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父母(二)
無奈之下,柳枝枝提著蛋糕,跟父母回家。 一家三口都沒吃飯,趙晴子倒跟個沒事兒人似的,命令柳大壯去陽臺拖地收衣服,隨后直奔廚房,開始做飯。 柳枝枝坐在沙發上仰天長嘆,鼻腔滾進來一股酸味,方才知道趙晴子特意做了她喜歡的番茄口味。 所以孟老板到底為什么騙她呢? 今天發生太多事情,她有點累了,便回房間清理架子上那一抽屜鍵盤。 中途草草吃了個飯,飯桌上氣氛敏感,趙晴子問她除了零食和衣服,明天回海市還帶什么。 柳枝枝搖搖頭,主動去廚房刷碗。 把她和孟老板罵個狗血淋淋也好,但趙晴子什么都沒說,直接翻過這一篇,坐在沙發上打電話,給店里員工講干果店的事情。 另一頭,柳大壯示意她回房,說客的任務交給他。 回房后柳枝枝繼續聯系,孟茱在外面玩,小王、均子、小倩都沒回消息,奶奶一個人在家,孟偵和葉凡又始終聯系不上。 書桌前,她裝模作樣拼樂高,心里釘著墻上那個超長插座,各種數據線散的到處都是。 窗外樓下車來人往,冷風刮得讓人不知所措,家家戶戶關燈入睡,柳大壯和趙晴子也早早回房休息。 12點已過,手機上一條孟偵的消息也沒。 幾個人都聯系不上,只能說明他們早已沆瀣一氣,不讓柳枝枝知道。 心口撲撲跳得厲害,她感到沒由來的慌亂,拿著手機悄咪咪出房門。 停頓一分鐘,沒聽到主臥里有什么動靜,柳枝枝快速換鞋,拿著鞋柜上的車鑰匙出門,去三木問情況。 小王下班了,現在是后廚的人在點餐處。 柳枝枝頷首,直接上樓。 隔著老遠聞到一股辛辣的酒精味,她探了探頭。好家伙,休息室房門大開,跟個大煙囪似的,朝外面散著濃臭的煙酒菜肴味。 柳枝枝提步過去,聯系不上的三個男人都在房間里,正湊在一塊兒杯酒相交。 其中孟偵,背對她坐沙發上,一手托腮,右手食指微屈,彈兩下煙身,弓著背不知道在干什么。 走廊堆滿綠色白白綠綠的酒瓶,柳枝枝完全無從下腳。 數了數,7瓶白的,4箱啤的。 目光移到這桌殘渣剩羹上,每道都是她在酒店里訂的。 合著是去得晚??! 站在門口半天,這仨男的沒一個看見她。 葉凡滿臉通紅,抓著那頭濕噠噠的黃毛往后捋,口齒不清地哭著,“哥,我怎么這么慘??!我頭一回戀愛,我他媽我......” 均子看起來好點,喝蒙了手肘撐桌,閉眼嗜睡,打著鼾聲嘟囔,“丟....不丟人啊,不就是被綠了?多被綠幾次,就沒事了.....” 聽得柳枝枝抿了抿唇,邁步走過去朝孟偵腿上踢一腳,“你也醉了嗎?” 待孟偵側眸,兩人才對上視線。 看著他紅撲撲的眼白,嘴唇輕輕瑟縮,一段白煙吐得磕磕絆絆,柳枝枝心底堵著的那口氣一瀉千里。 “怎么跟個定海神針一樣,這么辛苦?”她心平氣和,暗自感嘆。 “欸,小嫂子——” 孟偵猛眨眼皮,回首,“葉凡,你睡你的!” 柳枝枝徑自往里屋走,身后孟偵跟過來。 咣當一聲,他關門,而后揉了揉眉心。 心疼個鬼哦! 柳枝枝立刻坐床尾,雙手抱臂瞪著孟偵。 這個距離下她只能仰視,一抬頭,氣勢全輸了。何況孟偵偉岸的黑影順光而沉,全面籠罩在她身上。 此刻他眼睛微瞇,眸色帶紅,臉龐兇冷,有種要拉柳枝枝這個弱女子,往床上拐的感覺。 柳枝枝腦袋一扭,不看他這兩只冰眸。 孟偵嗤笑,聲音低啞,“鐘嘉誠怎么樣了?” 柳枝枝鼻翼翕張,側額平掃他一眼。 他右臂靠在柜子側邊,食指和中指有一下沒一下敲著。 柳枝枝語調帶怨,“你就只想問這個嗎?” “你不是過去了?”孟偵閉眼輕輕擰眉。 “我過去跟他說清楚,不說清楚他以后只會更加......” 她茅塞頓開,轉著眼珠重復未說完的話,“他,只會更加得寸進尺?!?/br> 而后柳枝枝起身,笑瞇瞇撈著他的左臂,“孟老板,我只愛你,最最最最愛你!我知道你在擔心什么,但是現在你快點洗澡,洗完澡咱們再說你放我爸媽鴿子的事情?!?/br> 仗著孟偵酒精沖腦,行動反應遲緩,她飛快開門下樓,麻煩后廚做醒酒湯。 做飯中途,柳枝枝抽空去柳大壯車上取蛋糕,放在休息室門外。 端著托盤上樓時,某人已經把蛋糕已經擺在電視機柜下面。 休息室的排氣扇嗡嗡運轉,葉凡和均子已經被他挪沙發上躺著,正呼呼死睡。 房間還是臟亂差,柳枝枝把電視機柜下面的星黛露挪到一起,托盤放那兒,進里屋叫孟偵。 后者一身黑色加絨浴袍,頭發滲著水光,胸前領口大開,正倚在床頭給手機充電。 隨后他揉揉太陽xue,平復酒精未疏散完的身體,語調懶散,“過來?!?/br> 十來分鐘前,柳枝枝還想著不能完全虛化自身問題,擴大自己的委屈。 逆反心理上來,她靠著門檻狠狠搖頭。 孟偵微抬下巴,“趕緊過來!” “不去?!?/br> “你自己過來,還是我給你撈過來?”他眼角冷冰,深邃的眸子里多出幾分要挾。 “要等我撈你,你明天就別回去上班了?!?/br> 這副破罐子破摔的調調,惹來柳枝枝嘀咕他,“壞人!” 進門上鎖,她嗒嗒嗒跑孟偵跟前,屁股吭吭坐他大腿上,顧自拖鞋。 孟偵抻臂把她往懷里攬,下巴扎入她側頸,“枝枝,我們是愛人,不是仇人?!?/br> 一直以來,他都認為他這里是個能讓柳枝枝卸下包袱,為所欲為的地方。他也一直是這么做的。 世間風雨飄搖,兔子總有風吹雨淋受傷的時候。他加固身上帳篷,希望自己是那個能替柳枝枝遮風擋雨的人,她可以安心躲他身后。 一家人應該是這樣,相依相偎,不分你我。 所以枝枝,你要知道,我們是愛人,不是仇人。 “沒有的,我沒說你是仇人?!?/br> 小姑娘自知今天有做得不對的地方,聲音也越來越虛。 尤其這會兒,她穿著孟偵買的小皮草,抱在懷里毛茸茸的。孟偵心里一片軟和,不舍得跟她說重話。 酒精把思緒架在半空,孟偵整個人飄飄然,也不再想當初柳枝枝把手鐲和會員卡丟桌上。 他剮蹭著柳枝枝側臉,嗅她身上那股奶香和rou香味兒。 冰涼的唇瓣帶著難聞的酒氣,盡數落在她白皙的臉頰。 許久后,孟偵滑下腦袋,再次抵在柳枝枝肩頸之間,“我今天失控了。對不起?!?/br> 濃重的鼻息嵌入皮膚,柳枝枝箭在弦上,身體癢癢。 此刻她完全忘記不愉快,只對孟偵柔和又黏人的樣子特別上頭。 只聽他用噓聲囔囔道,“枝枝,不要那么累。你為了鐘嘉誠忙前跑后,我心里很不舒服。我們就過我們的,成不成?” 這段委屈頓時將她思想歸位,她輕輕拍拭孟偵的后頸,“我明白的。孟老板,你別難過,我是為了我們,不是為了他?!?/br> 孟偵不聽,下巴頂著她側頸拱,“真是兔子啊你?躥他媽那么快,我拉都拉不住?!?/br> 柳枝枝戳他側腰,“我個子矮,步子小嘛!” 他哼一聲,guntang的氣息噴得柳枝枝又是一陣癢。 “平時就不見你這樣?”耳壁持續傳入孟偵的抱怨。 柳枝枝解釋,“平時走路慢沒關系,但今天還要做蛋糕,有正經事嘛!” 孟偵收回頭顱,雙腕架她兩旁肩頭,眼皮半垂盯著她,“你不誠實!” “急著去見鐘嘉誠,行了吧!” 啪! “哎喲——”柳枝枝撅著屁股,腦袋耍賴地貓在他胸口,“打傷了打傷了?!?/br> “紙做的??!”孟偵不帶色心地給她揉。 “對呀對呀對呀!” 柳枝枝說正事,“剛才突然就明白你了。孟老板,我知道你在用你的方式保護我。但有時候,我也可以用自己的方式保護好自己,你放心嗷!” “你說說你,動不動就手機關機了,怎么讓我放心?” “你怎么知......” 柳枝枝改口,“我忘帶充電寶了。一定是你很快掛斷,才沒有來電提醒?!?/br> 又是手機沒電。 一到關鍵時刻就沒電。 拍偶像劇呢! 倘若新店開業期間,那晚柳枝枝手機有電,孟偵估計也沒這個運氣。 “以后我提醒你帶充電寶?!彼麩o奈地揉揉眉心。 下午回里屋氣了幾分鐘,他開門,房間已經空無一人。拾梯下樓逮兔子時,店員說人剛走,他氣得對著沙袋一通發泄。 整理好心情,孟偵打電話時手都是抖的。 沒耐心聽漫長的機械女聲,他正要出門,凡子這邊先一步出事了。 他故意不帶手機,直接和情緒激動的凡子去捉jian,當時主要也是怕凡子一個失格下去,釀成什么大錯。 結果回去路上,兩人遇到大塞車。 到包間后,服務員說一家三口已經離開。為首的mama說不許打包,讓女兒長長記性,一路板著個臉。 孟偵知道他闖禍了。 美酒佳肴,漂亮裝飾,所有東西都是柳枝枝精心為他準備的。 他卻一直躲在陰影里,任由凡子今天的負面情緒一點點吞并他,激發出他最悲觀最破碎的一面。 回來時看到柳枝枝一串電話,他有點不知所以。順著凡子的豪言壯志,他做個逃兵,借酒消愁愁更愁。 了解后柳枝枝一陣唏噓,“那你以后不要亂想,不要緊張,我超愛你!” “嗯,我也愛你!” “想得少才會開心,你只要想著我特別特別愛你就好了?!?/br> 她拍拍孟偵的大掌,“我都明白的,但是你也要知道因為有你,我越來越強大了,很多事情可以自己解決。其實就是信息差的問題,以后我有什么想法,肯定都跟你說?!?/br> “信息差?” 孟偵揚眉,默了兩秒,又自嘲道,“還真是!不止做生意有?!?/br> “對呀對呀,可不就是信息差嘛!也是因為我工作太忙了,有點忽略你。但你放心,以后我不會了?!?/br> 一通承諾,柳枝枝拉他起來,喝醒酒湯。 晚上她聯系孟茱時,問了生日的事情。 后者說柳枝枝試菜寫文案那會兒,孟偵問她什么星座和雙魚最配,她說巨蟹和天蝎。 巨蟹是鐵渣男人設,孟偵讓她隨便編一個,于是就選了天蝎座,11月18號。 真實情況是孟偵沒有出生日期,只有入院日期。 26年前,一個炎熱的入伏天下午,保育員李阿姨在當地小醫院廁所門口,看到一個一歲半的小男孩。 他躺在地板磚的毯子上,渾身一件衣服沒穿,右邊胯側有塊三角形狀的粉色胎記。 在醫院和派出所幾經輾轉,十天后這個小男孩入院,李阿姨為他冠名——黨入伏。 他們都是黨的孩子。 血緣將他們遺忘在這個世界的邊邊角角。他們與外界隔絕,被自我侵蝕。 他們也只能是黨的孩子。 ...... 柳枝枝嘴角輕輕搐動,“可是國家有規定,不能起帶有收養信息的名字?!?/br> 孟偵幫她撫平,讓她別緊張,“那會兒江城這種小地方不規范,加上李媽沒上過學,哪兒知道這些?安安唇腭裂很嚴重,李媽男人跑了。她沒錢,送福利院不放心,就在那里上班?!?/br> “所以安安是遺傳性兔唇?” “嗯,明年又要手術了?!彼Z氣自然,好像已經習慣這些事情。 柳枝枝有點惻隱之心,“那你去年的愿望實現了,今年再許一個吧!” 側眸看孟偵滿臉排斥,她勾肘點點他,“你可以許安安一切順利,許我媽早點接受你,許你天天開心?!?/br> “啥?” 孟偵琢磨著許愿這么隨便嗎? 柳枝枝跟開了天眼似的,一個勁兒攛掇他,“沒關系的,你不想過生日,以后我們就不過了。等我生日的時候,咱倆一起過,我分一個給你。但是現在,你至少要祈禱,讓我媽趕緊原諒你接受你?!?/br> 孟偵長嘆,“話都讓你說了,我還說什么?” 看著他虔誠地許愿吹蠟燭,柳枝枝好開心好開心,抱著星黛露女鵝自夸,“我可真是個平平無奇的狩愛小天才?!?/br> 孟偵放下筷子,“什么玩意兒?” “沒什么?!?/br> 他伸領,探唇輕碰柳枝枝粉嫩嫩的小薄唇,聲音低醇,“不用你狩獵,我心甘情愿匍匐在你公主裙下。里面太美妙,我就不起來了?!?/br> “流氓!”柳枝枝羞赧得拍他一掌。 恰好被他伸臂捕捉,另一只手伸指挑起柳枝枝小下巴,和她左藍右黑的眸子交匯。 視線里全是孟偵紅玫瑰棕色手臂,在青筋和血管下肆意生長。 緊接著他粗糲的拇指指腹,撥開柳枝枝的唇瓣,她嘗到略微奶油。 跟前這對深邃的黑眸望著她,她只看到孟偵唇齒輕碰。 “枝枝,想過理想生活很簡單。你來,我這兒都有,隨時給你備著?!?/br> 柳枝枝嗦著指腹沾染的奶油甜味,口齒不清,“wo men——zen——hao——” 折騰一天,兩人洗漱完畢,定好鬧鐘后躺入大軟床。 柳枝枝打好草稿,枕在他的花臂上,細聲開口,“孟老板,還有一點哦,你太辛苦了。你就像一枚定海神針,太厲害了,怎么誰都沒你不行???” “什么定海神針?”孟偵右掌開始往她浴袍領口伸。 “不老實!”她假裝氣呼呼,沒拒絕。 孟偵一巔兒一巔兒往上拍著她的大奶,“我要真能定海,你這奶子一直抖,我怎么就定不住呢?” “因為我是公主,不是海里的?!?/br> “喲,那怪不得!”他改成輕揉,像撫慰神靈那般,正經且流氓。 “所以我說嘛,定海神針也需要有專人養護,多多休息才能更好地定海,對吧!” “我不累?!泵蟼奢p語。 柳枝枝癟癟嘴,把他的大掌扯出去,“我累呢!我困死咯,你也陪我一起睡?!?/br> “晚安,枝枝!”他在柳枝枝額前印下一吻。 聽進去就好,她闔上沉重的眼皮,與孟偵相擁而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