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飯菜!
出差這半個月里,柳枝枝很少想自己的私事,偶爾和父母視頻,或是飯桌上看到牛rou,聊到娛樂場所相關事宜,才會想到孟偵。 這種口水閑話是大家在考察項目的過度緊張時刻,一筆帶過的東西。 柳枝枝也快速抽離,所有心思都聚焦在工作上,跟在后面記重點。 這趟行程她收獲滿滿,辛組長還在余副總面前夸她。 連軸轉這么久,下飛機后辛組長說領導說了放假兩天,讓她回去交接一下工作內容,在家好好休息。 一覺睡到傍晚,柳枝枝手機上兩條銀行轉賬通知,工資發放,柳大壯給她發生活費了。 照例存一部分,她換上衣服拎包出門。在商場給趙晴子買兩身鵝絨秋衣,跑一個認識的伯伯那里買兩瓶白酒。 回家路過三木時,看到葉凡正在孟偵身邊說事情,孟偵陰著個臉,又變回那副黑幫頭子要債的模樣。 到家后父母接過東西特開心,夸她終于熬出頭,領到正式員工薪水了。 完事后又心疼柳枝枝在外面那么久,小臉都瘦巴了,說要給她煲湯補補。 她借口同事有事情問她,心里揣著孟偵那副樣子,灰頭土臉滾回臥室。 “真夠奇葩,兩個字能讓他耿耿于懷這么久。枝枝,這只能說明他情緒不穩定?!?/br> 那頭童心剛睡醒,聲音帶著牢sao。 “談戀愛要看最低處,這貨估計跟鐘嘉誠不相上下?!?/br> 可是柳枝枝心里難受,順利完成的工作有種索然無趣的感覺。和孟老板斷聯的這些日子,也像白白度過。 沒和孟老板分享喜悅,她這份喜悅逐漸變得虛無縹渺。 恐懼感長驅大腦,柳枝枝斜挎包也沒來得及放下,撈上手機和孟奶奶給的手鐲,出門換鞋。 “枝枝,你干嘛去?”柳大壯的注意力從報紙挪到她身上。 “我去便利店買個東西?!?/br> 老天待柳枝枝不薄,終于在三顧茅廬后,得愿以償見到她心心念念的孟老板。 只是眼前,他正扎在前面那桌四位小jiejie的坑里,側耳聆聽身邊3d環繞版的幾種矯揉造作女音。 一股黑幫bar主釣魚的樣子! “小嫂——” 葉凡連忙拍嘴,改口道,“枝枝,你怎么來了?” 怎么現在知道改口了? 柳枝枝氣咻咻的,給他指著前方十米處那張四人桌前。 那桌全是最近經常光顧的女生,此時正拉著孟偵問東問西。 “.......”葉凡無話可說,借口去后廚,一溜煙兒消失。 都看到孟偵余光瞥她兩眼了,還在那兒跟小jiejie們談天說地。 柳枝枝豎著眼睛,叨擾旁邊清理桌面的服務員,也學她們讓服務員叫老板過來。 “好的女士!”服務員抬步過去。 她眼皮半點不眨,盯著服務員在孟偵耳側說話。 孟偵神色自若,絲毫沒有不耐煩。 待服務員退下后,他和桌上女生們說著什么,朝她這邊走。 兩條緊實健碩的長腿邁步很大,柳枝枝沉首,左手揪著褲邊,側光瞥著他這幾步路。 完全是人類一小步,地球一大步的既視感。柳枝枝心臟震顫,呼吸逐漸稀薄。 距離越來越近,她能看清孟偵臉上細小的毛孔時,他斂步,定在桌對面。 柳枝枝昂首跟他笑。 沒等她開啟開場白,孟偵一臉冷色道,“顧客你好,面有什么問題?” 他細長的眼尾滿是兇厲,眸光帶著攻擊性和疏離感,臉上半點耐心都沒。 只是在她身上輕掃一眼,而后孟偵望著桌上這碗牛rou面。 剎那間,柳枝枝呼吸驟停,心臟在炒菜鍋里倒騰,唇間輕碰,迸出一種近乎是素不相識的聲音,“沒有的?!?/br> “用餐愉快!”說完孟偵轉身離開,重新回到那張每個女生都攤開著欲.望的四人桌前。 其中有一個小jiejie往她這邊覷了一眼,而后繼續給孟偵釋放可發展的信號。 柳枝枝憤憤不平地戴上口罩,拎包走人前,故意大動干戈,掏出手鐲盒子擺桌上。 當一聲—— 在孟偵和那些客人的注意力一同掃過來時,她兩片薄唇發力。 “真難吃!” 往孟偵腦門上扔完評價,她頭也不回地走出三木。 現實總是骨感的。 腳下沒幾步,柳枝枝手里電話響鈴。 周圍無數雙眼睛還在她身上游離,她保持那副沉冷的神情,來電人也不看,直接按下接通。 “閨女,你到哪兒了?” 還好是柳大壯! 柳枝枝有意放開聲音,“蛋糕取到就好,今晚好好慶祝一下!” 側光里孟偵似聽非聽,正在和小jiejie們說笑什么趣事。 失落感擴散到任督二脈,她掛掉電話,張圓眼睛,也克制住滔滔不絕往旁邊瞥的眼神。 緊了緊鼻梁上的口罩,她兩只腳掌抓緊地板,暈著腦袋邁出店門。 * 不止店里那一幕,孟偵朋友圈也變得光禿禿。 臥室門外,柳大壯問,“閨女,要不還是吃蛋糕吧?” “訂個外賣,很快的?!壁w晴子附和道。 “爸給你訂外賣吧。轉正了,是該慶祝一下!” 以往,柳枝枝和父母以經常說這種無厘頭的話,父母知道她是工作上要敷衍人,早已習以為常。 這回有轉正的原因,父母才一直說蛋糕。 柳枝枝抓抓頭發,開門,“不用了,出差酒店的早餐天天都有甜品?!?/br> “行,那mama盯著魚湯!”趙晴子把她額前亂糟糟的劉海順好,轉身去廚房。 用柳大壯手機查看,柳枝枝才知道孟偵設了僅三天可見。 禮尚往來,她把僅孟偵可見的那條朋友圈設成僅自己可見,今晚破天荒又發一條宣戰:【真好吃!】 配圖是一張趙晴子煲的魚湯和柳大壯鹵的牛rou煲。 沒等到孟偵上鉤,倒是孟茱和葉凡紛紛出現在評論區。 前者說:【看起來就好吃,等我有空還去你家吃飯!】 后者問:【三木和這個,哪個更好吃?】 笑得.... 某人走過的路還沒柳大壯吃過的牛rou多,比什么比! 釣魚的柳太公回葉凡:【問你們老板,我爸還沒把方子賣給他呢!】 半天沒看到葉凡回復,柳太公重新加載,葉凡自己刪除了評論。 無聊...... 肯定他是去孟偵耳邊煽風,被人教育了! 氣得柳枝枝咕咚咕咚又喝了一碗魚湯。 不得不說她爸媽手藝可謂是爐火純青,這條鯽魚事先喝酒、剃刺,鍋上一燉湯鮮味美,和牛奶一樣雪白濃郁。 隨后她又對比起三木的牛rou面, 鬼使神差想到那桌濃妝艷抹的小jiejie們,她們精致的穿搭妝容令她感到不安。 望著眼前的魚眼睛,柳枝枝想到其中一個小jiejie剜了她一眼。 此刻加以回味,那抹只是觀看的目光,也變得囂張跋扈,擺明就是看她這個清湯寡水的笑話。 愛誰誰吧,柳枝枝對雌競女沒興趣! 碗里擱上一塊柳大壯夾的魚rou,她大力咀嚼。魚rou在舌尖上滑嫩嫩的,柳枝枝突然想過魚rou那般厚實、軟嫩且綿密的生活。 劍拔弩張的樣子會使人變得刻薄,丑態百出。之后幾天,她沒再去過三木。 最近的工作成果多虧舒笛,她問舒笛什么時候有空,舒笛說周末。 次日柳枝枝收拾箱子時,在桌子上看到一個U盤,才想起來辛組長說這是舒笛的。舒笛說到時候再給就行。 機構的地鐵正在維修,柳枝枝只能坐公交回去,沒想到要半個多小時。沒有電量不足和到站提醒,她指不定會睡到終點站。 手機上柳大壯發消息:【枝枝,回鍋的飯都涼了,你現在到哪了?】 一句話沒打完,柳枝枝手機直接自動關機,偏偏今天又充電寶也忘帶了。 牽一發而動全身,這回真不能怪她。她略過三木,徑直走回家。 客廳里柳大壯正在喝酒,“閨女,別吃這飯了,爸再去給你煮碗面?!?/br> “沒事的爸,我想吃rou夾饃,你還在犯腰疼呢!”柳枝枝抽開冰箱冷凍層,顧自用微波爐烤餅胚。 先前半夜出門覓食遇到孟偵,便是微波爐卡舊的噪音搞的鬼。 恰逢最近雙十一,柳枝枝領一堆優惠券開啟報復性消費模式。等餐的空隙,她下單新的微波爐和煲湯的砂鍋,獨獨忽視掉起初打算買給孟偵的生日禮物。 生日禮物是舒笛給的參考,趕巧她男朋友也是這個月生日的天蝎座。 直到睡前,柳枝枝再次按捺不住,向舒笛請教:【笛寶,我有一個朋友,問我吵架了怎么辦,我沒什么經驗,想聽聽你的答案?!?/br> 主要童心只會恨鐵不成鋼,讓她爭點氣。 第二天下午,舒笛回復:【枝枝,可以把你請我吃飯的地點,改到你朋友的男朋友的面館,我幫襯著看看情況?!?/br> 明暗盡施的問詢,她就地繳械投降。 聽完后舒笛說,“你不能以常人的生活方式和消費觀去看待他?!?/br> “枝枝,我是說假如??赡芩笫执竽_的消費結構,藏著一個童年報復性補償行為。小時候他沒有得到滿足的痛苦,積壓在心里變成執念。所以現在拼命掙錢,紙醉金迷,填充當時的遺憾?!?/br> 預設結果,找結論支撐點倒推,有種疑鄰盜斧的感覺,柳枝枝更喜歡根據事實找依據。 這段話她想當成工具,而不是真理??墒沁w思回慮后,她有點茅塞頓開的意思。 福利院長大的孩子,基本上與社會脫節。孟偵這頭孤狼沒有喪失與人接觸的能力,照樣能組建一支自己的隊伍。 說明這位部落首領,比柳枝枝認知里更卓越。能把生活過得這么好,他絕對是個厲害的角色。 而她呢? 在柳大壯和趙晴子給她搭建得溫室花園下,順風順水22年。 畢業后步入一片攤開世俗欲.望和槍林彈雨的黑暗森林,她作為鐘嘉誠的助理,在這套弱rou強食的叢林法則下,躲進一個拴著鐵鐐的避風港。 不喜歡歸不喜歡,她在鐘嘉誠手下,工作能力突飛猛進,人情世故也學到不少。 迄今為止,柳枝枝依舊在父母和朋友的保駕護航下,穩扎穩打。 有的人出生在羅馬,享受著錦衣玉食的生活和優越的教育資源。先天資源的便捷和窮鄉僻壤的困苦,是不公平的分配制度和前幾代人的努力共同造就的。 富人家的孩子眼見開闊,身邊有權力資源傍身,往往擁有更大的選擇空間,更廣更高的思維認知,更容易變現的才能和價值。 世界無法改變,砥礪前行不一定能跨越階級,實現資源飛升,但是可以過上好的生活。相比之下,命運待柳枝枝不薄。 未經他人苦,莫要勸人善。如此簡單的道理,何況是她一個從事文字工作的人,理應比誰都明白文字的殺傷力和危害力有多大。 之前她大言不慚說鐘嘉誠沒有同理心,如今每個字都崩到自己頭上。 這般反思過后,柳枝枝錢包滴血,下單那套購物車里快要積灰的德國進口刀具,等周末請舒笛吃飯。 * 周末晚上七點,柳枝枝在小區門口等舒笛過來。一輛黑色奔馳商務車停到眼前,她嚇得合不攏嘴。 大半個月沒見,視線里女人瘦得抽條,單薄如紙,淡漠的素臉上,只有特意厚涂的大紅唇最為奪目。 總覺得她哪里變了,眼底有團烈火燃燒殆盡后的蒼茫和黑沉。 昨天立冬,舒笛all black上身,穿一件黑色廓型大衣,里面緊身針織衫配黑色緊身牛仔褲,腳下一雙亮面馬丁靴,像棵垂敗后任人移植的空心樹。 任初冬冷風打過臉龐,她杏眼微垂,睫毛沒有隨風顫動,兩片紅唇冷魅而張揚,整個人看上去有種宿命已定的凄涼之美。 柳枝枝捉摸不透那種感覺。 “枝枝,好久不見?!?/br> 車燈下她笑著寒暄,柳枝枝卻覺得她在垂死掙扎。 舒笛走過來牽住她,表現得相當熱情,像是在拼命和什么東西叫囂,在一切化為灰燼前,瘋狂燃燒自己最后這層美麗皮囊。 冰冷的溫度從掌心傳來,只聽舒笛抱歉道,“這邊好冷??!” 回應舒笛的是,柳枝枝帶她快步進店。 兩人窗邊落座,舒笛說讓她點。 這會兒柳枝枝才發現她剩余的兩個耳輪骨釘沒了,取而代之的是兩顆粉豆豆,看起來鉆心的疼。 抱著把會員卡透支的決心,她點了一堆特色菜。 “他在店里嗎?” 柳枝枝到點餐處問小王,后者閃爍其詞,就是不提正事。 緊接著舒笛拍拍她,細細打量這家面館,“算了枝枝?!?/br> 飯菜上桌后,柳枝枝問,“怎么不和男朋友一起?” “我沒有男朋友?!笔娴芽聪虼巴?。 “那你多吃點!” 分手暴瘦成這樣,柳枝枝怎么看怎么心疼,一個勁兒給她夾菜,說哪個哪個好吃。 “嗯,你也吃!”說這話時舒笛是笑著的,困頓的眼神終于有了那么點兒人氣。 隨后她說正事,“枝枝,我估計他就是躲著不見你。你出差這么久,他看不見又想,才會有那晚的事情?!?/br> 談個戀愛談出頭腦風暴的架勢,柳枝枝不太相信,“這樣嗎?但我覺得他一點都不在乎我的感受?!?/br> “你想知道他在不在乎你?” “嗯?!?/br> “你把這個牛尾翻個面?!笔娴堰呎f邊撈起旁邊的牙簽盒。 柳枝枝照做,“麻辣牛尾有點肥,但其實......” 怔松間,幾根牙簽嘩嘩嘩滾落到牛尾盤底,她眼睛忽閃忽閃,盯著舒笛瘦長的指間動作。 意識到情況后,柳枝枝把牛尾歸原位,躍躍欲試道,“這樣能行嗎?” “嗯?!笔娴褜⒀篮灪蟹呕?,擦擦嘴后戴上口罩。 緊接著,耳邊傳來一陣她尊為“上帝”的不滿,“服務員,你們菜怎么這樣??!找你們老板過來?!?/br> 一時間,一樓所有的注意力都聚焦在她們這桌,旁邊好心的顧客還問怎么回事。 舒笛火上澆油,“叔,您還沒點呢吧,別吃了,您給看看,他們的菜里一堆牙簽,這要謀殺誰???” 此話一出,好心大叔立刻咂舌,跟著帶節奏,“哎喲哎喲,菜里怎么會有一堆牙簽???” “抱歉,女士您好!”服務員聞聲趕來,向舒笛詢問情況。 柳枝枝沒見過這個員工,心想估計是兼職或者新招的。 “小姑娘,我跟你說不著,叫你們老板過來!” 旁邊顧客跟著舒笛喊,“就是,叫你們老板過來!” “都吃這么多次了,你們店得給人家姑娘一個說法?!?/br> “不給個交代,下回誰還敢來?” 隨即葉凡趕到,問柳枝枝怎么回事。 舒笛繼續開麥,“你們菜里不干凈,我要是沒看,你們現在就得給我收尸?!?/br> 葉凡尷尬地笑道,“不是,美女,我們飯菜肯定是干凈健康的?!?/br> “我不想難為人,叫你們老板過來!” 顧客二輪報口號,“必須得給個說法!” “就是,叫你們老板過來?!?/br> ...... 葉凡錯愕地點點頭,控制場面,“好,我這就去叫老板,肯定給你們一個滿意的答復?!?/br> 眾人漸漸熄火,舒笛向服務員展示她的手筆。四角監控環視下,整個人臨危不亂,完全沒有做賊心虛的意思。 兩分鐘后,許久不見的人從二樓臺階上下來,旁邊葉凡正在解釋情況。 孟偵眉頭緊蹙,身上透著股燥意,等葉凡說完后他點點頭,搓一把臉,轉眸望著葉凡手指的方位。 隔著20米,兩人四目相對。 他眼里陰沉,面無表情,看起來和柳枝枝第一次見到他時大差不差,令她心頭一凜。 同樣的黑色衛衣,煙霧玫瑰花臂露著,下半身套一條黑色衛褲,腳上一雙黑色板鞋,整個人兇冷且英酷,震懾力極強。 柳枝枝不放過他的任何舉措,特意翹首細看,他耳朵挺紅,沒戴任何飾品,渾身泛著逼人的寒意。 兩只眸子死死盯著她,又帶著帥哥特有的疏離感,她感到極其不自在。 耳畔舒笛問道,“花臂那個?” “是他?!绷χκ栈匮凵?。 隨即舒笛雙手折迭抱臂,起身轉向那邊,“你就是老板啊,走那么慢干什么,趕緊過來!” rou眼可見孟偵臉色更沉,加快腳步,即刻與葉凡拉開距離,長腿立在桌前斂步。 “怎么了?”他聲音沙啞,湊近能聞到他濃厚的一身煙酒味兒。 對面的舒笛也忍不住顰眉。 隨后她拿筷子撥開牛尾,紅油里幾根牙簽已經染成冒著熱氣的紅色竹針。 “老板,我們枝枝這筷子要是沒長眼,你現在就得給她收尸了。給我們一個合理的解釋和補償道歉,不過分吧?!?/br> 他鼻腔里滾出一聲嗤笑,眼神轉移到柳枝枝身上,啟口道,“抱歉,三木牛rou面館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答復?!?/br> 見了面只扯出來一句官腔,而后孟偵視線帶到舒笛那邊。 自然掠過的眼神,透著童心話里那種淡漠的本質。柳枝枝感到自己在他心里可有可無的感覺,愈發強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