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 第101節
夏允風來到工作室,提前準備了開年紅包,這是每年的慣例,錢不多,圖個好彩頭。 雁城縣遇險的事早就傳開了,電話里已經問過,見到人時難免還是要關心一番。夏允風被一群丫頭圍著,咋呼的頭發暈,他扶著腰擠出來,求她們給個清凈。 十點多左右,姜意也來了。美院還沒到開學時間,一般寒暑假他都會在工作室待著。 昨天剛拒絕過人家,夏允風即便感知力不夠也覺得有些尷尬。 不過姜意沒給他機會,昨天他開著那車玫瑰回家,孤燈下對影獨酌,緩解失戀心情。小醉后越想越不對勁,夏允風說他忘不了的人回來了,可對方生活簡單,朋友圈子他都知道,哪有什么人出現? 直到他一個激靈想到了遲野。 夏允風正端著顏料盤畫畫,門被人粗魯的推開,姜意風風火火的闖進來,當著工作室一幫七嘴八舌姑娘們的面,很不好糊弄的質問他:“我左想右想,你說忘不了的那個人是不是遲野!” 夏允風手一抖,一滴重彩落在圍裙上。 工作室安靜如雞,姜意篤定自己的猜想:“就是他對吧!他知道你海鮮過敏,錢包里裝著你的照片,在雁城出車禍,他開一天一夜的車來找你!” 田嬌聽傻了,嘆道:“我的媽啊好猛……” 余淼也傻了,摸摸自己的手機,補充道:“他還賄賂我,讓我匯報風哥的近況?!?/br> 夏允風一記眼刀飛過去,不可置信道:“你同意了?” 余淼羞愧地說:“我為金錢折腰了?!?/br> 姜意簡直悲憤交加:“所以你們根本不是什么兄弟!夏允風!你騙的我好苦!” 這都什么跟什么,夏允風把畫筆丟進水桶里,感覺精神遭到了折磨:“閉上嘴吧,我謝謝你?!?/br> 夏允風跟遲野舊情復燃的消息,托姜意的福,很快在工作室傳開??礋狒[不嫌事大的姑娘們躥騰夏允風請客,要求必須把姜意給帶上,想要當面看他吃癟。 以夏允風的性格不想搞的那么興師動眾,但大家很堅持,沒辦法,他只能聯系遲野。 結果遲野告訴他今晚已經有約,請客只能改天。 到點下班,工作室的傳統,開年第一天絕不加班。夏允風回了家,一個人也沒什么心思搗騰吃的,叫了份外賣。 以前一個人的時候也不覺得有什么,回家要么自己做點吃的,要么叫外賣,找部電影,逗逗貓,或者去畫畫,日子一天天就這么過來了。 可現在有點不一樣,心里空落落的,做啥都不得勁。 無所事事到九點多,看一眼時間,遲野是不是玩瘋了,還不回來。 正要打電話罵人時,門口有了動靜,遲野拖著自己的行李箱,拍開了客廳的燈。 夏允風從臥室轉出來:“你干嘛?” 遲野醉醺醺的,換好鞋子走到他面前,胳膊一伸掛住夏允風:“我回酒店收拾行李了?!?/br> 夏允風心口突突一跳,想岔了:“你要走?” “對?!边t野點點頭。 夏允風捏緊拳頭,就要把遲野甩開:“你他媽……” 遲野貼住他的耳朵,笑兩聲:“我搬來和你一起住?!?/br> 夏允風剎那間松一口氣,才意識到掌心出了汗。遲野渾身酒氣,喝了不少,摟著他不放手,腳步卻不穩當。 夏允風被他帶的連連后退,靠住餐桌,快煩死了:“滾去洗澡!” 遲野不住的吻他的脖子,濕乎乎的氣息黏在夏允風的皮膚上。他好喜歡咬夏允風的耳朵,醉意滔天,他閉著眼睛吐露心聲:“小風,我好愛你啊?!?/br> 夏允風僵硬的看著他,在那如波濤般洶涌的熱浪里一點點紅了臉。 遲野呢喃著:“我好愛好愛你?!?/br> 千年石頭也該化了。 夏允風帶遲野去洗澡,浴室燈很亮,遲野被扒光了站在淋浴底下,熱水從上往下澆,他抹著臉喘了兩口氣。 擠點沐浴露打上,遲野搓著泡泡問:“怎么不是牛奶味兒的了?!?/br> 多大了還用奶味兒的沐浴露,夏允風懶得搭理醉鬼,捏著遲野的腰:“轉身?!?/br> 遲野扶著瓷磚背過去,光底下,他后背上有一道不短的疤。 從前沒有的,之前親熱時夏允風也沒注意到。他伸手摸了摸那里,靠近后腰,摸的遲野繃起身體:“好癢啊?!?/br> 夏允風皺起眉:“你這怎么弄的?” 遲野擰著身體往后看:“什么???” 夏允風用了點力:“這個疤,怎么搞的?” “哦,摔的?!边t野轉了回去,不太在意的說,“摔倒的時候掛著鐵絲了?!?/br> 光想想都覺得rou疼,夏允風打開淋浴,把遲野身上的泡沫沖掉:“你以后去工地的時候小心一點?!?/br> “啊?!边t野往下捉住夏允風的手腕,表情有點茫然,“我不是在工地摔的?!?/br> 喝醉的人藏不住話,夏允風發現他哥一喝多就仿佛減齡十歲,順著問道:“那你是在哪摔的?” “我啊......”遲野笑盈盈的,低頭在夏允風嘴邊親了一口,說悄悄話似的,小聲說,“山里,我在山里摔的?!?/br> 夏允風微微一愣,遲野關了水,拿過架子上的毛巾擦身體,絮絮地說:“我第一次爬天梯,好高啊,帶隊的人說,以前經常有人從這里摔下去,摔下去就是粉身碎骨,難怪小風會怕高,那玩意兒他每天都要爬好幾回?!?/br> 那是高考完的暑假,遲野獨自一人背上行囊去了中國西南部的一個山區。那天遲野抓著冰冷的天梯扶手,大風卷過皮膚,擦的臉頰生疼。他一步步爬上去,高度令人生畏,稀薄的氧氣更是讓人無力喘息。 遲野當時想了很多,基本都和夏允風相關,他想起停電的那個晚上他帶著夏允風爬上屋頂,他們一起看星星,他問夏允風,在山里叫什么名字。 直到那一刻,遲野才真正懂得了“野草”的由來。 沒有什么比親身經歷更讓人感同身受的了。 可遲野的經歷不及夏允風過去的萬分之一。 他還記得第二天早上夏允風爬梯/子時的窘態,小心翼翼的抓著扶手,仿佛身后是萬丈深淵。 那時遲野還笑他,說他膽子小,怕高,把夏允風嚇得在梯/子上亂顫。 原來道理這么簡單,只是從前的遲野并不想去了解。 遲野想的入神,心疼的厲害,沒留神腳滑一下,摔下去的時候掛到了天梯的鐵扶手,后背上的傷就是這么來的。 夏允風聽的心驚rou跳,沒人比他更清楚從掉下天梯有多危險。 遲野還在笑:“我運氣好啊,下面是鐵網圍成的小平臺,我就掛在那兒哈哈?!?/br> 夏允風奪了他手中的毛巾,被那笑容刺痛,咬著牙關罵道:“你是不是瘋了?” “誰瘋呢?!边t野晃晃悠悠的找內褲,不大穩當的彎著腰穿上,“我就是想去看看,小風長大的地方是什么樣?!?/br> 夏允風拉著他的胳膊,怕他摔倒:“看過之后呢?又能怎么樣?” 遲野頓了頓,被熱水泡過的皮膚很紅,他摸了下自己的眼睛,說:“看過之后我更想他了,但是我不能去找他?!?/br> 夏允風心臟快要被扎透,他貼近遲野的身體,伸手從后抱住他:“為什么不能找他?” 遲野似乎不太想說了,猶豫的抿起唇。 夏允風晃動遲野的手臂,像小時候拙劣低級的撒嬌:“哥哥,為什么?” 遲野被磨軟了耳根子,終于將噩夢攤到夏允風面前,他低下頭,連聲音都放的很微弱,像是怕驚動了什么人。他說:“小風會不見的?!?/br> 夜深了,窗紗半掩。 遲野喝多酒,挨著枕頭就睡著了。 夏允風安頓好他,回到客廳幫遲野收拾行李。 行李箱攤開,當年收衣服不太有耐心的人,箱子里井井有條的碼放著衣物和日用品。 夏允風把它們一一拿出來,日用品放進浴室,衣服收進自己的衣柜里掛好。 忙活完去洗了澡,上床時發現遲野又把眉頭皺著。 他躺下來,拱進遲野胸口。 要是醒著對方肯定要說他像小豬拱地,但現在遲野只會抱緊他。 夏允風用手撫平遲野的眉心,指尖輕點著他的眼尾,鈴鐺晃動,他親親遲野的嘴角:“小風不會丟了,哥,好夢?!?/br> 第二天倆人是被鬧鐘鬧起來的,夏允風閉著眼睛摸到手機,把鬧鈴關了。 遲野煩躁的扯了下被子,掐著夏允風的腰把人捉回來,腦門頂在他的后脊上蹭。 冬天的被窩,還有個結實的懷抱,夏允風也不想起,懶懶的趴在枕頭上,等遲野把自己蹭清醒了,手伸進睡衣里摸他的肚子。 男人早上那點事兒,禁不起撩撥。 夏允風翻了個身:“別瞎摸,我想尿尿?!?/br> 遲野眼都不睜,初醒時聲音還很沙?。骸澳騿h,誰不讓你去了?!?/br> 夏允風提醒他:“小心我尿你手里?!?/br> “能不能講點衛生??!”遲野推開人,手掌按著太陽xue坐起來,“嘶,頭疼?!?/br> 夏允風也坐起來,慢條斯理的一顆顆解開睡衣扣:“喝多了還不洗澡,下次再這樣你就別回來了?!?/br> “我沒洗澡嗎?”遲野揪著領口聞一下,只聞到沐浴露的香味兒,“胡扯,我香噴噴的?!?/br> 夏允風翻個白眼,從床上下來,敞著上身找衣服穿:“那是我給你洗的?!?/br> 遲野昨天和事務所的同事聚餐,安德魯逮著機會灌了他好多酒,他完全斷片,但看身上的舒適程度,夏允風把他伺候的不錯。 遲野跳下床,走到夏允風跟前捏他的臉:“昂,小鄉巴佬挺會疼人的?!?/br> 好多年沒這么叫了,喊完彼此心底都泛起點漣漪。 夏允風拍開遲野的手,嘀咕一句:“去你的?!?/br> 他不是從前那個土里土氣招人嫌的小鄉巴佬了,可只有遲野愛著最真實最原始的夏允風。 夏允風走出幾步,折回來,按低遲野的頭,附在他耳邊說:“哥,我也好愛你?!?/br> 第81章 三月初,遲野調回中國的申請終于批復,但因為合約沒到期,遲野還需要在德國服務一年才能回國。 收到訊息時遲野在事務所加班,他給夏允風打電話,聽出對方不大爽的語氣,笑著安慰:“沒事兒,美術館項目的工期就夠長的了,我再接兩個國內項目,一年很快就過去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