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 第50節
夏允風問:“哥,你還寫作業嗎?” 遲野語氣不善:“您這樣我怎么寫?” “那我耽誤你兩分鐘?!毕脑曙L說,頭往前傾在遲野身上聞了一下,“哥,你身上沒酒味了?!?/br> 遲野覺得他磨人,一巴掌拍在夏允風腦門上,讓他離自己遠點兒:“你愛聞聞老遲的去,他喝了不少,肯定還沒散?!?/br> 夏允風把他的手抓下來:“我不愛聞,但你不一樣?!?/br> 遲野不以為然:“哪不一樣了不都是酒?!?/br> 夏允風抿起嘴巴,不說了。 酒的確都一樣,但人不一樣。 夏允風最討厭酒味兒,山里的養父是個酒鬼,每天都要提著水壺去打野酒,喝多了就要揍他。 可遲野身上的味道夏允風不抗拒,遲野喝的眼尾通紅的樣子夏允風也喜歡,覺得哥哥很漂亮。 遲野拍拍他的大腿:“兩分鐘了,從我身上下去?!?/br> 夏允風沒下去,又喊了聲:“哥?!?/br> 小孩忒煩了,要么冷冰冰的不理人,要么裝聾作啞不說話,要么就哥哥哥的喊個不停,喊的人心里發軟,理智也跟著搖搖晃晃。 “哥,你還沒跟我說生日快樂?!毕脑曙L說,“方銳哥都給我發祝福短信了,你為什么不說?!?/br> 這是夏允風有記憶以來過的第一個生日,收到了很多祝福和禮物,吃了頓不太自然的飯,他對生日依然沒有什么特別的感覺,和過去的每一天似乎沒什么不同。 直到剛才,凌美娟抱著他說出那樣燙的一句話,眼淚滾進他的衣領,夏允風才體會到那一點點的不一樣。 因為這點不一樣,他開始計較遲野沒有的準備禮物和沒有送出口的祝福。 夏允風長這么大從沒擁有過什么,他就這么爛糟糟的一個人和爛糟糟的靈魂,他的字典里永遠缺失了兩個字,“要”和“給”。但他想找遲野要一點東西,隨便什么都好,如果遲野看得上,他也可以在身上搜搜刮刮找出能給的東西送給他。 這一切的前提是遲野,因為那個人是遲野,他才有了“要”的沖動和“給”的欲望。 “哥,”夏允風摸了一下遲野還紅著的眼尾,“你可不可以和我說生日快樂?!?/br> 遲野沒有喝多,他就喝了半杯,上臉是個人體質,其實并沒有什么感覺。 可夏允風摸著他的眼睛,喊他哥,軟乎乎的向他討要一聲祝福,他忽然就覺得很暈,仿佛喝了假酒,這會兒開始反勁兒。 這是夏允風,小狼崽子一樣難以馴服的夏允風,現在就被他抱在身上,很乖也很好擺弄。 遲野覺得自己的理智可能跑的有點遠,他深吸一口氣把夏允風抱起來放在桌上,兩手一撐低著頭看他,聲音壓得很低:“沒有生日禮物,會不會不高興?” 夏允風搖搖頭,沒說實話,跟禮物比起來,生日快樂更實際一點。 “其實我……” 遲野剛開了個頭,桌上的手機響了。 他看了眼來電,接通后草草講了兩句。 夏允風垂著眼睛摳自己的衣服,遲野打完電話捏住他的下巴晃了晃:“穿上鞋子來后院?!?/br> 夏允風一愣,遲野已經先一步出去了。 他猜測是外賣送到了,從桌上跳下來穿拖鞋,有點興奮,腳不小心把鞋踢進了床底下,趴在地上摸了半天。 家里很安靜,凌美娟房里的燈已經關了。 夏允風腳步輕輕地去了后院,小雨又下了起來,葡萄架下有模糊的光。 遲野站在虛白的光影中,動了動唇:“別跑,有水?!?/br> 夏允風讀懂了,于是放慢腳步。 雨點落在身上有點涼,遲野撐著傘過來接他,院子里有花香,有潮氣,夏允風卻聞到了遲野洗掉的酒香。 他挨到就醉了,醉的厲害。 架子底下有個小桌子,遲野曾經的幻想是等葡萄掛滿木架,他們一家人可以在這里納涼。 收起傘放到一邊,遲野讓夏允風先坐。 夏允風看見桌上擺了個盒子,應該是剛取的外賣,他好奇的問:“你買了什么?” 遲野給他一把剪刀:“打開看看?!?/br> 夏允風剪開外面的防水袋,露出里面灰藍色的包裝盒,盒子是半透明的,可以一眼看見里面的東西。 “蛋糕?” 夏允風眼睛亮了一下,從上面揭開蛋糕盒。 這個蛋糕沒有晚上那個大,只有四寸左右,但是很漂亮。 真的很漂亮,葡萄架上掛著的燈有點暗,可夏允風看的很清楚。 他看到了星空、晚霞,還有海。 星空是淡淡的紫色,點綴著銀色的星辰和月亮,晚霞用暖黃和rou粉暈染,漸次鋪開,白色的泡沫,淺粉色的海組成一幅迤邐的畫。 蛋糕上沒有一個字,多一個字都是累贅,多一種色彩都不是遲野要送給夏允風的天地。 “傻了?”遲野一直看著夏允風,見這副怔忡模樣有點好笑,“還好你晚上吃的少,不然現在就沒肚子吃這個了?!?/br> 夏允風耳朵轟轟作響,不知是被外頭的秋雨磋磨的,還是被自己的心跳聲震顫的。 他看向遲野:“我們要吃它?” 遲野被他問懵了:“……不吃留著過年?” 夏允風還沒動嘴就覺得rou疼,恨不得把蛋糕供起來。 遲野盯著他的表情:“舍不得???” 夏允風沒說話,默認了。 遲野揉了下他的頭發:“沒事兒,不是什么吃不到的東西,你喜歡隨時都給你做?!?/br> 夏允風摸摸口袋,沒把手機帶出來,他相當熟練的去翻遲野的兜,摸到手機打開來,對著蛋糕連拍好幾張。 遲野笑笑,轉身去后面柜子里拿別的。 夏允風拍完才覺得不對,慢半拍的反應過來,轉頭問遲野:“這個蛋糕你做的?” “是啊?!边t野聲音有點悶,聽的不太清楚,“意不意外?” 夏允風追到他身后:“你什么時候做的?怎么會做的?這么漂亮的圖是你弄的?” “你哪來那么多問題?!边t野無語,“我弄的咋了,不早告訴過你我學過畫畫?午休的時候去店里做的,旁邊有師傅幫忙?!?/br> 他抱了個大箱子出來,有點沉:“搭把手?!?/br> 夏允風幫著抬上桌:“這又是什么?” “唔……”遲野胳膊肘搭在上面,想了想說,“是你的家?!?/br> “我的……家?” 遲野朝他眨眼,笑著說:“拆開?!?/br> 夏允風后知后覺,意識到這是遲野給他準備的禮物。 原來遲野給他準備禮物了,明明有卻不告訴他,趕在生日快結束的兩個小時里現在一個接一個的拋出來,攪得夏允風心都亂了。 夏允風拆箱子的時候手有點不聽使喚,就像現在的心跳一樣,噗通通的也不聽他管,壓都壓不住。 紙箱很好拆,大概就是為了方便根本沒卡緊,剛掀開蓋兒四面自動就掉下來了。 里面的東西毫無預警的出現在夏允風眼前。 他再一次愣住了。 那是一個小房子,和他們現在住著的家一模一樣,從前院到后院完全是縮小比例的復刻,就連院子里的花都應有盡有。 遲野伸手過來,指尖輕輕一碰,家里大門開了,夏允風看見他們家客廳,廚房,他倆的臥室。 “想回屋看看嗎?”遲野就站在夏允風身后,低頭說話的時候氣息就縈繞在他耳邊。 夏允風點點頭,遲野開了“門”,臥室里,縮小版的遲野帶著耳機打游戲,夏允風趴在他旁邊安安靜靜的看書。 “老遲在客廳看電視,媽在廚房做晚飯,我游戲輸了不高興就過去sao擾你一下,把你惹毛了你就瞪著眼睛恨不得在我身上戳個洞?!?/br> 這是他們很常見的一種生活模式,一個玩游戲一個學習,曾經反感的不希望多一個人來打擾自己的生活,在不知不覺中也成了習慣,成為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成為值得被紀念的一種常態。 夏允風漂泊在外十幾年,回到故土,有了父母哥哥,有了家。 遲野把“家”保存起來,送給他,此后夏允風無論去哪里都有必須要回的地方,他有了根,就再也不會走遠。 手腕被握住,一個銀圈套上來。 銀圈纏了一截紅繩,叮叮當當一陣響,上面綴著個小鈴鐺。 遲野擺弄一下鈴鐺,把夏允風的手裹在自己的手心里,貼在夏允風耳邊說:“這樣小風就再也不會丟了?!?/br> 夏允風的呼吸狠狠抖了一下,他轉過身,整張臉埋進遲野胸口。 遲野很輕的笑了聲,抱住他家小孩兒,克制又溫柔地說:“十六歲了,要快樂?!?/br> 第40章 遲野很少溫柔,和夏允風在一起的大多數時候他總是在挑刺,嫌這個嫌那個,嘴里喊著給小孩兒起的亂七八糟的外號。 他很熱鬧,鬧得夏允風心煩,鬧得他氣悶,鬧得他冷清清的眉眼化開成霧,有時也止不住的笑。 他把那些鮮活的,沾著人氣兒的家長里短演繹的淋漓盡致,教會夏允風什么是生活,讓他知道怎樣才算人生。 風吹過來,帶了星雨,遲野的嗓音低低沉沉:“你哭了嗎?” 夏允風從他胸口抬頭,眼底有些紅,但沒有淚,反問道:“我哭什么?” 于是遲野笑了:“感動唄?!?/br> 夏允風不太想承認自己很感動。 他趴回桌上,手疊在膝頭,伸長了脖頸去看遲野給他搭的“家”。用手碰了碰,摸出原料是木頭,后來在上面涂了顏料。 夏允風問:“你什么時候做的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