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鄉
,你才學會怎么求我,可惜了,你來得太晚了?,F在這求饒,我不接受?!?/br> 君不封面含苦澀,低聲問道:“那大哥要怎么才能讓你滿意?” “這樣吧,我們來做個交易。雖然你這人一貫言而無信,但我一向言出必行。橫豎這毒我也給林聲竹下了,他的生死由我。你不是喜歡犯賤嗎,不是喜歡以德報怨嗎?我可以為了你勉強吊著他一條命。但你呢,你又能為我做什么?” “我……”君不封迷茫地看著她,很快意識到她的意圖,“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不會逃了?!?/br> 解縈掄圓了手,狠狠扇了他數掌,破口罵道:“笑話,你以為你是什么罕見的珍寶,還想靠一直陪在我身邊來討好我?君不封,我給過你機會,但你沒珍惜。我求你同我成親做夫妻,你不許,我應了,我求你和我做一對尋常兄妹,你卻借著定情哄我騙我,偷偷跑了。怎么,現在你巴巴地回來了,開始施舍我了,我就要去接受了?人不能這么下賤。你不要臉,但我要。你沒有尊嚴,但我有!” 解縈尖利的手指死死劃著他的臉,留下兩道猙獰的血痕,她沾著他臉上的血漬,將鮮血涂在他干涸的唇上:“在我這里,人,你是不配做了,如果你往后自愿為奴,為畜,終生禁錮于留芳谷中,那我可以勉為其難,放林聲竹一馬?!?/br> 第十四章 歸鄉(四) 像是有什么東西憑空攥住了心臟,一下折磨得他痛不欲生。君不封發著抖,只覺兩眼發黑,喘不上氣。明明沒有挨巴掌,他卻在不合時宜的耳鳴,小姑娘的聲音忽近忽遠,他什么都聽不到,只有大腦在尖銳地疼。 等到零星的字句再一次灌入腦中,是解縈語氣不善的譏諷:“剛才還說要為林聲竹求情呢,怎么,一聽要回留芳谷,這就開始裝死了?君大俠義肝俠膽,不是最喜歡替朋友出頭嗎?難道是因為被迫要和我拴在一起,怕了?” 不知為何,明明她的話里滿是尖酸,可他想到的,卻是她一閃而過的淚顏。他看著小姑娘鞋面上暈開的淚漬,悲哀地搖搖頭。 過去的這兩年里,他無時無刻不想回到她身邊。多少次午夜夢回,他仿佛還是那個風雪夜里風塵仆仆的旅人,只要推開家門,炮筒子一樣的小女孩總會一口氣扎到他懷里,抱著他不松手。 她自始至終都在等著他回家。 再回想她剛剛說的那番話,千斤重的石頭撕扯著他。與他最親密無間的小丫頭,到頭來竟恨毒了他,就是他至此為奴、為畜,被她千刀萬剮挫骨揚灰,只怕也填不平她心頭的無垠恨海。 他們為什么會走到這一步? 他是希望她不要再迷戀他不假,可真的被她憎恨了,這痛楚竟如萬箭穿心,讓他肝膽俱裂,痛入心脾。他以為毒發時的痛苦已是他可以忍受的疼痛極限,可原來,僅是被她憎恨,這難耐的傷悲就已輕巧壓過了他遭受的所有苦痛。 君不封清楚自己早已聲名盡毀,他可以接受全天下人的誤解,卻唯獨不想讓解縈討厭??善?,是他一己之力,將自己最珍惜的小姑娘逼成了一個壞種。 像是有無形的繩索悄然套上脖頸,繩索漸次收緊,他低聲嗚咽,在這頻繁的窒息中不停顫抖,淚水沖開了他臉上的血痕,不時蜇著傷口,他無知無覺。 看君不封這樣痛苦,解縈的心也隨之酸酸地脹痛起來。之前仗著心里有一股邪火作祟,她借題發揮,如愿以償把君不封逼進了絕境。 但看他真的難過了,她又開始后悔,是不是把話說重了。 歸根結底,她從來就不想讓他傷心。 壓抑著心底幽暗滋生的邪火,解縈輕輕嘆了一口氣。她溫柔地拭去他眼角的淚水,蹲下身來與他平視,柔聲道:“大哥,為你四下奔走了兩年,我也累了。這樣吧,我給你一個機會,要怎么能確保你可以完成允諾,那是你的事,我不會過問。但你應該知道我想要什么,只要你肯和我做一對避世的夫妻,林聲竹這邊,我會替你向燕云姐求情,他的活罪固然難逃,但死罪定是不會有了。只要你想,以后我們也可以經常來看他,讓你們兄弟團聚。至于外面的事,你更不用cao心。以前我說讓你相信我,我會保護好你,你不信?,F在兩年過去了,你總能信了吧?就算之后沒辦法在留芳谷久居,我們也可以遠赴東瀛,或者南疆。天下之大,總有一個地方能讓我們二人喘息……所以,和我回家,我們還像以前那樣過悠閑的田園生活,再不去管江湖事了,好不好?” 她的聲音縹緲,語調輕柔,綿言細語的一番話,活像一場稍縱即逝的夢。解縈滿懷期望地望著君不封,君不封尚沉浸在那如夢似幻的迷醉里?;剡^神來,迎著她灼熱的目光,他驀地想起了記憶里更小一點的她。 年輪一圈一圈往回撥著,記憶的盡頭,一個渾身血污的瘦弱女童緊攥著小木鳥,正卑怯地望著他。 君不封身體一抖,神色黯然地低下頭,他朝她悲哀一笑,隨后便如一條狗般匍匐在地,再未抬起頭。 解縈的微笑僵在臉上,無措地望向燕云。 看到女孩眼里的濃郁情感,君不封想,即便她早已對他恨之入骨,可她對他的感情,依然濃烈到讓他無從招架。 試問哪個男人見到這樣純粹真摯的目光不會心動? 他不過是一介莽夫,何德何能讓這等佳人對他情根深種? 從沒有女子用這般誠摯戀慕的目光看過他。他不是圣人,也斷不掉自身的七情六欲,如果不曾被她撼動,他也不可能多年鍥而不舍地回到那春光旖旎的夢中。 君不封接受自己無從逃脫她戀慕的悲哀。 想到這世上竟有一個柔軟細弱的少女熱烈而深沉地愛著自己,他感動尚來不及,更別提報答,便是賭上自己這一條賤命,他也要回報她的深情厚誼。 可每每與解縈那含情脈脈的雙目對視,就會有另一道冷峻的目光直直穿透他。 那目光來自少時的她,一個只有四五歲模樣的瘦小女童。小女孩空洞猜忌的眼眸因兩人的因緣際會,第一次有了光彩。她的目光始終緊隨著他,眼里心里都是對他的全然信任與崇拜。在她的愛戴下,他亦被她塑造出一副不朽金身。他以為他會守護她直到自己的生命盡頭,可誰又能想到,破除金身的不詳詛咒,也不過是她對他的執著。 又一次跪倒在她面前,恍惚之間,君不封還是身處只有兩人相依為命的密室。 小姑娘哀哀地懇求著他,以終身做兄妹為代價,換他一個不走的允諾。 當時他心不在焉地應許了她,最終食了言。 現在她依舊望著自己,目光不再有小心翼翼的卑怯。她已經用勇氣和極大的毅力證明了她的手段和決心。只要他的一個認可,她可以對他的一切傷害既往不咎。他們之間沒有隔夜的仇,小姑娘也從來不是跟他生分的性子。自始至終她都最愛他。 可他卻又要讓她失望。 孩童模樣的她始終住在他心里,他熟悉她從小到大的種種模樣與轉變,他忘不掉她是他親手撫養長大的孩子,他怎么會忘呢。雖然沒有血緣關系,但她早就是他的孩子了,與她一起度過的歲歲年年,都是他血色人生中的難得亮色。 他不想破壞兄妹倆之間的純粹親情。每當他在她的堅定不移下動了一點不該有的旖旎念頭,記憶里的小解縈就如他們初識那般冷冷地注視著他,仿佛隨時會在他手臂上狠狠咬下一口。 現在他的手臂又在泛著疼了,仿佛她已經隔空咬過他,在他身上肆意發泄著她的憤怒——她一貫頂禮膜拜的君大俠,原來不過是個欺世盜名的好色之徒,對她別有所圖。 對如今的她動了心,似乎也就辜負了幼年的她對他一直以來的依戀與信任。 他控制不住那春光入夢,實際回想他們已有的親密,她暴戾的吻。女孩的嘴唇是柔軟甜美的??伤胪?,他只想吐。 逃避解決不了他們的任何問題,這一次重逢,他已經認清。 時間沒辦法淡化一切,解縈更不可能對他放手。 他若出逃,她只會給出千種萬種更為極端的方法來應對他。 他終究要對她濃烈的感情有個交代。 他實在不想讓她難過,也實在不想讓她失望。 他想回應她的感情??伤?/br> 眼里蓄著薄薄的淚,君不封突然向解縈叩起頭,一下,一下,又一下。 地板發出沉悶的聲響,被鮮血浸染成暗紅,延綿不絕的血液最終匯成一條小溪,流到了顫抖的她身側。 在彌漫的血汽里,君不封斷斷續續地哽咽道:“丫頭,過去是大哥對不起你。大哥知錯了。大哥聽話,大哥不會離開你了。從今往后,你要殺要剮,大哥都絕無怨言。只是……只是……” 只是,他還是沒辦法與她成親。 不用他說完,解縈已經在心里替他補完了下半句。 她不再顫抖了,只是無望地仰起頭。 身旁沉悶的磕頭仍不停歇,那聲響,要比給林聲竹求情還要沉重許多。每一聲撞擊,都猶如一顆巨石,重擊在她心房,難受得她喘不過氣。 她可以想象到他的疼痛,沿途一路,大哥為她吃了不少苦頭?,F在更是以命來搏,求她一個原諒。林聲竹的生死在此刻突然不重要了,他僅是在向她訴說一個遲來的道歉,也許這道歉里也有他們毫無希望的未來。 真可笑。 解縈一腳將他身子踹得歪向一旁,君不封力不能支地癱在地上,咳嗽不止。 解縈不去看他的慘狀,只是輕松地哼笑出聲。 和兩年前相比,君不封的態度變了太多。強硬如他,竟然也學會了低三下四地求和,再沒了對她說教的意圖。 只是可惜,他們的結局,依然沒有任何改變。 但他的回應,她不意外。 雖然她仍對他抱著不該有的期許,但如果他能接受她,這反倒不是他了。 若她與君不封僅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旁人若拿她的性命要挾,逼他二人做夫妻,他定會毫不猶豫地娶她為妻,一生一世待她好。 但偏偏,在是他的“愛人”之前,她先是他的女兒,他的小妹。 尋常男人或許輕而易舉就能越過那條線,但君不封做不到。 大俠之所以能稱之為大俠,便是對自身正義信念的毫不動搖。 動搖了,那就不是他了。 她慶幸他的冷酷絲毫未變,又絕望自己的付出,完全撼動不了他分毫。 她踩著他的腦袋,腳上一直在下狠勁。 “君不封,我給了你一條明路,你偏偏不選。這叫什么,‘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以前發現你是賤貨,沒想到你居然這么賤?你就這么想被我當一個畜生養?為了救人,你什么都可以犧牲,哪怕這個人背信棄義,你照樣可以為了他把命豁出去;可唯獨對我,只有不許,不行,不可以?你寧肯做一頭被豢養虐待的畜生,都不愿意好好和我過一輩子。好,我成全你,成全你!” 解縈怒火中燒,當著燕云的面扯壞了他的衣服,逼迫他在燕云面前赤裸了身體。不給燕云賞玩的機會,解縈扯來仇楓的劍鞘,毫不留情地抽打著他,君不封身上多處xue道被封,躲無可躲,被她抽得滿身血污,氣息奄奄。 君不封本就內傷未愈,如今情緒不穩,毒氣攻心,體內體外均是難以忍受的劇痛, 直至劍鞘折斷劈為兩半,君不封已在昏死邊緣。 解縈自始至終都在等他的一聲求饒。她打他不遺余力,下的都是狠手。 可他還是寧肯遭受毒打,也不愿再對她說一句軟話。 她給過他機會,他也清楚怎樣用一句話就能將她的乖戾卸得干干凈凈。 可他偏不用。 在林聲竹和她之間,他選了林聲竹。 在豬狗不如與歲月靜好之間,他選了豬狗不如。 過往的點點滴滴一直在她眼前回溯,最終停到了他們初遇的那一瞬。 如果,他僅是救了她的命,兩人至此沒有任何交集,再一次出現在他面前,他是否會對她動心? 可惜,沒有如果。 她看著地上那個蜷縮的血人,悲哀地笑道:“君不封,如果可以,真希望這輩子從沒被你救過?!?/br> 那滿是血污的活物顫抖著發出了難以抑制的哀嚎,并最終在痛哭中暈死過去。 第十四章 歸鄉(五) 看著情形凄慘的君不封,解縈顧不得難過,和燕云訂對了之后的安排,兩人協力為君不封診脈,擬定了最新的藥方,能保他三月之內性命無虞。 她們隨即在漫天毒瘴中分道揚鑣,昏迷不醒的三個男人經由燕云和她豢養的幾個死士送走,而解縈有條不紊地服用著幾種藥物,默默等待屠魔會諸人尋上門來。 幻露湖畔的毒瘴久久不散,被喻文瀾派來盯梢的密探發現幻露湖突生異變,為時晚矣,只得等總部派來人馬,毒瘴略消,才敢帶著一批醫者闖入迷障之中。 他們在湖畔的蘆葦蕩里發現了神智失常的解縈。解縈蓬頭垢面,衣衫不整,兩眼發直。驟然見到他們,她先是傻乎乎地打量,隨后凄聲尖叫:“死了!都死了!”解縈又哭又笑,歇斯底里,但凡有人想湊近她身前,她就又咬又打,最后還是匆匆趕來的喻文瀾下手,點了她的睡xue,帶她回屠魔會總部療傷。 在解縈之外,本應在此等候支援的林聲竹等人,均不知所終。只有幻夢小筑里的破碎血衣昭示著屋里似乎發生了不為人知的死斗。 解縈和仇楓這一路大搖大擺地押送君不封,早已被沿途的密探看在眼里,他們也對林聲竹前來會合一事心知肚明。這一夜究竟發生了怎樣的異變,除了身處其中的解縈,世人均不得而知。但目前唯一能確認的是,瘴氣中的毒素出自奈何莊,是現在已頗為罕見的“漫天流螢”。 半個月后,解縈的神智勉強恢復正常,可以向喻文瀾講自己所知悉的碎片。 解縈稱,她與君不封重逢時,君不封身中奇毒,命在頃刻,她這一路特意放慢行軍速度,是在為他采藥續命。幾人在幻露小筑匯合后,林聲竹要一同送君不封去翠微湖總部。事發當夜,因為男人們都在喝酒,解縈實在插不上話,那天睡得很早。五更天,她被一股奇異的幽香嗆醒,屋外起了漫天毒瘴,而主廳里的三個男人竟在一夜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急得團團亂轉,只得先服用了避毒的藥丸,四處尋找他們的蹤跡,可幻露湖畔的瘴氣實在太過濃重……后面的事,她就記不清了。 沉默了半晌,解縈啜咽著抓住喻文瀾的衣袖:“大哥和小楓,是不是都死了?!?/br> 喻文瀾神色復雜地拍拍她的手背,試圖寬慰道:“活要見人,死要見尸,現在一切還沒有落實,他們的生死還有轉機,也許他們并沒有死,他們只是……失蹤了?!?/br> 解縈身子一顫,在喻文瀾離開后,一個人哭得肝腸寸斷。 那天之后,解縈就“瘋”了。 解縈與君不封的兄妹關系,屠魔會人盡皆知,即便這家伙已是人人唾棄的魔頭,她依舊以被當年懲惡揚善的他救下為榮;至于她與仇楓之間的情誼,更是屠魔會的一段佳話,如無意外,兩位少年俠侶本就將在未來一年之內拜堂成親。 如今,恩人與情郎雙雙不知所蹤,又有奈何莊從中作梗,只怕兩人早已丟了性命。解縈身世坎坷,畢生悲苦,又哪受得了這樣的刺激。 就是表面上看著再正常,人們也知道,她這輩子,算是完了。 就在解縈心灰意冷,提出要返回留芳谷之際,揚州那邊傳來了君不封的消息。又是人們所熟知的燒殺擄掠,無惡不作。 解縈這時卻瞪著眼睛問,他的胸前,有無青鳥的文身。 君不封此前屈辱的游街,已讓不少探子看清了他胸前的凜然青鳥。刺青是他的標識。有君不封最親近的妹子做指證,那冒牌貨多年來的盜名行徑,自然不攻自破。 解縈這時才悠悠指出,林聲竹之所以甘愿冒著風險,親自押送君不封回屠魔會,也是因為君不封向他袒露,實際自己這幾年來一直被拘禁在奈何莊的地牢之中,近日才得以逃出。 如今他的手里,攥著奈何莊這些年專門針對屠魔會的秘密部署情報。 君不封與妖女茹心糾纏一事,江湖上人盡皆知。奈何莊借他之名,又以屠魔會苛待元老,嚴懲下屬為題,招兵買馬,引來了不少曾受屠魔會怠慢的江湖人,勢力進一步擴充。奈何莊在這件事上嘗到了甜頭,自然要壯大這冒牌貨的聲威。他們不需要冒牌貨能闖出多大的江湖名氣,他們要得到僅是這個招攬新人的“名”。 顯而易見,為了避免暴露情報,林聲竹三人已被奈何莊悄然滅口,至于他們留下解縈的活口,想是為了向屠魔會示威。 解縈又說,提及自己曾背叛屠魔會一事時,君不封聲淚俱下,稱多年來茍活于世,也不過是為了能彌補此前犯下的彌天大錯。他不求自己能重回屠魔會,只求能獲取昔日同僚們的原諒。 “但就算被原諒,就算被證明了清白,這一切又有什么用呢?”解縈黯然地抱著他的血衣,眼淚和布料上的血跡纏到一起,是更深沉的黑,“我再也見不到他了?!?/br> 屠魔會很快撤銷了對君不封的“江湖絕殺令”,昭告天下宣布他清白的那一天,解縈踏上了返鄉的旅途。 消失的三人始終音信全無,解縈也不把自己困在等待他們回來的幻夢之中。她委托屠魔會里最好的木工打造了三口棺材,她要把枉死的三個人帶回谷,葬在茹心的衣冠冢旁,此后塵歸塵,土歸土,這三位老友,也終究是在地下團圓了。 他們一路依托水路前行,每逢靠岸,解縈便四處添置男子的衣物,還采購稀有的礦石和武器,回到船上,解縈就一股腦地把這些東西通通扔進棺材里。 喻文瀾疼惜解縈身世凄苦,特意給了她大把的盤纏用以揮霍,解縈也不拒絕喻文瀾的美意,趕在回谷前將盤纏揮霍得一干二凈。 沿途護送她返程的屠魔會俠士在與留芳谷派來接應解縈的弟子會合后,啟程離開。而解縈沿著水路,一路走走停停,于數日后的深夜抵達留芳谷碼頭。 幽谷寂靜,負責接應的弟子悶聲將解縈的行李——三口沉重的棺材——帶回到她積灰已久的小院外,客套了幾句,便忙不迭地逃了。 自解縈離谷后,快活林附近人跡罕至,較往日更顯凄涼。如不是必須送她回家,尋常弟子都不愿來此地觸霉頭。 眼見同門都飛似的溜走,解縈收拾好行李,在屋里院外點好熏香。她拿了一些此前制作的機關道具,抄起采藥的竹籃,輕車熟路潛進快活林。 再次回到家中,已是半個時辰之后。 解縈生起火,將樹王的樹皮與手里的幾種草藥搗碎到一起,在小土灶上煎起藥。 草藥咕嘟咕嘟地煎著,苦澀的藥香彌散。解縈美滋滋地吹著口哨,不著痕跡熄滅了四周的熏香,確認周圍無人盯梢,她隨后推開了院外依次排布的三口棺材。 解縈挑揀著棺材里的稀罕玩意,不時往屋內拿幾件用作裝飾。待到草藥徹底煎好,她也停在了最后一口棺材旁。 這口棺材看似散亂地堆著雜物和衣服,實則另有玄機。 穿過重重迷障,解縈如愿以償地摸到了那沉睡著的柔韌肌理。 看似密不透風的棺材里,藏著一個人。 這人自然是君不封,他周身赤裸,雙手被縛,用心棍卡著兩臂,大小腿亦被捆在一起,只能保持膝蓋彎曲的姿勢,活像頭只會攀爬的野獸。 按照此前的安排,燕云在解縈沿途經過的最后一個碼頭等候。臨回留芳谷的前一天,解縈感激同門護送,要帶他們去城里最好的酒樓用餐,以表謝意。她這一路的悲哀早已被眾人看在眼里,他們自不會弗她美意。 而那裝著棺材的大船就停在港口,無人看管。燕云甚至不用偽裝,整個人大搖大擺地潛進船艙,將已被提前喂藥、內外清理妥當的君不封盛進棺材中。 事成之后,她在碼頭放起了配色奇詭的煙花,亦借此向解縈道別。 眼下,君不封的神智還很不清醒,解縈從懷中摸出一小瓶藥,讓他嗅了嗅。男人悠悠轉醒,雙眼還是遲遲對不上焦。 解縈長久地擁著他,也不計較男人是否對她有回應。 僅是單方面擁住他溫暖赤裸的身體,她的心里就迸射出無盡的暖流。 因為她的瞞天過海,本應屬于君不封的清白終見天日,屠魔會放棄通緝之余,也答應對他早年的“背叛”既往不咎。 她的大哥,又是一個舉世公認的好人了。 一個失蹤的好人,一個“已死”的好人。 雖然之后不會再有機會,但他終于可以和她一并站在太陽之下了。即便這些虛名對如今的他已毫無意義,可就算大哥自此銷聲匿跡,她也要維護他的聲名。 英雄即便被她當成了狗,英雄也始終都是她的英雄。 將晾了一陣的湯藥倒到碗里,解縈坐進棺材,與君不封對視。她將湯藥悉心地吹了又吹,趁他恍惚,一把攬過他,口對口地將湯藥一點點喂給他。 男人先是錯愕,后是悲哀地認命。 熬好的草藥很苦很澀,解縈卻只能嘗到甜。 她終于可以肆意掠奪清醒時大哥的唇舌。 而君不封雖動彈不得,卻還是很強烈地抗拒與她實質的接吻,舌頭一直在試圖往出趕她。 解縈氣不過,在他大腿內側的軟rou上狠狠擰了一把,擠出一抹陰慘慘的冷笑,隨即死死咬住他的喉結。解縈此前在君不封身上留下的傷口正在緩慢愈合,只要她想,她盡可以將男人身上的好rou一塊塊咬下來,可生啖人rou的滋味實在太不美好,解縈也不想在這樣一個至關重要的好日子對君不封施加如此程度的報復。 她單是咬他,在他飽滿的胸肌上留下獨屬自己的印記,直到他的身上再無一塊好rou,她才能歡快地去找下一種玩法。 僅是片刻功夫,君不封平添無數新傷,還因為這不加節制的撕咬痛得幾度昏迷。解縈把他上身作踐夠了,又往下去作踐。鑒于君不封兩腿被縛,不方便下嘴,解縈干脆咬住他小腿的筋腱,君不封疼到一直在打擺子,淌了一身的冷汗,還是一聲不吭。 解縈也不與他生氣,只是突然想起了記憶里那個面目模糊的小倌。她想不起他的臉,但她記得他的漠然。 當時的她還在想,君不封落到這一步時,會不會也是這種倔強到一聲不吭的野狗。 她猜對了。 這也沒什么不好。 解縈從來就不喜歡順從的男人,脾性烈一些,更有挑戰性。 越野的狗,才越要馴。 湯碗的最后一滴藥見了底,解縈不顧男人的一再閃躲,親昵地蹭了蹭他的臉。 “大哥,我去快活林里給你采來了樹王的樹皮入藥,服下這碗藥,身上有沒有感覺身上輕松一些?服下這碗藥,也就不用再擔心毒發,你不會再痛了。只要再慢慢調理幾周,你體內的毒素便可盡解。之后還是生龍活虎的好兒郎?!彼砹死硭拈L發,聲音柔了又柔,“我不在的這兩個月里,也有為你做下一些事。我拆穿了那個冒牌貨對你的冒充,屠魔會不僅撤銷了對你的通緝令,也明說之后不會再找你的麻煩……曾經你最擔心的事,我都替你化解了。你不用再擔心你的身份會害到我啦,從今往后,也沒有什么人能再束縛你我二人了。你對我言而無信,但我要言出必行的,我說了要保護你,就一定要保護你。這下你總能信了吧?” 君不封定定地望著她,哽咽地“嗯”了一聲,在夜風中打了個寒噤。 解縈滴溜溜地盯著他,希望他能對自己說些什么。 可男人僅是把解縈的話聽進心里,沒有任何表示。 事到如今,解縈并不計較他的冷淡。 對他,她已經足夠仁至義盡。 欠他的命,她也應該還清了。 現在,該是她向他討情債了。 薅著男人的頭發,她將他像死狗一樣從棺材里薅出來。由于身體被縛,君不封只能以一種極為可笑的姿態砸在地上。 解縈取下腰間新近入手的軟鞭,對著君不封的脊背狠狠一抽。 “敘舊完了,也該談正事了。怎么,才在燕云姐那里待了幾天,就忘了你對我的約定了?” “別跟我提那下作的妖女!” 君不封回到留芳谷說的第一句話,居然是罵人。 他這一路都被燕云裝在一口箱子中,終日昏沉,除了例行的喂食和排泄,他只能蜷縮在箱子里,通過四周的聲音和顛簸,確認自己身處何地。 夜里,他和其他行李被燕云歸置在臥房,被迫旁聽林聲竹師徒的凄慘“洞房”。 燕云特意給解縈寄來密信,發誓自己在“洞房夜”沒占君不封一絲一毫的便宜,解縈信她的話,又想被迫旁聽林聲竹師徒受難的大哥,內心該有多煎熬。 林聲竹師徒具體受了什么折磨,君不封不得而知。他能聽到的,只是撕心裂肺的嗚咽和慘叫,夜夜如此。 在他與解縈的故事里,君不封清楚自己是徹頭徹尾的負心漢,一路辜負小姑娘的深情厚誼,他雖與解縈達成了交易,強行留住了林聲竹的一條命,可林聲竹師徒的劫難,完全是因他而起。 他又該如何自處? 曾經阻礙解縈的障礙,如今已被她一掃而空,他也在她的設計下洗除污名,有了一個圓滿的“死亡”。 那之后他的歸處呢? “怎么,意思是等我給你解開束縛,讓你走進去?”女孩惡狠狠地鞭打著他,話語嚴酷至極,“畜生就該有畜生的樣子,還用我教你?給我爬進去!” 君不封雙腿被縛,沒辦法像走獸那樣正常攀爬,只能依靠著膝蓋,一點一點搓回小屋。 棺材放在距離小院不遠處的預留家禽場旁,他姿態丑陋地向前騰挪,雙膝和手肘很快都蹭出了血,臨近門時,解縈看到了小院拖了半里長的血跡,打了些井水將血水沖散,轉而在君不封屁股上踢了一腳,示意他爬進屋里。 君不封費盡千辛萬苦,最終爬進了密室。 那個讓他熟悉的密室,如今已經蕩然無存了。 屋里是滿布的繩索,新修的木柵,加裝的橫梁與吊鉤,懸掛四周的刑具……熟悉的桌椅消失不見,現在的密室與其說是臥室,不如說是為他量身打造的刑房。 曾在湖底監獄協助刑訊的經歷使得他很多刑具都不陌生,而解縈正若無其事地往墻上掛著她這幾日新入手的刑具。 歸谷途中,解縈收集武器道具之余,也慢慢攢齊了所需的刑具。將刑具分門別類地掛上墻,解縈才想起來屋里還有一個如狗一般伏在地上的君不封。 揚手三枚玫花錐,解縈頭也不回,徑自劃開了君不封身上的數道繩索。 君不封捂著要害,神色復雜地站起身。 解縈挑著眉,將大半密室讓給他,自己則走到墻邊,在陰影中交叉起雙手,直勾勾地盯著他。 沉重的鐵鏈被扔在房間正中央。 本來密不透風的密室,多了一個小窗,月光斜斜地打在鐵鏈上,泛著森冷的光。 君不封走過去,喉結微動。他看了她一眼,顫抖著依次為自己戴好了手銬,腳鐐。 兩年過去了,密室還多了一道獨屬脖頸的枷鎖。 他拿起項圈,又下意識朝她看了一眼。 陰影中的女孩,雙眸分外明亮,那眼里閃耀的光輝,甚至讓他心驚。 “咔噠”一聲脆響,他將自己盡數鎖在了這不見天日的密室中。 迎著她飽含下流的目光審視,他又下意識遮住了羞——便是到現在,她也沒有絲毫要讓他著片縷的意圖。 君不封兩手捂著胯,低著頭站在原地,也不知接下來該說些什么,做些什么。 解縈突然冷冷地笑了:“這是還在等著我給你穿衣服?畜生配穿人的衣服?幾天沒教你規矩,這就忘得一干二凈了?” 她隨手抄來幾股藤條,直接打到他手上。 因為疼痛,君不封本能縮回手,解縈順勢朝著他下腹一踢,君不封疼得彎了腰,解縈又用了暗勁,直接踹他雙膝。 君不封力不能支,直直砸在地上,本就受傷的膝蓋又添新傷。 女孩對他毫無憐憫,撓了撓他的下巴,就接連著抽了他四十下耳光。 她讓他背負雙手,蹬掉了自己繡花鞋,踩著他的大腿,迫使他的兩腿大開,重心壓低,再壓低。 最后,她一腳踩到了他隱私的脆弱上。 薄薄一層羅襪難以阻滯她足尖的余溫,他能感受到那柔韌的溫暖。 因為疼痛,君不封不住地顫抖,而女孩卻不顧忌,像是踩著什么新奇的玩具,力道時重時輕,時踩時跺。 君不封在疼痛中仰起頭,到底泄出幾聲疼痛的呼喊,女孩這時卻鬼迷心竅地摟住他,將他整個人都納入她懷中。 她出神又著迷地望著他,輕輕親吻他的眼睛。 “大哥,不用怕會拖累我了,我帶你回家了。往后的日子,就算是牲口過的日子,也都會是好日子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