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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囚鳥(監禁sm)在線閱讀 - 出谷

出谷

    第十章  出谷(一)

    這年春天,林聲竹迎來了一位意想不到的故人。

    時值四月,正是洛陽牡丹盛開的好時節,林聲竹卻無暇賞花,反將自己關在書房,處理分舵事務。許是前段時間連軸轉了太久,這段時日,他總是困倦,處理公務的效率也下降不少。

    越是在這種力有不逮的時候,林聲竹就越懷念君不封還在舵里的時光。

    自從茹心命殞,君不封失蹤,林聲竹無異于自斷兩臂,在屠魔會一度步履維艱。他扶持著仇楓成了自己的新助力,但仇楓年輕,江湖資歷尚淺,在很多地方都處理得幼稚毛躁,比不上君不封心細機敏。

    君不封在他身邊時,兄弟倆合作,是強強聯合。

    林聲竹久久沉在過往的記憶里,無法自拔。突然聽到外面一陣吵鬧。小弟子仇楓冒冒失失地撞進書房,欣喜又慌張地報告道:“師,師父!留芳谷的小縈meimei,她,她來我們分舵做客了!”

    仇楓興奮得甚至有些捋不直舌頭,林聲竹抬頭瞥了他一眼,仇楓頓時噤了聲,心虛地低下了頭,整個人還是興奮地不住往門口瞟。

    林聲竹委實看不慣仇楓這模樣,眉頭緊皺道:“解縈?她好端端的不在留芳谷待著,跑到我們屠魔會做什么?”

    “當然是為了見林道長你了?!?/br>
    林聲竹話音剛落,解縈就進了書房,沖著林聲竹盈盈拜倒。

    林聲竹這幾年不曾踏入留芳谷半步,屠魔會事務繁忙,他也沒因此忘掉解縈。

    解縈隔三差五會為他送來一些藥丸,還會寫一些似是而非的信件。林聲竹在外闖蕩多年,如何看不出這丫頭的惡毒心機,她旁敲側擊,處心積慮地提醒他,讓他別忘記留芳谷之變??丛诰环獾姆萆?,他不同她計較。林聲竹可以接受她贈藥的好意,至于那些信件,知道她也寫不出什么花樣,每次寄來,他都是直接燒掉。

    仇楓自打和解縈重逢后,隔三差五總在念著對方。察覺到仇楓對解縈有非常明確的好感,林聲竹又起了當年的心思。雖然他一貫不喜解縈的性格與做派,但君不封的失蹤確如一塊巨石壓在自己心上。與他爭斗的“君不封”真假難辨,而君不封留下的唯一“遺產”也在悄然長大,埋藏在留芳谷內外的探子都回報,這些年來,君不封從不曾出現在解縈身邊。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林聲竹始終沒將那個與自己纏斗多時的死對頭看作是故友。

    君不封約莫是死了,而他的死,確與當年的自己脫不開干系。

    故友唯一的親人到訪,他理應為解縈往后的人生負責。

    解縈此次前來,披了件猩紅大氅,襯得她肌膚如雪;內里鵝黃色的襯裙更顯得她清麗脫俗,天真爛漫。在林聲竹的印象里,就算解縈是他們公認的美人胚子,但提到她,他心中浮現的始終是個動輒哭嚎撒潑打人的潑辣團子,幾年不見,這小團子竟出落得如此美貌,成了個明眸皓齒,吹彈可破的玉人。只怕在江湖上走動幾天,她的美貌就會不脛而走。

    再看一旁的仇楓,在江湖上行走了一段時日,他已經基本擺脫了初出茅廬的青澀。與解縈站在一起,好一對兒天造地設的璧人。

    林聲竹一下恍惚了,也許是因為今天久違的想起了不封,再看意氣風發的仇楓,他很難不想到曾經的自己。兄弟倆締結的因緣匯聚一處,見證他們成長的少女卻悄然泯于風中。

    面具下的疤痕又在泛著疼,林聲竹緩了緩,柔聲道:“小解縈,你不好好地在留芳谷學醫研究機關,怎么突然要來找我?你不是最討厭見到我嗎?”

    解縈嬌聲一笑,起身向他行了一禮,輕聲道:“林道長說笑了,童言稚語哪能輕易當真。其實去年留芳谷大會后,解縈就可以學成出師,那時就想著要來拜訪道長,只是因谷內有事耽擱,拖到現在才出谷。解縈此次前來,是希望林道長幫忙,允我從旁協助你們師徒辦事?!?/br>
    “從旁協助?”林聲竹玩味地看著她,“聽這話,你是不打算入屠魔會?”

    解縈凄清地笑起來:“屠魔會這樣的正道組織,又豈是我們這種無名小派可以輕易攀附的,何況我是大哥的義妹,大哥現在的名聲之遭,就是我久居留芳谷,也有所耳聞。我是可以沾亡父的光,但這么多年過去了,昔日‘解孟嘗’的面子又能頂幾個銅板?更何況,林道長既是當年之事的親歷者,又怎會向我問出這句話?我與大哥有舊,萬一哪天出了岔子,豈不是會拖累您和小楓哥哥。屠魔會內紀律嚴明,我不想因為我和大哥,害了您和小楓?!?/br>
    仇楓大致能猜到解縈此次前來是要加入屠魔會,可沒想到她上來就堵死了去路,但她提到了自己,對他的稱呼也從小楓哥哥變成了小楓??此嗥嗲星械臉幼?,仇楓心里一疼,數月里,他在江湖四處奔波,始終未能尋得君不封的下落,本就對她心懷愧疚,倒是她風塵仆仆地從留芳谷趕來,言談中還在掛念自己的前途命運,讓他很是感動。

    仇楓腦子一熱,轉頭向林聲竹求道:“師父,您就留下小縈meimei吧。留芳谷能人輩出,小縈meimei更是才智雙全,日后定會是我們的一大助力。之前留芳谷武比,小縈meimei也全力勝我,并不是我看她是一介女流而選擇謙讓,她是真的有本事,比我要厲害得多?!?/br>
    林聲竹尷尬地咳嗽一聲,沒想到自己這小徒弟就這么輕而易舉地當了反骨仔,這要是和解縈成親了,以后也是個胳膊肘拼命向解縈拐的敗家道士。但比起仇楓的“叛變”,更令他驚訝的,是解縈的轉變。

    解縈進門時的一言一拜,已讓他看出了她的轉變,而之前那一段話,素來對他毫不客氣的女孩竟也學會了委婉求全,一番話說得滴水不漏。

    思忖一二,林聲竹嘆了口氣:“小解縈,剛才是我口不擇言了。咱們相識多年,你也不必隱藏你的來意,我猜,你此番前來,應該是為的不封吧?!?/br>
    解縈身子一顫,難受地低下頭,再抬起頭時,眼里滿是苦澀:“雖然嘴里一直不承認,但從很久以前我就知道,大哥已經走了。武林里雖然有個打著他的名號為非作歹的惡人,但我并不認為那是他??扇ツ晷鞲绺缈吹搅舜蟾绲嫩欅E,原來大哥沒有死……我不清楚大哥身上發生了什么,為什么這么多年不來看我,為什么要無惡不作,他身上到底發生了什么。我明白,大哥他是武林公敵,可他畢竟對我有恩,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墮落不管!屠魔會以匡扶正義為己任,大哥落到他們手里,又怎么會活得下去。林道長,你是知道當年事情的原委的,你也說過,只要我發話,你什么都答應我……我知道,解縈勢單力孤,也不可能與整個武林為敵,可就算如此,我也想找到大哥的下落……”

    解縈低聲啜泣起來。

    如果說曾經小丫頭的哭鬧是聒噪,現在的哭泣倒變得賞心悅目,我見猶憐。

    林聲竹清心寡欲多年,早不為女色所累,可看解縈默然垂淚,他竟也起了憐香惜玉的心思,再想解縈失去了君不封,驕縱的性子也大變,只怕在留芳谷的這幾年也不好過。

    林聲竹固然可憐解縈,但有些原則上的事不能變。

    他整了整衣襟,正色道:“小解縈,你放心,如果不封不曾犯事,我定會護你們兄妹周全。但你也知道,這幾年他行跡不定,四處為非作歹……”

    “如果是這樣……在你們了結大哥的時候,我希望能讓他少受些苦?!苯饪M毫不猶豫。

    林聲竹由衷地鼓起掌,感慨道:“是真的成大姑娘了?!?/br>
    解縈的嘴角微微牽動,很快又低下頭去。

    仇楓見師父或已默許了解縈的加入,興奮得一蹦三尺高,被林聲竹一瞪,他又不敢言語,只是退到一邊,偷偷摸摸地瞥解縈,一個人傻笑。

    “小解縈,有些事我還是需要提醒你。即便不封現在人人得而誅之,我也沒忘記他當時對你的期許,他始終希望你能過一個正常人的生活,不要牽扯進江湖的糾紛。我和不封情同手足,你又讓我如何忍心,推你去刀山火海里掙扎呢?”

    “林道長多慮了,既然大哥未曾離開江湖,那我實際也早早就踏了進去,又何談什么遠離?!?/br>
    “說得好?!绷致曋裼譃樗钠鹫?,“我可以留下你,但你說來當我們師徒的助力……這助力是助在何處呢?”

    “我來說我來說?!背饤饔譁惖搅致曋衩媲?,“小縈meimei醫術一絕,制藥術也出類拔萃,她還精通釀造木工,又是解鈴居士的徒弟……”

    仇楓滔滔不絕地介紹解縈的同時,解縈屏氣凝神,繞著林聲竹四周轉了轉。最后她神情凝重地停到他面前,直接薅著他的手腕,為他就地診起脈。

    在他的幾處xue道接連扎下銀針后,解縈擦擦額上的汗水,低吟道:“依林道長的氣色和脈象來看,現在中毒尚不算深,但只要再過四個月,你就會全身力竭而亡,且看不出任何中毒的征兆?!?/br>
    不顧林聲竹師徒的震驚,解縈輕松一笑:“現在我能留下了嗎?”

    第十章  出谷(二)

    林聲竹中的是蠱毒,這毒無色無味,難以說清是何時通過何種方式下到他身上。

    苗疆蠱毒的威力,林聲竹在幾年前已經見識過一二,小徒弟最為孝順,一聽林聲竹中的是蠱毒,人也顧不得對著解縈發傻,只是焦急地哀求她,務必治好師父。

    “林道長這次的運氣還不錯,這蠱毒雖無色無味,不易察覺,但只要找到化解之法,便可解毒。如果這個下毒者是專門對著道長下蠱,那除非是找到他的蹤跡,否則我們只能等林道長毒發身亡,別無它法?!?/br>
    “小解縈,看來你在留芳谷的這些年受益頗豐啊。但這蠱毒畢竟罕見,很多當世高人也對它一知半解,平??茨阋矝]什么出谷的機會,怎么會這么快就辨認出來?”

    “中原武林確實是對苗疆蠱毒比較陌生,但道長似乎忘了,茹心jiejie給你下的便是苗疆的烈毒,為了給你解毒,我托谷里上上下下弄來了不少苗疆的蠱毒和醫書,每次有什么新發現都寫在了我給你的信上?!彼蝗贿煅实芈裨沟?,“道長多年不回信,想是那些信你都就地撕了燒了,只字未讀,連我這些年成長都不曾獲悉?!?/br>
    解縈這里哀哀戚戚的,林聲竹被她罵得尷尬,只能強行轉移話題道:“小解縈,我們都認識這么多年了,你既然要長久在我麾下辦事,就不要這么生分的叫我道長了,我比你虛長了十幾歲,喚我一聲叔叔,你不虧的?!?/br>
    解縈掩面笑道:“林道長這就說笑了,你和大哥是過命的兄弟,我和大哥又以兄妹相稱,我若換了你叔叔,難道大哥也要跟著這么叫嗎?沒記錯的話,你比大哥還要小幾個月,那既然如此,我喚你一聲林二哥,林小哥,才更為妥當。但……”她偏頭看向仇楓,沖他笑著眨眨眼,“小楓也是我的哥哥,如果你們都是我的哥哥,那豈不是又亂了你們師徒的輩分,所以,還是叫林道長和小楓的好,這樣你們師徒誰都不計較誰,大哥知道了,也不會說你占他的便宜?!?/br>
    解縈伶牙俐齒,強詞奪理的東西竟也被她說出了非此不可的大道理,一旁的仇楓還跟著贊許地點了頭。

    林聲竹實在沒法子,只得硬著頭皮地囑咐仇楓:“你解縈meimei專程來投奔我們師徒,之前不封居住的舊屋子,你就收拾出來給她住吧?!?/br>
    仇楓領命,快步離開書房。林聲竹本想留下解縈先替他解毒,哪想解縈就跟離不了花的蝴蝶似的,緊隨著仇楓的身影就去了。

    林聲竹癱坐在木椅上,疲累地嘆了口氣,回想解縈說的那些話,又氣不打一處來,這臭妮子,他以為沒了君不封,這些年她總能有點長進,沒想到還是處處和他針鋒相對?,F在她是長大了,不撒潑了,但居然改用話拿捏他,給他碰釘子了!

    林聲竹下意識往屋外瞥了一眼,心說不管過了幾年,他還是很討厭解縈。

    解縈對林聲竹的討厭亦如是。

    君不封逃走后,解縈四處尋找未果?;氐郊依?,她生了一場大病,如果不是朱蒙察覺三日沒見她,趕忙來探望她,解縈可能真就因為高燒,險險病死在床上。

    重病的那幾天,解縈一直在做夢。她翻來覆去地夢到童年里印象最深的那場雪,那天她也是在大雪中等了又等,對君不封失望至極。當然,在那個雪夜,她最終等到了他。

    她以為大哥永遠不會讓她失望,可她錯了,那失望只是遲了九年才來。

    她向他下毒,他當然也可以棄誓言于不顧,拋棄她離谷。畢竟率先背叛的那個人是她??删退阕约翰槐撑?,是不是他們也終究會走到這一步?他會安撫她的情緒,同她虛與委蛇,最后再找一個合適的空當,就此人間蒸發,讓她尋不到他。

    解縈從不后悔對君不封下毒,君不封一旦下了什么決定,就絕不會更改,在那個環境里,她沒得選。如果男人因為這件事報復她,也無可厚非,雖然她會失望他的失約,但她接受這個結局,她只是不該太過信任他的承諾。

    但最令她崩潰的,實際是他的逃脫與她的惡毒毫不相關,不管有沒有中間那些天的拘禁,歸根結底,他都是要走的。外面的世界對他的誘惑就這么大。

    她自以為是的拘禁,僅是為了向他討得那一句“不走”,可原來,這也是徒勞。

    那只是一句精心安撫她的謊言,他從一開始就沒有準備把許諾做實。

    兩人相知相伴這么多年,她第一次知道,君不封也會騙人,甚至比起她,他才是那個更高明的戲子。解縈給君不封下的那些毒,只要一直不引爆,就始終不會真正危害到他的身體,甚至稍一疏通筋脈,那些毒對他都是極好的補藥,于修補內力大有裨益。他的毒與護,其實都在自己的一念之間。

    可他是貨真價實地沖她演了戲,他明知道無翁山和白頭川是什么地方,對兩人的關系又意味著什么,可他還是帶著她欣然前往。她大致猜出了他是從白頭川碼頭離開的留芳谷。男人費盡周折演了一大場戲,只是為了探聽碼頭的情報,至于麻痹她的心智,給她造成一個他終于接受她的假象,也都只是順帶的產物。

    解縈從來對君不封的話語深信不疑,童年時他對她說的每一句允諾,她都會當真的記到現在,他說這個世界上,沒人比她更重要,那茹心死后,她就是可以自信滿滿地認為在這世界上,她是對君不封最重要的人。

    但對君不封最重要的自己,也可以隨時被他輕易舍棄。

    渝州竹林里的那輛馬車行了九年,再次在一個竹林的岔路口停下,她又一次被自己的至親扔下馬車,還是在空蕩蕩的竹林里游蕩,找不到出路。

    那曾經用來給自己照明的不夜石也無不惡毒地提醒著她,對那些胸懷天下的大俠而言,她一個小女子,自始至終,什么都不是。

    病好后,解縈把自己鎖在了屋里,后面還是朱蒙和羅介曄協力破門,才把已經捂得發了霉的她揪了出去。

    私藏君不封在留芳谷一事,自然不能同這兩位詳說,但羅介曄不愧是與她有相近背景的知己,直截了當地問她:“仇楓好久沒來消息,你是不是又在想你的那個大哥了?”

    去年留芳谷大會上來了不少江湖俠士,解縈一舉成名,有關她的身世背景也不脛而走,君不封的突然出現成了大會尾聲的最高潮,點燃了在座的所有正義之士。解縈現在還沒入江湖,但人人都清楚,目前位于江湖絕殺令榜首的惡徒,在避世的留芳谷里有一個義妹。

    她是他唯一的弱點。

    大會過后,長老們都十分擔憂解縈的未來,畢竟他們這一批弟子自此出師,可以自由往來留芳谷內外。解縈若長久住在留芳谷,谷內上上下下尚可以保障她的安全,但若她就此踏入了江湖,只怕不少賞金獵人會把她看作用以要挾君不封的利器,只要捉了她,放出風去,不愁釣不出君不封。但那時恐怕解縈也要命在旦夕。

    朱蒙以為解縈是想到這些,憂慮過度,才把自己害出了一身大病。

    可解縈現在想明白了自己在君不封心里的真實地位,也不再憂心她的命。他可以這么輕易地舍下她,日后就是她被什么人擒了,他也不會來救她的。

    畢竟,她只是一個對他胡攪蠻纏的路人。

    可就算自己在君不封心里再無足輕重,他始終是她的無價之寶。

    她在與他的較勁中只做錯了一件事,就是她愚蠢地相信憑自己的真心,總能感化他。但自己對他本就是那無足輕重的小傭人,又何談感化呢?

    自始至終,她就不該給他有選擇的機會,人一旦有了選擇,心思就會活絡,但如果只有一條生路,那就只能一條路走到黑。

    沒關系,吃一塹長一智,試出來自己實際對他一文不值也好。

    無價之寶有無價之寶的活法,無足輕重也有無足輕重的活法。

    起碼不用再擔心他會討厭她了,橫豎都在谷底,就是再恨,又能恨到哪里去呢?

    決心離開留芳谷那天,解縈沒有聲張,僅是告訴了二長老自己的打算。

    想清楚日后入江湖要做的事,昔日的舊人很容易被她盤算了個遍。

    以她現在的敏感身份,單打獨斗甚是危險,最好的法子是借勢,大樹底下好乘涼。

    而她選擇的大樹,便是林聲竹。

    屠魔會這幾年沒有放棄他們擴張的腳步,已經漸漸成了江湖里的第一大正派勢力,眼線眾多,而林聲竹師徒又與假君不封難解難分多年,對他知根知底,自己渾水摸魚,在他們師徒身邊獲取情報,也總比像個無頭蒼蠅一樣亂找要好,多少是有的放矢。

    臨行那日,正趕上了陰天,長久居住的經驗告訴解縈,谷里隨時可能下一場驚天動地的暴雨。她并不著急走,反而背著行李,收起了沿途的所有不夜石,去解鈴居士的竹廬坐了坐。

    自從解鈴居士辭世,祁躍離谷,住在竹林里的隱士也紛紛離開,這一片竹林已成荒蕪。只有那不夜石的燈籠始終明亮,不辭辛勞地照亮這空無一人的鬼林。

    回程路上,解縈隨手點燃了一個式樣精巧的燈籠,快步離開了竹林。

    濃煙四起,星點火苗漸漸吞噬了黑魆魆的密林,那時的解縈已經到了快活林,聞著那愈發刺鼻的氣味,突然心有所感,轉頭看那駭人的火光。

    火光照亮了她的臉。

    大火擴散,若大雨遲遲不來,怕是很快就會燒到自己的小院,如果火勢繼續蔓延,也許整個留芳谷都會因為她的蓄意縱火,毀于一旦!

    可怕的人間煉獄近在眼前了,可她只是笑,捂著肚子狂笑。

    這樣的結果,她只覺得滑稽,只覺得痛快,只覺得可笑!

    一把火燒掉了她的恐慌,也燒掉了她的留戀。

    沒關系。燒掉家園也沒關系。

    她只是沒有退路了,可她本來也是個一無所有的人,不是嗎?

    君不封讓她認清現實,那不夠,她得讓自己知道,她究竟是個什么身份。

    她不用再偽裝了,她無家可歸了。

    現在她的歸處,也只有他了。

    被一個無關緊要的瘋女人盯上,她替他想想都要作嘔。

    但她會找到他,捉住他,帶他回谷,或者找一處新的地獄。

    屆時,她要他留,他便留;她要他死,他只能死。

    第十章  出谷(三)

    幾年前,在林聲竹養傷期間,喻文瀾暫時接管了洛陽分舵。那時假君不封還沒有出來擾亂視聽,因知曉君不封的為人,喻文瀾終究沒讓手下去搜尋他的住處,只是吩咐要對那間房嚴加看管。久而久之,那房間就成了洛陽分舵的禁地,便是林聲竹重新回來執掌分舵,這禁忌也一并沿襲下去。

    房間久未住人,仇楓把解縈攔在屋外,自己進屋巡視一圈,很快叫來仆從協同打掃,還吩咐他們務必將這屋子整理成原樣。解縈看他四下幫忙的樣子,一時想到了九年前的君不封,那時大哥領著她到了他們的新家,也是一路忙里忙外。

    很長時間以來,解縈雖然表面與仇楓交好,但內心始終把他看成是個貪圖她美色的登徒子,并不曾將他放在心上。她肯費心與他交際,也僅是因為能從他這里套取到情報??煽此@為自己忙前忙后的樣子,身影漸漸與另一個男人重合,倒讓她突然對他有了瘠薄的好感。

    臥房清掃完畢,解縈被仇楓迎進屋,本來她還想著同他說幾句話犒勞一下,可一進屋她就看到床頭上擺著的小木鳥,她的眼里心里,一下又都只是大哥了。

    仇楓知道解縈旅途勞頓,沒纏著她和自己多說話,輕聲囑咐了幾句,就把她留在屋里休息,自己則去通知廚房的師傅們做一桌洛陽特色菜,來款待解縈。

    解縈坐在床邊,把玩著那個已有些年頭的木鳥,突然想到了什么,連忙翻開衣柜。

    果不其然,自己早年做的“棒槌”就被守在衣柜里。

    衣柜是已經被打掃過的,除了棒槌,里面收的都是君不封的舊衣物,每件衣服都被清掃的婆婆們拿出來抖了抖。手指摩挲著粗糙的布料,解縈又看了看角落里的棒槌,實在控制不住臉上的笑意。

    若不是看了師兄留給她的春宮圖,她還真不知道自己偶然為之的棒槌乍看上去挺像男人那活兒,也難怪君不封雖然高興地收了下來,又心虛地將它收進了衣柜。

    解縈在舊衣物里窸窸窣窣地摸索了一陣,還真從一件灰色的布袍里發現了摸出了隱形的縫合口袋,劃開縫線,解縈從中收羅出一沓銀票。這是君不封往日藏錢的習慣,便是在留芳谷這與世隔絕的地方,解縈偶然得了一些診金,大哥也都會替她細細收好,以待日后不時之需。君不封曾不止一次難受他為她攢的嫁妝都留在了洛陽,她始終記得他的難過,這次不抱希望地一找,這些錢居然都還在,數目也與君不封曾提到的數字分文不差。

    如果大哥知道這些銀票還安然無恙地沉睡在他的舊衣物里,怕是能高興得當場給她翻三個后空翻。大哥的房間緣何能被原樣保留到現在,解縈并不清楚,但看著他昔日的生活印跡,她的思緒也回到了自己剛去留芳谷的那幾年。

    沒有他陪伴的日日夜夜是真難熬啊,解縈也不知一個人在夜里抱著布娃娃哭了多少次,那時她每天都祈禱君不封受傷,因為大哥似乎只有傷了病了,才會愿意來留芳谷看她。同樣都是見不到他,與現在的日子相比,那會兒她的生活也算充滿希望,因為不清楚在哪個瞬間,大哥就會突然出現抱起她,給她一個風塵仆仆的擁抱。

    那時的他是真的很疼愛自己,但為什么她長大了,他們卻會鬧到現在這個地步?

    解縈心頭恨意頓起,險險將手中的銀票盡數撕碎,但看到銀票上的一些陳年血跡,她又短暫回了神。

    如此處理,倒有些對不起那個曾經為她以命相搏的大哥,她手里拿的每一張紙,都是他用自己的命為她換來的。

    可是,他怎么就那么篤定,這些銀票,他嘴里的嫁妝,就是她想要的呢?

    一口一個她會嫁人生子,一口一個為她cao辦未來。他憑什么自以為是地cao控她的人生?

    他為什么只是給他以為是好的東西,卻從來不肯問問她到底想要什么?她要的是這些銀票嗎?她固然期許過他受傷,可她從來沒希望他去搏命,她自始至終只想他能安安穩穩地和她在一起,可他怎么就不懂呢!

    屋里有一個小火爐,里面填了一點柴,為她燒著熱水,解縈挑揀著將手里染了血的銀票塞入火苗中。那是他為自己搏命的依據,現在她不要它們了。

    染血的銀票成了灰,那棒槌也被砍得四分五裂,當成了燒水的柴。木鳥被解縈憤憤地丟到地上的一個角落,再沒去管。

    君不封肯讓她送的定情香囊蕩土,她也可以讓他很珍惜的木鳥蒙灰。反正道理都是一樣的,對他們兩人而言,這都是些無關緊要的東西。

    傍晚時分,仇楓敲響了解縈的房門,邀她同他們師徒一起就餐。

    解縈換了一套新衣,再次出現在林聲竹面前。

    那是一件霽色的長裙,多年前解縈也曾穿過這個顏色,讓林聲竹當場失魂落魄,就連君不封意外看到這長裙時,也愣神許久,悵然若失。

    若說幾年前的解縈是無心,現在林聲竹可以判斷,這臭妮子就是有意,這么多年了,她還是在鍥而不舍地惡心他。

    但偏偏,他還就真中鉆進了這個圈套。

    解縈與當年的茹心年紀相近,雖然身形和相貌是全然的不相像,可他只要看著解縈與仇楓侃侃而談,就像看著當年的自己和茹心。

    一時之間,林聲竹甚至都忘了自己身中劇毒,尚需解縈來醫治,他現在只想把這個妮子趕走,攆回君不封的房里,讓她一輩子都不要穿這種顏色的衣裙來礙他的眼!

    可解縈一頓飯吃完,偏偏還留下不足,美其名曰,為他療毒。

    仇楓也被允許從旁觀看,當解縈的助手。

    林聲竹中毒尚淺,蠱蟲尚未與血rou融合,處置這毒的方法也簡單。白日解縈已用銀針封住了他的幾處xue道,接著便讓仇楓向林聲竹體內傳功,將內力灌入他手腕處的幾處xue道,而自己適時劃開林聲竹的掌心,屏氣凝神,待到那已成型的蠱蟲被內力逼出,自己點燃火折子,頃刻間將它們燒得一干二凈。

    “蠱蟲既已祛除,接下來便是用藥調理,清理體內余毒……林道長,我說的話,你有在聽嗎?”

    林聲竹回過神,略有慌張地答道:“聽,聽到了。那之后就麻煩你了?!?/br>
    “不麻煩。你是大哥的兄弟,我為你治病是理所應當。天色已晚,我就不在道長房里久留,這就回去休息了?!?/br>
    仇楓果然起身要送她回房,雖然幾步路的功夫,林聲竹也沒攔著對方。

    和仇楓道別后,解縈回到屋里,將外裙隨手扔到一邊,她縮在床上,捂著肚子,得意地笑起來。

    她當然清楚林聲竹失神的原因,也確實是有意為之。

    她不痛快,也不會讓別人好過。

    現在她報復不了君不封,總可以讓林聲竹難受。

    畢竟如果不是他,大哥不會淪落到現在這個落魄地位,也不會為了她的前途左右為難。明明他們兄妹可以過閑適的田園生活,那時候君不封都已經要準備來回家陪她了!可林聲竹讓一切的一切都毀了。

    她恨他們,她恨他!

    在林聲竹思念茹心,解縈生氣君不封的這段時間里,全分舵上下,數仇楓最高興。

    師父的身體在康復,喜歡的女孩又天降神兵般落到自己面前,他不用再在夜里悄悄夢她了,每天打開房門,他就可以看到她。

    林聲竹是個大忙人,身體稍有好轉便去執行喻文瀾那邊傳來的任務。

    解縈的到訪,他已盡數交代給總舵主,總舵主讓他對她多加照顧,順便多培養培養她和仇楓的感情,林聲竹便將仇楓留在了洛陽分舵坐鎮,沒帶他出任務。

    山中無老虎,猴子稱霸王。分舵少了老成持重的林聲竹,整個氣氛都變得歡脫不少。解縈很快在洛陽城打開了局面,人人都知道城里突然多了一個貌若天仙,藥到病除的小醫仙,曾經她“墨手醫仙”的稱呼再一次不脛而走,但因為身邊一直有屠魔會的仇楓相伴,很多人默許她已經入了屠魔會,有屠魔會撐腰,惦記著君不封人頭的獵手們自然不敢向解縈下手。就連如今武林上赫赫有名的新星仇楓都是這醫仙的手下敗將,君不封的人頭,恐怕沒那么容易通過她輕易弄到手。

    隨著解縈的到來,洛陽城也出了件怪事,沿街乞討的乞兒們憑空得了大把大把的銀票,改命者不在少數。別有用心者見此機遇,起了造假鈔的心,一時之間,洛陽紙貴。屠魔會與官府合作,核查此事,雖然端了不少制假鈔的作坊,但大把銀票的流傳,還是毫無頭緒。

    雖然有諸多瑣事困擾,但仇楓利用職權之私,還是經常在閑暇時領著解縈在洛陽附近游山玩水。

    解縈上一次來洛陽七歲,故地重游,反而喚起了與君不封一并游山玩水的記憶。君不封闖蕩江湖多年,會玩會吃,領著解縈吃的館子也很是刁鉆。與之相比,仇楓就稚嫩了很多,單是哪里熱鬧,就帶著解縈去哪里轉。

    仇楓越是領著她四處轉,解縈的心緒就越是低迷,越是憎恨想念君不封。

    夜里受了寒,解縈回到分舵,又是大病一場。

    牡丹的花期一過,酷暑將至,解縈病好那天,兩個年輕人一并在夜里乘涼。

    石桌上擺了一桌菜,仇楓同解縈一樣,都不事烹飪,而解縈的胃口早就被君不封養叼了,洛陽的口味她吃不慣,人也消瘦了不少。

    乘涼時,解縈只是小口啄著自己從留芳谷帶來的果酒,食不知味地嘗著洛陽大廚的杰作,又在懷念君不封給自己做的甜酒燒鴨。

    數月前她放的那場大火,終究因一場及時雨被澆熄得干干凈凈。留芳谷無一人知曉那大火其實是她所為,朱蒙甚至給她來了信——朱蒙最近也來江湖闖蕩了,谷里的長老們決定在已被燒毀的竹林上開辟新的耕地,方便給新入谷的一位農學行家一個住處。

    留芳谷得以留存自是萬幸,而自己的小家還留著,解縈松了一口氣之余,也有些失落。

    她本是想趁著夜里寂靜,一個人想事情,一旁的仇楓卻聒噪,吵得她不勝其煩。

    只是仇楓聊著聊著,竟一頭栽倒在石桌上。

    解縈高興這噪音戛然而止,又覺得這昏厥反常,她連忙探了探仇楓的脈象,轉而站起身來,四下高聲道:“既然來了,何不現身一見?”

    不遠處的樹叢中傳來了女子的嬌笑,一個眨眼的工夫,一個穿著花花綠綠,腕帶十數銀飾的女人晃到了解縈眼前,涂滿了蔻丹的銳利指尖死死抵著她的咽喉。

    解縈并不害怕,只是好奇地咦了一聲,指了指她的腰間:“這個鈴鐺,我也有一個?!?/br>
    第十章  出谷(四)

    “這是東瀛的攝心鈴,喜歡嗎?喜歡的話,我手里這個也送你?!?/br>
    女子解了腰間的鈴鐺,大方遞給解縈,此前營造的肅殺氣息也蕩然無存。

    從她給仇楓下毒的手法來看,這人也是此前給林聲竹下毒的罪魁禍首,但解縈不怕她,從她出現的那一刻不怕,接了她的鈴鐺,就更不怕了。

    將手里的鈴鐺與腕上的鈴鐺比了比,解縈將鈴鐺還給她:“不掌握攝心術,就是多了個鈴鐺也沒用。你把這鈴鐺送了我,自己要用該怎么辦?”

    女子沒想到解縈會這么問她,不由嬌聲笑道:“你這妮子,我這夜是來殺你的,你卻cao起這不相干的心。這攝心鈴歸根結底只是輔助攝心術的道具,特點是比起其他鈴鐺聲音更為清脆,方便施展手段,若它真有稍一搖晃便能攝人心魄的神通,這法寶又怎么會流傳到你我手上?”

    解縈摸了摸自己手串上的小鈴鐺,好奇地盯著她:“我一直以為攝心術只是傳言,聽這話,你是真的會?”

    女人更是笑個不停了:“還越說越兩眼放光了,怎么,性命危在旦夕,你還要拜師學個藝?”

    女人給解縈下的毒已在發作,血氣上涌,她能感受到小腹撕扯般的劇痛,用銀針連忙封住身上幾處大xue,冷汗持續下流,解縈卻臉色不變:“我只是對攝心術好奇,你若真想殺我,早將我和仇楓一并殺了,不會留我到現在,更不會留下他的命?!?/br>
    “非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小道士是你們洛陽分舵的副舵主,誰不知道洛陽分舵是屠魔會的第一大分舵,他若死了,屠魔會定會傾盡全舵之力來徹查此事,我勢單力孤,哪是他們的對手。何況這小道士生的貌美,一看就不是什么銀樣镴槍頭,我憐香惜玉,不如給他下個攝心術,捉回去玩弄幾天,采陽補陰,等什么時候睡膩了玩膩了,再丟還給屠魔會。橫豎和我睡覺,除了被吸干內力,他也不吃虧?!?/br>
    “你……”解縈倒是遇到過登徒子采花賊,但這種貨真價實的女采花賊真是頭一回見。她對仇楓雖沒什么感情,聽到男孩被這女子這樣惦記,她下意識擋到他身前,不想讓她再盯著仇楓的俊臉,眼珠滴溜溜地轉個沒完。

    女子感受到解縈對這小道士不動聲色地占有,色瞇瞇的目光點到即止,注意力又重新繞回到解縈身上:“我這次來,只是想看看林聲竹身邊到底出了個什么高人,能輕易識破我的蠱毒。都說洛陽近日來了個留芳谷的小醫仙,技藝不俗??上Я?,這么漂亮的一張臉,才入江湖,就要埋入黃土了。也罷,反正你也要死了,和你聊聊這攝心術也無妨,它至多只能起一炷香時間地效用,中招者如騰云駕霧,干不了殺人放火的勾當,但在床笫之上……那就有得玩了?!?/br>
    女人的表情堪稱猥褻,解縈想了好些年的攝心術,竟是yin賊用來cao控良家人的手段。她鄙薄地瞪著女人,先前她給自己鈴鐺的瘠薄好感也蕩然無存。

    “你是因為什么原因想殺林聲竹?”解縈護在仇楓身邊,自顧自地敞開衣襟,運功調息。女子挑眉不答,僅是叉著腿與她對坐,又從懷里摸出煙袋來,一邊抽煙,一邊看解縈療毒。

    僅是一炷香的功夫,解縈便用內力將全部毒素排出體外,女人的煙也正好吸完。

    內力暢通無阻地在體內運轉了一個周天,解縈睜開眼睛,神情復雜地看著她:“回答我,你為什么想殺林聲竹?”

    “喲,這是我來殺你,怎么你語氣強硬到好像是在盤問我?”

    “你別左右而言他,再這么浪費時間下去,仇楓就要醒了。別說什么你下的藥劑量重,再重也不過是一個時辰的時間。趁我現在還有耐心,你盡早說完,不然,我就要對你動手了!”

    女人哈哈大笑:“現在的年輕人口氣都這么大嗎?一個初出茅廬的黃毛丫頭,語氣就敢這么沖?你也不看看姑奶奶我是誰!”兩人的沖突一觸即發,女人突然回坐到石椅上,向解縈行了個手勢,是好言相談的意思。

    解縈挑著眉坐到她身邊,只聽她道:“我與林聲竹無冤無仇?!彼柭柤?,“這幾年遠渡東瀛,我不清楚親眷的情況,等一回來,老巢被端,唯一至交的姐妹也被挫骨揚灰。我的姐妹為了和自己的情郎廝守終身,吃盡苦頭,而她的情郎還好好活著,踩著她的尸首一路平步青云。你說,我是不是應該殺了她的情郎,讓他去給她陪葬?”

    解縈不予置否地點點頭,神情陰鷙:“負心漢確實該死?!彼鹕頌榕说沽艘槐?,女人抬手要接,解縈又攔住她,眼里精光四射,“你口口聲聲說要殺我,下得也僅是含量微乎其微的斷腸草。我想你找我,應該不只是威脅我幫你殺林聲竹那么簡單,你到底是什么人,來找我有什么目的?”

    女人奪過她的酒,一飲而盡,將酒杯還給解縈:“這酒,茹心以前同我喝過?!?/br>
    “茹心jiejie還在世時,我送過她很多酒和丸藥?!?/br>
    “還真丹的功效不錯,助我度了卡了五六年的修行難關?!?/br>
    “我以為酒和藥她都轉手送給了林聲竹,沒想到是送給了你?”

    “不是我,是包括我在內的很多人?!彼纳袂橛行n傷,“我叫燕云。你可能不會相信,幼時,我見過你的母親?!?/br>
    即便解孟昶已離世多年,稍有年紀的武林人提起他,依然能與解縈侃侃而談。人人皆知解縈是“解孟昶之女”,而她那早亡的母親,就像裝點父親一生宏圖偉志的山水畫,是個十足的擺設。這么多年來,只有茹心和她短暫聊起過母親,甚至解縈也僅是知道母親復姓淳于,對她的過往絲毫不知。

    想到幼年時茹心偶然提及母親的神情——與母親相關的一切,解縈都記得很牢靠。解縈一下不復之前的從容鎮定,咬著舌頭道:“我娘她,她是奈何莊的人?”

    “說是,也不是?!毖嘣粕炝藗€懶腰,不由分說地給解縈塞了枚丸藥,“我給你下的毒可沒有普通斷腸草那么簡單,這是解藥,你先服下,其他的我們邊喝邊說?!?/br>
    見解縈不動,她拍拍她的肩膀:“放心吧,這個是真解藥,我確實不是來殺你的,只是試試你解毒的水平。我可不是天機散人那種惡心玩意兒,靠毒藥來控制人?!?/br>
    在燕云的敘述里,解縈無意獲悉了奈何莊的秘辛。

    奈何莊至今已有五六百年的歷史,莊主天機散人不老不死,背景神秘。

    打探情報,執行暗殺,是一代代女弟子的共同使命,便是后面有了貌美的男弟子,也無異于“去勢”,他們都是用身體來換取情報和仇家性命的利刃工具。

    當男弟子年滿四十八歲,女子年滿二十八歲時,會得莊主特批,一旦完成莊主下達的任務,便可解掉體內的諸多奇毒,只需自廢武功,服下莊主送上的秘藥,便可離開奈何莊,此后永不受束。

    奈何莊有著最精銳的密探和殺手,卻很少有人能安然無恙地活過二十五歲,就是僥幸活到了二十八歲、四十八歲,莊主交代的任務又往往比登天還難,大部分人都死在了完成任務的過程中。

    久而久之,奈何莊內部催生出一個叫“姐妹會”的私密組織,姐妹會的起源是年長弟子收養其他姐妹逝去后留下的孩子,之后演變為替弟子們離開奈何莊出謀劃策,是天機散人的眼中釘,對她們痛下屠刀。只是姐妹會有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向往自由之心一日不死,這姐妹會也便一日留存,任天機散人千次萬次覆滅,繼承內核之人依然會扛過大旗,在暗處替女人們謀出路。

    “我不是奈何莊弟子,但我是由很多位奈何莊母親接連撫養長大的,你的母親曾短暫養育過我,她也是難得幾個成功脫離了奈何莊的弟子,我們上上下下都很為她高興?!?/br>
    “你剛才說過,離開奈何莊需要自廢武功,服下秘藥。那這秘藥是……”

    燕云不屑道:“天機散人說得好聽,說是秘藥,其實是劇毒。男子服用的毒有兩種,一種叫‘諸相非相’,一種叫‘無所從來’。他們一個會重塑骨骼,讓人體貌大變,一個會使人身體麻癢,如萬蟻噬心,每日只有一個時辰可解;女子服用的是‘夢幻泡影’,服下之后,喉嚨如生吞刀片,行走亦如刀割。就是毅力再強,也很難在這種疼痛中行走多過百步……”

    塵封的記憶徐徐展開,解縈終于明白了為什么她和母親始終困在房里不得而出,總是坐在那張拔步床上;為什么母親總是沉默,又讓她早早學會了識文斷字……眼淚汩汩落下,解縈狼狽地擦著眼睛,哭問道:“那茹心jiejie要離開,也要受這個苦嗎?”

    “奈何莊的女子,但凡想掌握自己后半生的命運,最終都得走上這一步。茹心本來只是奈何莊埋在屠魔會里負責監視動態的小棋子,但她太想和林聲竹成親了,所以才……”燕云也哽咽了。

    一大一小兩個女人默然拭淚,燕云最先從這愁云慘淡的情緒中離開,故作振奮道:“姐妹會不光撫養會撫養流離失所的孩子,若是姐妹被負心漢辜負了,也會為她們復仇……你從出生下來就是我們中的一員,此次我雖為茹心之事而來,但有件事我需要告訴你,當年追逐你一家足跡的,不只有群龍教的殺手,也有我們。你母親的死,不是偶然?!?/br>
    “什么!”

    第十章  出谷(五)

    “你應該清楚解孟昶的真實身份。他是屠魔會藏在巴陵的暗樁,掌管當地情報網絡,如此地位,又怎會不知妻子的過往,枕邊人是死對頭的密探,即便已經遠離了組織,但就像枕邊睡了一條蛇,他怎能不防?‘夢幻泡影’是會把女人錮在屋內不假,但不至于讓人常年身體羸弱,連生人都見不得?!?/br>
    “你,你胡說!我爹他……”

    解縈沉默了。

    在逃生路上把女兒不假思索丟下的男人,又有什么對發妻做不出來。他既知曉了妻子的身份,也就應該明白為了和他生活在一起,她究竟受了多大的苦??杉幢闳绱?,他還是要暗自給她下毒嗎?

    解縈不寒而顫,臉色又難看了幾分。

    “你的母親,是他親手掐死的?!畨艋门萦啊梢杂脕頃壕彺蟛糠帜魏吻f的烈毒。她死后,他們抽空了她的血,練成了藥丸,以備不時之需,沒想到最后陰差陽錯救了批孩子。這件事后,我們才發覺她的死有蹊蹺……后面我們一路跟著追到了渝州,生怕你會被群龍教轉手交給奈何莊,幸好你中途不知所蹤。直到和茹心通了氣,我才知道,原來你被送到了留芳谷。也算有個好歸宿?!?/br>
    家破人亡的慘劇背后竟藏著更為毛骨悚然的血腥,喉頭涌上一股腥甜,解縈只覺天旋地轉。

    周遭又都是那讓她害怕的影影綽綽的影了,燕云說的其他話,她也都聽不到了。

    她只是又一次回到了那片竹林——即便她燒掉了它,可她也至此長在了那里。

    她想嘔吐,她想尖叫,她在沒頭沒尾地潰逃,可逃到最后,她想找的,也只是那個會陪著她一起難過的擁抱。

    要是大哥在她身邊就好了,哪怕他什么都不說,什么都不做,只是在她身邊默默地陪著她,她也一定不會這么痛苦,起碼不會像現在這樣痛苦。

    眼看解縈有就地走火入魔的征兆,燕云連忙點了她的幾處xue道,又為她服下安神藥丸。解縈情緒稍緩,她紅著眼抬起頭,勉強問道:“如果當年我被你們僥幸救下,是不是也會被你們培養成對付奈何莊的尖刀?我一直以為,茹心jiejie對我好,是因為我們都是女子,她說過的,女子孤苦,才更要互助……原來這一切也不過是做戲,她只是想利用我!”

    “不是利用。姐妹會但凡救下一個孩子,沒有人會希望她們步入江湖,很多時候都是就近找農婦收養,像我這樣在苗疆東瀛習得一身毒術的,本就是少數。越是背負了血海深仇的,大家越想讓她有一段平靜的人生。不光是待你,她待我們其他姐妹,哪怕是路上偶然遇到的女孩,一直都很好。自己得到點好東西,都想著法地分給我們,你送她的那些酒和藥,她自己都沒享受多少,全便宜我們了。孤女最懂孤女的苦,我想她教你武藝,也是看出你最終會參與到江湖事里。在這個年頭,一個女子身上若沒點技藝傍身,行走江湖是很難的?!?/br>
    解縈郁郁寡歡地“嗯”了一聲,低下頭玩起了手指。夜愈發涼了,夜風吹得解縈打了個寒噤,她把玩著酒杯,漫不經心道:“仇楓也快醒了,想必燕女俠要交代給我的事也都說清了,既然已經說清,我看今天要不就到這里吧?你說的故事固然有趣,但也只是一面之詞,空口無憑。今天交下你這個朋友,我很高興。但林聲竹的命,我不會交給你?!?/br>
    剛才還悲痛萬分的女孩突然沖著自己下了逐客令,解縈的情緒轉變之快,讓燕云愕然。眼波流轉,她嬌笑道:“看你也是個痛恨負心漢的性情中人,茹心過往又待你甚好,怎么,稍微通融一下,連為她剁個負心漢都做不到?”

    “我把他剁了,然后呢?你勢單力孤,我就不是孤家寡人?剛才還說姐妹互助,現在就指望我一人擋刀啦?”解縈也笑,只是那眼里沒有絲毫笑意。

    燕云認命地嘆了口氣:“我從知曉你來了他身邊,就明白毒殺這一套是行不通了,今次和你交底,也是希望你能通融一把,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讓我把他悄悄做掉。但你既不通融,我也沒轍,只能另找方式,取他狗命。我只想知道一件事,你這么堅決地攔著我不殺他,理由是什么,看上他了?”

    解縈沖著燕云翻了個淋漓盡致的白眼,冷聲道:“相信我,在這世上,沒有人比我更恨他,也沒有人比我更希望他死。我留著他的命,是因為他有用,等我找到了要找的人,林聲竹的性命,隨你處置。你剛才不是夸仇楓好看嗎,他師傅比起他,不遑多讓,只是因為現在戴著面具,不太顯以前的俊朗了。不過這面具也是茹心jiejie死后才有的東西,他說這是她留給他的禮物,等你準備殺他的時候,不妨摘了這面具看看,到底茹心jiejie給他留了什么?!?/br>
    解縈站起身,輕輕摩挲著仇楓的俊臉,指尖劃著他的頸動脈,力道忽輕忽重:“燕jiejie,你之前說過,奈何莊弟子都身中奇毒,在外打探情報的弟子,更被種有紅袖招之毒。茹心jiejie雖對屠魔會毫不留情,但她對林聲竹情真意切,定不肯讓他染毒。林聲竹這人雖是個假正經,為人也算正派,應該也不曾與茹心jiejie有過肌膚之親。據我對他的脈象和面相判斷,林道長三十大幾,還是個十足十的處子。燕jiejie既喜歡采陽補陰,不妨拿他一試。清心寡欲多年的道長,又是武林里青年一代的中流砥柱,打小修的童子功,把他的內功吸干,定能讓你功力大進。橫豎你和茹心jiejie都是姐妹會的成員,姐妹沒能來得及用的男人,你先替她用一用。林聲竹受傷那會兒,我照顧過他。他鼻梁高,那活兒也大,小徒弟仇楓是個白斬雞,他師父倒是個有點東西的,你用了,不吃虧?!?/br>
    燕云起初聽解縈安排,還覺得她說的話有譜,后面聽她編排自己和茹心,燕云先是惱,再看解縈的神色,女孩眼里竟閃著瘋狂而陰毒的火光。

    其實她已經在暗處偷偷觀察這兩個年輕人幾日了,先前只當這大病初愈的小丫頭是個弱不禁風的病秧子,天生的文雅命。她稍微暴露出自己的一點本性來嚇她,果然看見了女孩的鄙夷,還當她是個正派人??膳⒑竺孢@一番話,與自己的野腔無調也相差無幾,甚至比她還要百無禁忌,完全是個不動聲色的瘋子。

    一個古道熱腸的貌美醫仙,竟會有這樣瘋狂叛逆的一面。

    燕云這趟來的本意是拉攏,現在倒真對這丫頭片子有幾分好奇。

    她沖解縈眨眨眼:“最開始提到的攝心術,你還想學嗎?”

    解縈果然來了興致,晶亮的眼眸緊盯著她,還是不說話。

    “既然如此,兩月后的月圓夜,長安西子坊暮云度,我們不見不散?!?/br>
    燕云作勢要走,解縈又突然叫住她。迎著女人審視的目光,解縈硬著頭皮問道:“你應該清楚當年屠魔會里出了個叫君不封的……叛徒,一路護著茹心jiejie去了留芳谷,最后也因為保護她而不知所終。后面這人開始在通天河附近流竄,又接連襲擊了塔城和金夜城,燒殺擄掠,無惡不作,攪得整個江湖不得安寧,現在是江湖絕殺榜榜首。我知道這人沒有犯下這些惡事,那這些事,會是你們姐妹會,或者說,奈何莊做的嗎?”

    燕云搖頭苦笑道:“我早在茹心喪生半年前就遠渡東瀛學藝,回到中原,我們這一派的姐妹會都被奈何莊屠戮干凈了,只剩我一個孤家寡人,又哪里知曉我不在的這幾年她們做了什么。這君不封我是知道的,茹心偶爾會談起他,是個有情有義的傻子。之前你被屠魔會撿了,我還擔心你沒有好著落,但茹心告訴我,你是被君不封救下的,君不封是天生的俠客,你既遇到了他,他這一生都會護你周全?!?/br>
    聞言,解縈周身顫抖,雙眸通紅,一副要哭不哭的樣子。要一生護她周全的大俠不要她了,解縈恨他,卻還是想他。她理解不了他心心念念的“自由”有什么好,在她看來,外面的世界充斥著無盡私欲傾軋下的死亡與惡心。但大哥有一瞬也愿意放棄外面的花花世界,來留芳谷隱居,陪她長大。自始至終,只有他待她最好,也只有他對她的情誼,沒有沾染半分利用和虛假。年少時解縈總是盼望著自己快快長大,這樣就能早點嫁與他為妻,給大哥一個家,可現在想,倒不如那個被他抱在懷里的七歲女童幸福。起碼那個時候的她還不知道,就連她以為是永恒的愛,也是有時限的。

    提及君不封,解縈的情緒變化激烈到反常,甚至要蓋過她對父親真面目的憤怒。燕云狐疑地盯著她,繼續道:“我們只殺負心漢,不害有心人,君不封能為了茹心和屠魔會決裂,我們斷不會在他死后污了他的名聲。只是……”

    “只是什么?”解縈焦急地問道。

    “我們不出手,別人可能會出手。我不知道你為什么這么確信那人不是他,但如果一切按你所說,這事確實極有可能是某一派勢力做主導,來借題發揮,達成他們的目的。小妹子,jiejie我今天教你一個法子,你可以羅列一下自那傻子失蹤到他重出江湖后的勢力變化,元兇能不能找到,不好說,但有問題的,一看一個準?!?/br>
    解縈也明白這個道理,今次聽燕云說了奈何莊不少秘事,解縈的思路較往日更開闊,見解縈已經陷入了沉思,燕云施展輕功離開,又內力傳音囑咐道:“別忘了我們的月圓之約。那時你可要好好講講你與這君不封之間,到底發生了什么?!?/br>
    解縈怔怔望著她離去的方向,身體突然一抖,一直壓抑的負面情緒傾巢而出。

    仇楓醒來時,解縈坐在他身邊,泣不成聲。

    仇楓睡了個頗為香甜的覺,醒來還有些懵,一看身旁的解縈哭得肝腸寸斷,他大驚失色,嘴里囫圇了半天,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手足無措地哄了又哄,解縈破涕而笑,狼狽地擦了擦眼睛:“小楓,我沒有生你的氣,我就是……想我娘和大哥了?!?/br>
    仇楓同她一樣是孤兒,當下心有所感,嘴也癟了下去。

    解縈將桌上一碗早已涼透的紅豆圓子湯挪到自己面前,輕聲道:“娘親還活著的時候,很喜歡給我做紅豆圓子湯,娘親走后,我就再也沒吃過了,后面我有了大哥,大哥做的紅豆圓子湯,和娘親做的是一個味道……娘親走后,大哥就是這世上待我最好的人?!?/br>
    “我不會做紅豆圓子湯,但我也會對你好的,不會比他差的?!背饤鞯穆曇艏毴缥孟?。解縈將它聽進心里,卻不放在心上。

    仇楓待她好又有什么用呢?她不喜歡他。就像當年大哥對茹心的孤注一擲,不是真心想要的東西,哪怕僅有半分,都是多余。又何談會被對方感動?也許時間久了,只會感到惡心。

    可換個角度想,她對大哥的執著,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她那么喜歡他,就差把自己的心挖出來給他看了??伤灰?,不要就是不要。

    才停了眼淚又落了下來。

    “小楓,以前我一直以為,我是幸運的,今天我才知道,原來咱倆才是同病相憐?!?/br>
    女孩的淚像是延綿不絕的細針,一針一針墜在了他的心房。他疼,手足無措的疼。他聽不懂她在說什么,他一了也不想聽懂。他只是忍著心頭那能讓他窒息的劇痛,輕輕攏住了她的手。

    “別哭了,小縈,不要哭了。我會幫你找到他的,不要哭了,不要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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