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他媽怪我!
第四次去福利院的前一天,柳枝枝收到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 好消息是醫生說趙晴子再過幾天就能出院,壞消息是童心下周要轉學,她沒有朋友了。 說好過陣子一起出去玩,如今小兔子零錢罐里大大小小的散錢沒了用處。 她抱著小兔子,從童心家回來的路上大哭,結果旁邊打折店的喇叭聲比她哭聲還大,聒得人耳根子疼。 扭頭看,是一家鞋店正在搞活動,她喪心病狂走了進去。 十分鐘后,店里全是她搖晃零錢罐時,硬幣鈴鈴鈴的碰撞聲。 多做好事,mama的病會好,那么童心很快也會轉回來。抱著這個小心思,柳枝枝隨柳大壯第四次去福利院。 這天她沒下車,故意坐在車上等黨入伏來找她??此麃砬么?,柳枝枝下車,悄摸著把袋子遞給他。 “我爸說你搬飯辛苦了,這個給你?!?/br> 紙袋里一個鞋盒,上面有盒創可貼。黨入伏垂眸,凝著眉頭嘆氣。 “謝謝你?!?/br> 聲音不啞了,很沉,顯得這句聽起來很中肯,不像是猴子虛情假意的無奈。 柳枝枝搖搖頭,“那個,你還是現在就換上吧,萬一被人搶了?!?/br> 兩人到旁邊臺階上坐。 他快速脫鞋,柳枝枝在旁邊打開鞋盒,解釋道,“不知道你多大腳,但我買了幾雙鞋墊。我媽說如果鞋跟大的話,可以多墊兩雙?!?/br> “所以是你買的?”黨入伏神色冷肅。 “......”柳枝枝疑惑道,鞋子遞給他,“不一樣嗎?” 他沒說話,翻過去看了一眼這雙白色運動鞋鞋底,輕笑道,“大小剛好?!?/br> “等一下!”柳枝枝從鞋盒里遞給他一雙黑色長襪,兩個創可貼,“要穿襪子的?!?/br> 黨入伏動作很快,穿完把東西裝好,柳枝枝順勢撿起鞋襪和創可貼的紙片。 “給我!”他伸手,柳枝枝遞給他,后者繼續道,“先去個地方,你等我一下?!?/br> 這條路是后院,柳枝枝跟在他后面,接著聽到樓里傳來一陣小孩哇哇大叫的哭啼聲,聽起來撕心裂肺。 “別怕,”黨入伏回頭,“保育員在給殘疾小孩兒牽拉跟腱?!?/br> “等我一分鐘,馬上下來?!闭f完他快速上樓,柳枝枝聞聲尋找聲源房間。 哭喊聲越來越大,潮濕的奶腥味越來越重,她看到窗紗正在通風。 往里探去,一個四五歲的小男孩被兩個女人按在床上。 男孩雙手被扣,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雙眼噙著淚花,另一個老師給他撕腿,看起來比她的舞蹈老師拉筋痛千萬倍。 那張大床上還有幾個緩慢爬行的小孩子,表情呆滯,眼睛外斜,眼珠突出,四肢過度彎曲??雌饋砗碗娪袄镏v的唐氏綜合征一模一樣。 角落里有個孩子睡著了,雙手緊緊摳著臟兮兮的被子一角,含在嘴里,嘴側口水滴落大半,沾濕被子。 不忍心多看,柳枝枝悄悄離開,站在原地等黨入伏下來。 依舊是老師交代完,和柳大壯帶著孩子們先行離開,食堂里只剩他倆。 一堆舊散鈔放她跟前,“這是50塊?!?/br> 她抬首,就見黨入伏覷她一眼,輕笑道,“嫌這錢臟?” “沒有的?!?/br> “錢是我倒賣文具掙的?!?/br> 柳枝枝不知道該怎么解釋,把錢推回去,“我只是覺得你更需要?!?/br> 接著這沓散鈔又被他推回來,他眸色認真,一板一眼,相當正經,“小姑娘,錢很重要,有錢就不用挨疼,有錢你就能吃飽穿暖?!?/br> 耳畔回蕩起小孩撕腿的哭啼聲,柳枝枝輕問,“那你為什么有錢了還有一身傷?” 黨入伏哂笑一聲,放下筷子,與她目光交迭,“你的錢花在哪里,你的世界就在哪里。懂了嗎?” 可是如果攜帶一身傷,你的世界就是裹著疼痛的世界。 不知道該說什么,柳枝枝微微點頭,繼續吃飯。 “你叫柳枝枝?” 咽下嘴里這口,她回,“楊柳的柳,枝葉的枝?!?/br> “枝枝?” 他的聲音很低,輕飄飄的,特別動聽,柳枝枝笑著點頭,“嗯?!?/br> 黨入伏又問,“你家在哪兒?” “就在這里。江城?!?/br> “好,這雙鞋你記著。以后我送你一雙更好的?!?/br> “沒關系的?!绷χσ灿兴叫?。 黨入伏端碗喝湯,隨后道,“你要不懂就回去問問你媽,送男生鞋是什么意思?!?/br> 不用問,她只是買的時候沒想那么多。 收走碗筷前,黨入伏留下最后一句話,“枝枝,院里沒你想得那么干凈,以后別來了?!?/br> 后來趙晴子的病完全康復,童心轉學,柳枝枝沒再去過福利院。 關于黨入伏的記憶,都在她發黃的日記本里,這些年她很少翻看過往。 這個信息化時代下,人人矯揉造作,在外披羅戴翠,內里寸草不生。敏感混沌的人太多,想得少顯得尤為可貴,正逐漸稀缺到升為一種天賦。 不關乎核心利益,柳枝枝大多數時間都待在她理想主義的小世界里,感受生活點滴美好,不愿加入任何洪流。 嗡嗡,嗡嗡。 手機鈴響,是柳大壯發來的:【枝枝,店里監控出問題了,你晚上回來幫爸看看吧!】 第二條:【有個顧客丟了東西?!?/br> 沒組織好語言,柳枝枝怕孟老板現在的態度和之前一樣,不想見她,只好先去店里。 監控畫面的時間線特別錯亂,柳大壯翻半天,畫面一直停在三個月前。 畫面32倍速播放,一樓收銀臺桌前,柳大壯正在看報紙。 幾秒后,屏幕里出現一個熟悉的身影。 寸頭男人身形偉岸,手里拿著一個文件袋,柳枝枝快速按下暫停。 是孟偵。 鼠標嗒嗒兩聲,柳枝枝切換到原速播放,放大畫面。 那天是星期三,下午四點多,他穿白短袖黑褲子,過來買了兩盒牛rou粒。 中途不知道他和柳大壯在交談什么,十幾秒后柳大壯上樓,樓下店里只剩孟偵。 他左右環顧,確定一樓沒人,快速打開文件袋,抽出幾張白色A4紙,裝到柳大壯報紙下的黑色文件袋里,將桌面東西擺回原位。 整套動作行云流水,完事兒后他百無聊賴地屈指,食指和中指有一下沒一下敲著桌面。 一分鐘后,柳大壯下樓,手里拿著兩袋玫瑰花瓣,遞給孟偵,后者結賬后離開。 之前柳大壯說文件袋里突然多出幾份招聘信息,優加也在其中。 柳枝枝打開微信,一切時間線重合。 周四的調休和前同事冰月調換,剛好當天晚上柳大壯把文件袋給她,她筆記本丟了,去孟老板那里找,結果在休息室看到那一幕。 海底撈吃火鍋那晚,孟茱說均子女朋友主攻網上宣傳,在很多電商公司圈有點人脈。 當時孟偵只跟她解釋沒有摸樂高,沒有說最重要的部分。 包括打保齡球那次,三個人都鉗口不言。 柳枝枝喉嚨干滾,兩顆淚珠從長眼眶里滴落。 “枝枝,監控問題大不大?”柳大壯從二樓喊道。 她連忙抽紙止住啜泣聲,仰頭回收眼淚,牽開嗓子朝樓上喊,“爸,我正在看!” 問題出在監控系統上,柳枝枝備份后,卸載重新安裝,匆忙調試完跟柳大壯打招呼離開。 午后秋風蕭瑟,馬路兩邊黃樹葉胡亂飄零。柳枝枝站在三木牛rou面館隔壁,辭職以來第一次聯系鐘嘉誠。 短信發送成功,她重新拉黑鐘嘉誠。 * 這會兒店里客流稀疏,小王正摸魚,和男朋友煲電話粥。柳枝枝借口說她爸讓她找孟偵傳話,小王說孟老板在樓上,她抬步上樓。 大半個月沒過來,樓梯扶手貼上米色保護套,防撞條軟軟的,抵上可以高度回彈。 手心在防撞條上滑溜,她聽著這段沉長的磨磋聲,回想事因。 起因是她有次找孟偵,腳步太慌,胳膊蹭破一小塊皮。他當時說弄個防撞的,可別再傷著她。 于是柳枝枝步伐更加穩健,上樓后折身往休息室走。 房間里白燈沒開,她趴門上,里面半點雜音也沒。 上次的事情她還心有余悸,這回沒說話,手掌不斷拍門。 嘭嘭嘭—— 半分鐘后,里面嘎達一聲,接著門把從里轉動,門開。 滿屋煙酒氣侵入鼻腔,孟偵站在她對面20公分處,短寸比平時長出來半截,雙目陳冷,眼下一團烏青,胡子拉碴的,神情相當頹廢。 冬天最高氣溫幾度,孟偵只穿一件短袖,一條黑色衛褲,刀疤顏色變成一道淡粉。 房間都沒開空調,柳枝枝覺得他渾身冰冷。 那天她的無心之言,推他跌進死海,他被關押在海底,隨著時間推移,眼底的死氣越發濃烈。 心里的酸楚炸滿虛空,柳枝枝迎面撞進他懷里,腦袋貼著他的胸口,聲音哽咽,“對不起,孟老板,我沒覺得你墮落?!?/br> 柳枝枝圈住他兩臂之間,雙手緩緩上升,順著他寬闊的后背摩擦生熱,怎么抱都暖不起來。 今天穿的是米色羊羔毛外套,她抽回一只手,快速解開牛角扣,雙手扯著身前兩片毛毛外套,貼緊孟偵,包住他身體。 160的大小貼著186的身體,尺寸嚴重不對,她只裹住孟偵側腰兩邊。 抬首,孟偵一動不動,似乎沒將她這個小動作放在眼里。 “孟老板,你冷不冷?”柳枝枝眼神凄楚。 他閉上雙眸,密長的睫毛下垂,紋絲不動,好像置身于空靈之外,任憑她怎么動作都無動于衷。 “孟老....” 啟齒間,她整個人被孟偵右臂架在空中。 砰! 他長腿一踢,休息室大門合上。門板的余震里,他抬手轉鎖。 兩米以上的空氣有點虛浮,柳枝枝嚇得雙腿勾他腰上,屈身抱住他脖頸。 “柳枝枝,這回也是你自己過來的,別他媽怪我!” 聲音低啞,帶著憤怒,失望,要和她同歸于盡的架勢。 柳枝枝感到沒由來的慌亂。 緊接著,視野前的房間旋動模糊,煙味和酒味逐漸減淡。 咚一聲—— 柳枝枝后背著床,劉海甩到額頭兩邊,兩團胸脯也在虛空顫動兩下。 眼前孟偵彎身壓住她,迎頭撕咬她嘴唇,痛得她唇齒兩開。 孟偵再次帶著臭烘烘的煙酒氣,張舌入駐她的口腔。 身體被孟偵全身肌rou包裹嚴實,他鉗制住她雙臂,扯到頭頂。柳枝枝口腔里襲來他的掠奪。 嘴里動作猛得嚇人,孟偵恨不得把她整個魂魄都吸走。 經歷兩次窒息,柳枝枝腦袋嗡嗡,口腔植入他的煙酒氣,他才松開。 隨后移唇到下巴,他吸吮兩下,繼續下移。 “啊——” 脖頸突然被咬,柳枝枝仰頭痛吟。 孟偵變成輕輕舔舐,舌尖順著皮膚紋理,滑至娃娃領口右側鎖骨。 上身一陣酥麻,她急促喘息,“你,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