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 第56節
凌美娟拿出錢包,展開,錢夾里收著一張照片。借著手機燈光看清,那是幾個月前在瑤村,小子們在水里游戲時被她抓拍的。 照片和眼前的畫布別無二致,點綴在畫上的兩個黑點是她的兒子。 最后一筆落成,音樂聲漸低,這日落光景退潮般隨著暗下的光線消失于人海深處。 那一刻,遲野腦海里忽然蹦出了幾行字—— 當交響樂停止的時候,我還將繼續跳舞。 當那些飛機停止飛翔的時候,我就獨自一個人翱翔。 而當時間將要停止的時候,我依然會愛著你。 作者有話要說: 末尾引自法文詩《剩下的時間》 第44章 夏允風在帷幕后收拾畫板和顏料,有志愿者過來幫忙,他沒讓別人碰那副畫,自己架著畫架往外走。 莊天麒背著琴盒走在旁邊,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看起來很興奮。 夏允風眉眼稍帶著點涼意,從口袋拿出手機,最后消息還是八分鐘前他發的:“你到了嗎?” 可遲野沒有回。 “同桌,我覺得咱倆演出鐵定能拿獎?!鼻f天麒還沒緩過勁,“你聽見剛才那掌聲了嗎?比前頭的都熱烈!” 夏允風攥著畫架的手有些用力,表現的再好又怎么樣,他最期待的那個人沒有看到。 “你真牛逼,在八分鐘內就能畫完一幅畫?!鼻f天麒毫不吝嗇的夸了夏允風一頓,接著也夸夸自己,“當然了,我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燈?!?/br> 旁邊同學都聽笑了:“詞不是這么用的吧?!?/br> 莊天麒立馬轉過去和人家嘻嘻哈哈。 快到后臺時這粗神經才發現不對勁,夏允風表演完就沒開過口。這是為啥?緊張?表演完了開始反勁兒了? “同桌,你不高興嗎?” 話音剛落,熟悉的聲音帶著調侃自背后傳來,一雙手伸過來,截住了夏允風的畫架:“誰又不高興了?我們家小帥哥?” 夏允風臉上的陰云頃刻間散的干干凈凈,他當下就想撲到遲野身上,奈何面前有個畫架擋著,周圍人也多。 “哥!”他繞到遲野另一側,手抓著他的小臂。 少年風塵仆仆的來,頭發跑的有點亂,流了汗還有點濕,卻有種別樣的英俊。 后臺不少女生來來往往,瞅見這模樣的遲野更加移不開眼睛。 夏允風也有點移不開眼,一肚子話想問,礙于人多只好憋回去。 到了后臺,遲野舉著畫架問:“我給你放哪兒?” “就放這兒?!毕脑曙L過來拆畫布,“我還沒畫完,回家接著畫?!?/br> 遲野挑起眉,打量一眼畫作,完成度其實很高,在那么短的時間內畫成這樣已經很不容易。 “還要加工?” 夏允風點點頭:“趕時間畫的很糙?!?/br> 莊天麒也跟進來,把小提琴放桌上。往沙發里一坐。發覺他同桌不能看見遲野,一看見遲野就跟那陀螺似的,只圍著遲野轉了。 后臺休息室里被學生占滿,夏允風弄好就拉著遲野要走,回頭找一下莊天麒,那交際花已經跟別人聊上了。 “我先走了?!毕脑曙L拍拍莊天麒的肩膀。 倆人合作一場有了點革/命交情,夏允風還知道走前要跟人說了。 出了門,遲野幫夏允風背著裝備,夏允風只拿著畫筒。 終于只剩兩個人,夏允風這才問起來:“哥,你什么時候來的?” 遲野“唔”了聲,回答道:“沒看到開頭?!?/br> 夏允風點點頭,也很知足:“能來就好啦?!?/br> 他看見遲野發間的汗水,也看見對方面上藏不住的疲憊。這樣的遲野讓夏允風沒法去計較,并為自己不久前的想法而懊惱,沒有什么比遲野好好的站在他面前更重要的了。 夏允風的節目排的很靠后,倆人一起回到位子上,剛分開幾天乍一見面的兄弟倆有點黏糊,黑暗中夏允風拉著遲野的手,不停的捏他指尖。 他很喜歡這么玩兒,遲野由著他去。 臺上有人在跳舞,舞曲勁爆,遲野看著看著覺得索然無味,滿腦子都是夏允風的畫和正玩他手的人。 小孩兒坐在畫布前的身影也一并出現,這再不是當初那個邋遢土氣的山頭鄉巴佬了,穿著定制的小西服,梳著露額頭的發型,往那兒一站甚至還很出挑。 遲野舔了舔嘴唇,靠近夏允風的左耳,低聲說:“小鄉巴佬,今天有人說你好看嗎?” 音樂聲太吵,夏允風聽不清:“什么好看?” 遲野又湊近一點,嘴唇幾乎碰在夏允風的耳廓上:“有人夸你好看嗎?” 夏允風耳朵被遲野的氣息蹭癢了,連著半邊臉頰火燒似的燙,他歪頭在遲野肩上蹭了一下,說沒有。 遲野笑了聲:“哦,那我夸你一下,今天有點好看?!?/br> 夏允風像是被他那聲笑給勾著魂了,感覺耳根很麻,身上燥燥的。 凌美娟戳了戳遲野,明明周圍沒有光,遲野還是條件反射的收回手,嘴邊的笑意也消失了。 “怎么了媽?” 凌美娟把一直捏在手里的照片拿給遲野看:“小風畫的是這個嗎?” 照片遲野也見過,凌美娟洗了一大一小兩張,小的放進錢包,大的收進家里的相冊。 遲野半道截胡,把照片揣自己兜里:“真挺像,這給我吧,媽你要就再洗一張去?!?/br> 凌美娟無奈的搖搖頭。 演出差不多接近尾聲,頒獎時莊天麒才回來,正襟危坐的聽結果。 夏允風看他一眼:“快結束了你還回來干嘛?” 莊天麒一本正經道:“從座位上去領獎比較正式,攝像頭會拍長鏡頭,從我們站起來一直到上臺?!?/br> “……” 八字還沒一撇呢,領獎都想好了。 演播廳燈全亮著,遲野沒再跟夏允風靠的很近:“小鄉巴佬,覺得自己能拿獎嗎?” 夏允風無所謂的聳聳肩。 主持人開始宣布獲獎名單,莊天麒緊張的聽,念到方銳名字時幾個人都有點震驚,遲野也挑起眉:“這孫子……” 只見方銳起身去領獎臺前頗為囂張的朝遲野的方向看了一眼,那意思很明了,老子離了你照樣能拿獎。 方銳終于在畢業前揚眉吐氣一番,說領獎詞時竟然在一眾校領導前公開宣揚早戀,要學妹們多看看他,別總盯著遲野了。 同學們笑的很大聲,家長們不知道遲野是何方神圣,很快有人往他們這個方向指。 方銳一句話成功將大家的目光引向遲野,可謂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恨自己多嘴,沒說完也不說了,不等校領導趕他,氣憤的下了臺。 夏允風無視周遭那些目光,面無表情的碰掉了腿上的手機。 他朝下看了一眼:“哥,幫我撿一下?!?/br> 遲野嘟囔一句“自己沒長手啊”,但還是矮下身幫他撿,主持人已經開始念下一個獲獎人。 頒獎環節有點冗長,結束時接近零點,夏允風都困了。有人歡喜有人愁,愁云慘淡的代表是莊天麒,這人對自己預期太好,結果連參與獎都沒撈著,自閉了。 終于散場,一家四口驅車回家。 倒計時的鐘聲敲響,繁華都市里相約跨年的青年男女擠滿大街小巷。 汽車堵在路上,最后一聲倒數結束的瞬間天空綻放起絢爛煙火。 斑斕色彩點亮這個世界,駕駛座上,遲建國看向凌美娟,說了句:“老婆,新年快樂?!?/br> 凌美娟笑著回應。 后排遲野偷偷抓住夏允風的手,在此起彼伏的煙火與祝福聲中,對夏允風說:“小寶貝兒,新年快樂?!?/br> 到家回了房間,門剛關上,夏允風一個轉身跳到遲野身上。 遲野順手托住他,卸下肩上的東西,拍了下夏允風的屁股:“還不困?去洗澡?!?/br> “哥,你考得怎么樣?” “還成?!边t野說。 “能進決賽嗎?” 遲野參加的是全國性的比賽,到這一步已經不僅僅是瓊州市學生間的較量了,越往后遇到的對手越強勁,要付出的時間和精力也就越多。從初賽到這次復賽,遲野幾乎沒有一天在三點前睡覺,夏允風覺得他哥最近都瘦了。 “能啊?!边t野在某些時候非常有自信,確定有把握的事絕對不會謙虛。 夏允風摸摸遲野的臉:“我也快期末考試了?!?/br> 上次之后夏允風想了想,遲野未來是注定要走的,出去上學也好,工作也好,他不會留在瓊州。以遲野的成績,不是去北城就是去海城,那邊高校多,發展機遇也多。 但夏允風的水平要想追趕上遲野可能得重活一次,他要跟遲野考一個學校是不可能了,一個城市還差不多。 “哥,你覺得我畫畫怎么樣?” 遲野沒吝嗇夸獎:“比我見過的所有人都好?!?/br> 夏允風趴在他頸窩,手指在遲野的喉結上輕輕的刮:“如果我成績一直提不上去,我去考美術好不好?” 遲野抓住他作亂的手,今天實在有點累,都快抱不動夏允風了。 在床邊坐下,遲野看著夏允風的眼睛:“現在說這個太早了,還有兩年多,未來有很多可能,要做自己喜歡的事?!?/br> “我喜歡畫畫?!毕脑曙L說,“很喜歡?!?/br> 遲野用手去捋夏允風后背上的骨頭,夏允風在美術方面的天賦不是虛的,而且他還有個當藝術家的親爹,如果最后真的走文化課行不通,學美術也不失為一條好出路。 “到時候再看?!边t野頂了頂夏允風的腦門兒,“期末考先進步五個名次才是真的?!?/br> 中美班的第一名在年級榜里都不一定排的上號,夏允風更不用說,進步五名根本看不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