給他報喪,他還要靠謝陽初身邊的婢女來找才得知消息。 安靜,彧王發泄完后,堂廳內死一般的寂靜。 晏枎虞望著謝政玄的背影,發現他的左手微顫著。 很細微,不仔細看根本察覺不了。 他的手,怎么了? “父親真的以為,我在乎這個世子之位么?”他開口道。 “難道不是嗎?不然你回來做甚么,陽初都死了?!?/br> “不是!” 他沉聲:“jian佞坐朝堂,賢骨埋萬里,饒是精忠之臣的血流干又有何用?!?/br> “我回來,是為了肅炎天衛的五萬條英魂,為了斬盡欺上壓下黨同伐異害人誤國罔顧王法的一切宵小,我要每一位大亓子民的天,都不會再被蠅營狗茍之輩遮住?!?/br> 他字字句句擲地有聲:“這就是我回來的原因?!?/br> 他一段話,震得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怔住,包括晏枎虞。 在他沒說這段話前,她一直以為他是為了謝陽初才回來報仇。 他拉著她的手腕轉身欲走,末了側首道:“世子之位,父親想給誰就給誰吧,我會早日找處宅院離開王府,再也不會礙您的眼?!?/br> 語罷,他沒有再停留,一把拉著她離開了堂廳內。 薛策緊跟其后。 “三弟?!?/br> 謝胤栩叫他,他并無應答。 謝政玄拉著她走了好長一段路,她能感受到他手掌的力度。 他在忍耐。 他終究不是一個無情無義的傀儡。 也會有感知,從始至終,都是如此。 “殿下......”她輕聲叫他。 聞聲,他停下腳步,轉頭看她,“今日讓你受委屈了,要是我反應再快點,你就挨不了那一鞭,是我的疏忽?!?/br> 沒想到他會突然對自己說這樣的話,他為何自責,這分明不是他的錯。 “殿下?!贝藭r是她再近他一步的最好時機,她是在賭,賭他會不會推開她。 “妾受那一鞭,與殿下沒有關系,殿下莫要這樣說?!?/br> 她的手很熱,透過他手背上的護腕慢慢與他的肌膚相觸。 他目光掃過她的手,手指細白柔軟,很奇怪,他并不厭煩這種觸碰。 察覺到他審視的眼神,她連忙抽回自己的手,他也適時放開。 “是我唐突,冒犯之處還望見諒?!彼?。 晏枎虞臉紅耳赤,說話也不利索,“不...不礙事的?!?/br> 他已平復好自己方才的情緒,問道:“你如何在王府?” 晏枎虞心下一緊張,她光想著“美救英雄”,忘了理好自己前來的理由。 好在她頭腦夠快,言道:“妾是來想問問殿下,那小楚邪王是個甚么樣的人?” 她這一提,他莫名想起宴會上她給司寇自商包扎手那一幕。 他問:“你特意來找我,就是為了問這個?” 她以為他是不相信自己的話,言道:“離宴后小楚邪王說要來御云觀找妾修習道法,妾想他畢竟是尊客,擔心怠慢,妾害怕出錯,心中有事就難安寢,故而前來尋世子了解一番?!?/br> 大亓誰人不知赫劼都督府司寇氏的威名,他們一族把守著至關重要的上河道,哪個大臣貴族見了楚邪王都要敬讓三分,更別說司寇自商還是未來要承襲王位的人,確實不可出紕漏。 她的話雖說的通,但她的表現又過于緊張急切。 謝政玄心有疑惑,卻沒挑明,想著她約莫是年紀小,沒經過大事,接待過大人物,緊張倍增也情有可原。 “他為人算容易接觸,不喜歡講究太多禮儀規制,比較隨性?!?/br> “哪他有甚么規矩是不能觸碰的嗎,就像話本里那些大人物一樣,都有外人不能觸犯的禁忌?!彼p眼充滿好奇。 “并無,我與他接觸不長,沒有發現他有何怪癖,不過你要注意些,這個人心思難猜,你還是謹慎為妙?!?/br> 她心想,還有你心思難猜嗎。 “好,妾明白了?!?/br> “時候不早,今晚宵禁延遲,估摸著估計快到了,我讓薛策送你回御云觀吧?!?/br> 她沒有拒絕,本來她還有話要問,想著今天這種情況約莫有些不合適,就先作罷。 薛策送她出王府時,宵禁時間已到,還好,因為謝政玄的特赦令牌,他們才得以在街上行走。 回到御云觀已快寅時,她趁機向薛策詢問了下謝政玄的上朝時間,得到答案后,她又開始計劃起后面的事情。 晏枎虞這一夜睡的算好,許是太累,她又錯過了早課。 幸好楊遒說她感染風寒,她才在掌門師公手下逃過一劫。 她起床時,日頭已到了中午。 她拾掇好出臥房門發現有個人站在楊遒書房門口,來人她見過,是司寇自商的親隨。 這么一看,司寇自商肯定也來了,她邁步去往書房。 果然,司寇自商正坐在茶案前拿著一本《關圣帝君覺世真經》在看。 意外的是,她沒瞧見楊遒的身影。 “小楚邪王怎么一個人在這兒?”她進門問。 司寇自商見著是她心情好了不少,放下書本道:“無聞道長方才有事出去了,他知曉我是來找你的,與我講完經法后就讓我在這兒等你,說是你就快起來了?!?/br> 她臉一紅,有些不好意思,“都怪貧道,因病沒有及時接待小楚邪王,還望小楚邪王贖罪?!?/br> 她彎腰拱手道。 “無妨,娘子別站著了,快過來坐吧?!?/br> 她想起謝政玄說,司寇自商是個不講究禮儀規制的人,她也就沒謙讓,順著他的話坐下。 他撐著腦袋仔細看她,看的晏枎虞頗有些奇怪。 “是貧道臉上有東西嗎?”她抬手擦了下問。 司寇自商搖頭,“我見娘子長的很像一個人?!?/br> “何人?” “我的母親,她是中原人,我母親善良,娘子也很善良?!?/br> 他夸人絲毫不掩飾,很直白。 晏枎虞面露羞怯,不自然。 “已經午后,娘子早上爽了我的約,中午陪小王我吃頓飯總是可以答應的吧?” 自己不對在先,只是一頓飯而已,她爽快答應:“就當是貧道賠不是,一切聽小楚邪王安排?!?/br> 司寇自商滿意的笑了下,隱藏在眼底的是外人察覺不出的有所圖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