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有所企
店小二將全部菜品陸續上完。 余元甫見詩鸞欣半天不見人影,拉住一個小二問:“你家掌柜的呢?” “在三樓廂房呢,禮部尚書家的小娘子定的包廂被人占了,詩娘子正在處理呢?!?/br> “要緊嗎?” “不打緊,詩娘子都快處理好了,估計用不了多久就過來?!?/br> 開酒樓的,誰家都遇見過這種事兒。 飯間,余元甫將話頭引到謝政玄身上。 坐了半天的晏母對這個和小七差不多大小,禮數周全的王家世子觀感不錯,主動開口詢問:“謝郎君,年方幾何???” 謝政玄不講究身份,晏母已然亦是隨性之人,并無喊他世子。 “晚輩年方十七?!?/br> “那比我們小七大些,我家小七,也就是枎虞的兄長,和郎君就小兩歲多?!?/br> 被叫到的小七坐在晏枎虞右手邊,傻呵呵朝謝政玄笑了笑。 他早就將她家中人口摸得一清二楚,也不驚訝她有個兄長。 晏母:“郎君該是很喜歡騎射吧,我見郎君手指帶著玉韘?!?/br> 玉韘功用就是為了防止射箭時傷到拇指,很少有人時常帶著,前世晏枎虞就發現了他這一點。 “伯母說的沒錯?!?/br> “我家枎虞啊,小時候也學過射箭,跟他阿耶學的有模有樣,不過她進了私塾后,對射箭就沒甚么興趣了,喜歡上了讀書?!?/br> “沒看出來,晏娘子長得如此嬌憨乖巧,居然還是‘棄武從文’啊?!?/br> 余元甫在一旁打趣。 礙于謝政玄在場,晏枎虞忍住和余元甫斗嘴的想法,抿著一張櫻桃小嘴笑著沒有說話。 整頓飯從開始到結束,晏家人里除了晏母就晏枎虞和謝政玄說的話最多。 謝政玄話少表情也少,她對他卻始終熱絡,這種熱絡好似永不會枯萎。 她問他,世子喜歡吃魚鲙嗎? 她問他,世子喜歡吃酪櫻桃嗎? 她說,妾家記得世子不喜歡吃蒸羊rou,沒關系還有世子喜歡吃的蟹,姜蔥爆炒的,世子吃吃看味道如何。 謝政玄默然吃著。 余元甫看他礙于晏父晏母在場吃癟的樣子,忍住沒有笑出聲。 整頓飯吃的比晏枎虞想象中和樂,起初她以為謝政玄來晏父晏母會拘束,一頓飯下來晏父就是話少了很多,晏母倒是跟平常無二,樂樂呵呵。 結束后,晏枎虞和小七按照父母吩咐將備好的禮品放到了余元甫車內。 收到禮品的余元甫再三“推諉”,表現的非常難為情,晏枎虞還不知道他心底怎么想,又附和著他勸了又勸。 詩鸞欣有些不好意思,還想將飯錢奉還,晏枎虞和家人都萬分不同意,今日的菜品比他們預定的都要超出好多,早就不止那個錢。 眾人告別后,晏枎虞坐上馬車掀起布簾跟站在酒樓門口的一伙人揮手。 “我先走了詩娘子,阿久佩姨你們的禮物記得要找余元甫拿?!?/br> 馬車已經使出十幾米,她目光對上抱臂而立的謝政玄,略為遲疑了下,喊道:“世子,晚上要好好睡覺,別老是熬夜看書,枎虞走啦!” 說完趕緊她趕緊放下布簾,想著自己也忒冒險,居然勸誡起他來了。 在她緊張落下布簾的一瞬,謝政玄嗜著笑了聲,心想,膽子真小。 余元甫見狀立馬落井下石,“你看你把人嚇的,人晏小娘子和我才認識多久,和我說話就從來不會這樣,你不像我性格溫和些,以后敢有人嫁給你嗎,我沒記錯的話,你那彧王父親可是都給謝胤栩和謝雍定親了,你呢?” 謝世子:“用你cao心?!?/br> 大概在幾日前,彧王就給謝胤栩定了門下省侍中之女,給謝雍定了御史中丞幼女。 謝胤栩已加冠,年紀上也到了定親的時候,謝雍則是花天酒地慣了,彧王希望他早日成家收心。 “行了,你倆就別斗嘴了,自己人怎么還能窩里斗,進去吧?!?/br> 詩鸞欣揶揄著轉身進了酒樓。 謝政玄:“誰跟他是自己人?!?/br> “甚么,”余元甫仰天長嘯,“嗣臨,你好傷我的心啊,我們好歹是多年的好兄弟啊?!?/br> “你竟這樣說你我之間的關系,怎么能對得起這幾年你我的情誼?!?/br> 他“悲悲戚戚”留在原地,殊不知其他人早進去了。 謝政玄走的尤其快。 身為親隨的諸葛久實在看不過去,前腳踏進門口前腳又出來,跑到余元甫跟前,小聲說了句:“郎君,你小點兒聲,好多人看著你呢?!?/br> 余元甫立馬收聲,“快走?!?/br> 宴請之事一結,距離晏父晏母回家的日子漸近,等他們一走晏枎虞就要進御云觀。 臨別之日。 晏枎虞跟舅舅舅母將父母送到城門外,小七趕著馬車,晏母淚眼婆娑,晏父面色凝重。 “妧媆,阿娘和你阿耶還有小七不在你身邊,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去了那御云觀,要謹遵觀內規矩,皇家的宮觀不比其他道觀,你要謹言慎行?!?/br> 晏枎虞拉著晏母的手,心中酸澀亦不舍,“妧媆知道了阿娘,倒是你和阿耶要好好照顧自己,等我有了時間,一定會回豫州看您二老?!?/br> 晏母擦著淚,又和她叮囑了幾句。 舅舅和舅母也被這離別之情弄得潸然淚下。 舅母道:“阿姊和姊婿放心,我和晏海定會照顧好妧媆,不會讓她受一點委屈?!?/br> “是啊阿姊,你就放心吧?!标毯8胶偷?。 許久沒說話的晏父,嘆道:“阿耶和阿娘這次是為了帶你回去,沒成想到了最后還是無功而返?!?/br> 晏枎虞:“阿耶.........” “你也莫要傷心,豫州離皇都城也就幾日路程,我和你阿娘會經常來看你的?!?/br> “妧媆,”晏父繼續道,“想到我女一人要留在皇都,為父就不免擔心,要是你在那御云觀受了委屈,不要忍著,回家來,阿耶給你出頭?!?/br> “我倒要看看,是誰這么不長眼,敢欺負我的女兒?!?/br> 晏枎虞被晏父故意表現出來的虎父模樣逗得破涕為笑,“阿耶放心,沒人敢欺負我的?!?/br> “好,這才是我的女兒?!?/br> 小七笑呵呵對晏枎虞比劃了下,表示他會照護好家里,讓她不用擔心。 晏枎虞上前擁抱了下他,“我從來不擔心你的能力,小時候我就說了,你很聰明?!?/br> 一番依依惜別后時間不早。 晏枎虞又將父母送出好幾里地,最后才在淚眼模糊中望著褐色的馬車越走越遠。 直至最后完全看不見。 在她快要回城時,楊遒騎著馬飛快趕來,瞅見晏枎虞問,“令尊呢?” “回豫州了,道長有事?” “是我將你留在皇都,我該是親自和你家父母大人說一說,讓他們知道你進觀會碰到一個什么樣的師父,也好放心些,你且回去吧,我去追他們?!?/br> “哎?!?/br> 晏枎虞沒叫住,眼睛都沒來得及眨楊遒就急速出城去了。 晏海:“妧媆,舅舅看那道士的裝扮職位不低啊,他說是你師父?” 晏枎虞心中也納悶,讓她進觀,沒說還讓她拜師啊。 “大概是吧,具體的還要進了御云觀才知道?!?/br> 截止到今天,晏枎虞還不知自己上的是一艘怎樣的船。 進御云觀的日子定在晏父晏母離開的三天后,長夏時節的六月十六。 觀內著裝不能隨意,楊遒派人坐下弟子給晏枎虞送來了要穿的常服次縹羽帔方袍,一對兒犀簪,兩條絆頭帶子。 舅母谷柔手巧,給她梳好女冠固有的元寶髻,帶好簪/帶。 道別舅舅舅母,晏枎虞換好衣物跟著宮觀的人出門。 上馬車后她發現里面還坐著兩個人,前頭她還以為來頒詔的小道士說還有兩個人是胡謅的,沒想真有兩個人,年紀比她還要小許多。 晏枎虞和人搭了兩句話,問了姓名和楊遒的事,她才得知,人家兩個小孩兒是本來就要進道觀,不存在其他情況。 她心想,楊遒相當于是趁這機會加了一個她。 一個在巷口街頭算命的,搖身一變這次才多久,居然成了皇室宮觀最高級別的道士,且多加一個祈福使又不是賣菜,她深覺楊遒定是不簡單。 不知走了多久,晏枎虞見馬車停了下來,她探出頭環視了一圈周圍。 御云觀緊鄰皇宮,皇都城正北偏東地界,周邊都是各個官府的辦事機構,包括謝政玄所在的兵部也在其中。 “三位道友,可以下車了?!?/br> 穿著藍色道袍的小道士帶著二儀巾,和晏枎虞完全不同裝束。 一路進了御云觀,晏枎虞有種身處碧水青山的錯覺。 御云觀內部極大,她彎彎繞繞走了許久,同行的兩個人被送到了一個叫束心齋的地方,只有她還要接著走。 她不禁張口問:“敢問道友,我們這是要去哪兒?” “蘭雅齋?!?/br> “蘭雅齋?” “沒錯,就是無聞師叔住的地方?!?/br> 晏枎虞不知楊遒道號,接著道:“楊遒道長在哪兒?我想要找他?!?/br> 小道士笑道:“無聞師叔就是道友要找的人,你說的是師叔本名?!?/br> 說話間,兩人已經到了楊遒住的地方,她抬頭望了一眼高懸的牌匾,念念道:“蘭雅齋,還挺會取名?!?/br> 小道士引她入內,她跟在身后。 “師叔,此次選來的祈福使到了?!?/br> 楊遒擺弄著手中的麈尾,“知道了,下去吧?!?/br> “是,師叔?!?/br> 小道士一離開,恭恭敬敬站著的晏枎虞率先道:“枎虞有一事想問?!?/br> 楊遒還在繼續觀察麈尾,沒有抬頭看她:“你入我門下,應該自稱弟子,礙于你只待三年,為師就先不為你取道號,若是三年后你還有向道的心,我再為你取道號吧?!?/br> 晏枎虞沒反駁,想著楊遒沒有言而無信,拜到他門下也無所謂。 “好了,接下來你想問甚么,便問吧?!?/br> “弟子想問,道...師父為何要幫我?” 他們明明非親非故,不過就見過兩面,他就能為自己求一道圣旨來。 楊遒抬了一下眸,“道緣,這也是為師第一次在街上攔住你的原因,你該是不知道,我從來沒有收過弟子,你是第一個,緣分使然而已?!?/br> 晏枎虞明顯不信,覺得他另有所圖。 楊遒確實有其他想法,他只是不想看見上一世的悲劇重演, 要是放任她在外,將會有太多自己預料不到的情況發生,還是將她放在觀內比較安全,便于保護。 根本原因,楊遒沒有想跟晏枎虞說,他認為今世的她不該被前世的仇綁架。 心愿她平平安安度過這三年,等他鏟除禍源,她只要無憂無慮去過她的人生就好。 “為師知道你不信,來日方長,你自會理解?!?/br> 楊遒手一揮,“去吧,你的廂房為師已讓人收拾好,缺甚么的話直接去百物齋找你去情師兄即可?!?/br> 見楊遒不肯說,晏枎虞想既來之則安之,她一心更在乎如何對付謝政玄。 御云觀為皇室宗親做事,王府、宮中時常會有人來請觀中人前往誦經。 她記得彧王府里的孟夫人就喜歡請人前去誦解讀經書,為此,她在兼涗齋中打掃了好幾日,就想側耳聽聽彧王府前來請人的規律。 外派事宜由兼涗齋負責,各府可以自主選人,也可直接派人前去。 她沒想到,楊遒會是孟夫人在觀內最崇敬的乾道。 晏枎虞心想,后面她豈不是可以經常性去往彧王府。 摸清了可以去王府次數,她把目光放在了謝政玄上朝的時辰上。 晚課后,她找到負責清掃觀門前石道的人,一看才知是熟人,那日和她一起進道觀的年紀比她還小的道士。 “和音小道友?!彼p輕拍了下對方的肩膀。 “原來是枎虞道友,不知道友找我何事?”和音轉身道。 “我想問問,你清早大概甚么時辰打掃石道,明日就輪到我了,我擔心起晚了掃不完,那些官人要上朝,不想人家路過我們觀時門口還不干凈?!?/br> 本來她不用打掃觀門外,是她特意和人換了才有這機會。 和音思考了下,“大亓有規,凡是三品以下的官員逢一、五、九數上朝,三品以上幾乎天天要入宮面圣。寅時開始官人們就會陸續趕來,清掃道路用不了多久,就是打掃臺階上擦洗大門石像需要一點時間,道友接近寅時十分起來就可以,先掃路就好了?!?/br> 和音的話讓她想起,前世她與謝政玄在一起時,他幾乎天天都要入宮。 不過那時世子府離的遠,他幾乎寅時多半刻就會準時起床,每每出門卻也不忘和她溫存幾分,經常會說的話語是:“乖,妧媆,等我回來?!?/br> 為了能更加準確摸準謝政玄上朝的時間,她問:“那你清掃臺階大門的時候有見過兵部侍郎的馬車嗎?” “未曾,主要是那些個馬車太多了,天色又暗,我沒細看?!?/br> “不過,”和音話鋒一轉,“兵部侍郎應該會在寅時四刻來,有次我聽見兵部尚書與侍從說話,說兵部侍郎在后面,那時差不多就是寅時四刻左右,就是不知道他是不是每次上朝都是這個點?!?/br> 晏枎虞深思了下,寅時結束就不能入朝。 彧王府距離皇宮較近,謝政玄不必趕個大早,按照距離看,這個時間的確可信。 向和音道完謝后,她回到住的地方,仔細復盤了一下時間,就算計著和謝政玄來個“巧合”遇見。 晏枎虞甚至想著萬事就緒就等東風吹來,誰料,這東風吹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