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明姝 第70節
虞霜與賀衍初識是在八年前,而兩人成婚卻是在三年前,中間隔了五年的時間,溫然想也知道他們之間定是發生了很多事情。 虞霜生下溫然之后就再不能生育,義父故去后,她本是打算終身一人,偏賀衍強硬又不講道理地闖進了她的生活,怎么趕也趕不走…… 長輩之間的過往自是不好隨便過問,溫然知道賀衍尊重且愛護虞霜,她便放心了。 “我之前給你準備了一件禮物,我來得匆忙沒有帶上,你若愿意,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虞霜試探問道,她不免還是有些小心謹慎。 溫然彎起眉眼笑道:“阿娘給我準備了什么禮物,可以現在告訴我嗎?” “我住的地方離這不遠,你和我去看看就知道了?!?/br> 虞霜說著,試探去握溫然的手,溫然主動往前握住了她的手,虞霜的手心很溫暖,和母親手牽手地往外走,這還是溫然第一次這么做。 她從前多被動行事,被逼到極致方才主動出擊,但如今不同,她開始愿意嘗試主動跨出一步,主動去親近她想要親近的人,而非等在原地,等著別人走到她身邊。 她變得更加有底氣,更加像是當年云安村中那個肆意玩鬧勇敢向前的小姑娘。 虞霜沒走院子正門,有人去通知了趙宴和賀衍。 虞霜帶著溫然走院子的偏門,那里能更快走到她和賀衍的住處,院內閑雜人等早已被清了出去,虞霜一路帶著溫然進了里屋,從妝奩盒里取出來一個紅色的小錦盒。 她打開錦盒,里面放著的一枚羊脂白玉做成的平安鎖,鎖的背面小小刻了一個然字. “這是我親自刻的,可能刻得不太好……” “哪里不好了,我很喜歡,”溫然接過那枚平安鎖,她仔細看了看,眼里流露出喜愛之色,她背過身子道:“阿娘幫我戴上好不好?” 虞霜眨了眨眼,她拼命忍住淚,想著今日不能再哭了,她接過平安鎖,細心地幫溫然戴上。 溫然將平安玉放到衣領下,白玉觸體冰涼,但很快生溫,漸漸貼合她的體溫。 虞霜心中頗多感慨,最后只化為在溫然側臉上輕柔的撫摸:“其實當初我也讓人做了一枚平安玉鎖,只是我還沒拿到那沒平安鎖,便……” “阿娘,我們不念過去了,好嗎?能失而復得,本就是幸事,應該高興?!?/br> 虞霜笑著嘆道:“是啊,應該高興,是我情緒太激動了,惹得你也哭了那么久,眼睛都紅了……” 虞霜還在說著,外面卻有人走了過來,他站在門口朝內道:“霜兒,你現在能過去看看母親嗎?” 賀衍口中的母親自然是指徐老夫人。 虞霜一聽他所言,便知是徐老夫人又犯病了,她心中雖不舍溫然,但也不能不顧徐老夫人。 “若是太孫妃愿意,一起過去也可以?!?/br> 賀衍知道她們母女剛剛相認,驟然分離定是不舍,且依義父的意思,還是要讓趙宴知道那件事,這樣也好讓整個徐家脫離爭儲的紛爭。 賀衍如此說,虞霜看向溫然,溫然點了點頭。 他們一起過去徐老夫人的院子,一進院子,便能聽見徐老夫人哀哭的聲音,徐老夫人的情緒似乎很激動。 壽宴上,溫然見過徐老夫人,她那時看起來很正常,只是并未長時間露面,只出現了一刻多鐘,就先回了內院休息,如今看來怕是有緣由。 溫然和虞霜一起進了屋子,丫鬟正在制止徐老夫人靠近任何利器,徐老夫人凄然淚下滿目哀慟,鬢發已經散亂,她看著徐越山,一遍遍地質問他:“是他們害死我的女兒,你為什么來得那么遲!為什么沒有保護好我的月兒!我要那些人償命,我要他們償命!我明明已經將銀錢都給了他們,他們為什么還要殺了我的月兒,為什么……” 徐越山被妻子凄然質問著,他一言不發,目光悲痛無比。 虞霜幾步上前,她抽出銀針,極快地刺進xue道,徐老夫人雙目渙散,很快昏迷了過去。 屋內霎時安靜下來,徐越山卻久久沒有動作。 賀衍上前道:“父親,先讓母親好好休息,今日壽宴您也累了……” 徐越山擺了擺手,示意他不必多說,他轉身往外走,背影顯得蒼老孤寂。 人人都知他徐越山戰功卓著,是建元帝的左膀右臂,可誰也不知道,這些年他有多痛苦,他面對妻子的質問,一句反駁也說不出。 是他去得太遲了,沒能及時救下他們的女兒…… 虞霜和丫鬟一起照顧著徐老夫人睡下,她叮囑了丫鬟一些事情,臨走前將散落在地上的幾張紙團撿了起來一并帶走。 溫然與她出了這間院子,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剛才屋中發生的一切出乎她的意料,尤其是徐老夫人那句“他們害死我的女兒”,徐賢妃明明好好活著,徐老夫人何出此言? “是在想老夫人剛剛的話嗎?”虞霜問道。 溫然點了點頭:“徐老夫人口中的月兒,是指賢妃娘娘嗎?” “是也不是,”虞霜搖了搖頭,她輕嘆一聲道,“老夫人口中的月兒是指她與徐將軍唯一的孩子徐珠月,真正的徐珠月早在三十年前就死了,現在宮中那位,是徐將軍收養的義女?!?/br> 天下紛爭亂起時,徐越山一直跟在建元帝身邊征戰四方,他將妻女留在鄉下,派人保護,直到天下初定,鄴朝建立之時,徐越山才派人去接徐家母女進京。 只是進京途中出了意外,徐家母女遇到一伙劫匪,那劫匪搶劫財銀,還欲行不軌之事,徐珠月為了保護母親,替母親擋了一刀,徐越山帶人趕到時,只救下了徐老夫人。 徐老夫人眼睜睜地看著女兒在自己面前慘死,而她無能為力,她幾欲尋死,徐越山多次阻攔,卻也知這不是長久之計。 他剛剛失去女兒,絕不能再失去妻子,于是他在回京途中尋了一個跟徐珠月長相有些相似的孤女,徐老夫人思女心切,果真將那孤女錯讓成徐珠月,她抹去了徐珠月已經死去這個事實。 “前些年還好,但最近幾年,五皇子和六皇子為了爭儲斗得越發……徐將軍為了避嫌,甚少再讓老夫人進宮看望徐賢妃,也不知是不是這個緣故,老夫人又漸漸想起了那段記憶,她時而清醒,時而糊涂,有時就會像剛剛那樣想要用利器傷人?!?/br> 她許是用利器想要保護年幼的女兒,但徐珠月早就不在人世間了,那些質問的話,傷人又傷己。 “那這個是……”溫然看向虞霜手中的紙團。 虞霜聞言,展開其中一個紙團給她看:“我們也不知這是什么,老夫人有時會畫這樣的圖案,看得久了就會像剛剛那樣?!?/br> 虞霜展開的紙團上繪著一個有些奇異的圖案,像是被框在方框里的一只虎。 溫然蹙眉,她莫名覺得這圖案熟悉,像是在何處見過,她下意識道:“可以把這個紙團給我嗎?” “怎么,這圖案有什么特殊嗎?” 溫然搖了搖頭:“我也說不出來,我想帶回去再看看?!?/br> “好,這些都給你吧?!庇菟⑽淳芙^,她知道今日賀衍讓溫然一起跟去的用意,徐家本就是要借她的口把這些事情說出來。 五皇子和徐賢妃野心不減,而徐家并不想摻和這渾水。 徐越山揭開自己的傷疤,同時也在撇清和徐賢妃的關系,無論他對徐賢妃是否有過父女親情,他都不希望這天下再陷入戰亂之中。 - 溫然離開徐府之前,虞霜心中諸多話語,最終只化為一句:“好好照顧自己,若是有機會我會去宮中看你?!?/br> “好,阿娘也要照顧好自己?!睖厝徊簧岬匚罩菟氖?,但再留念不舍,今日她也需與趙宴回宮了。 虞霜站在門前,直到東宮的馬車越行越遠,她收回目光,轉身看向賀衍,輕輕一笑:“走吧,我們進去吧?!?/br> 過去的記憶再痛苦,被溫秉丞背叛的傷痛再深,但終究是過去了。 回東宮的路上,溫然將虞霜告知她的事情,詳細轉告趙宴,并將那個紙團展開給趙宴看:“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我好像在你的書案上看到過相似的圖案,你看看與你那個是否一樣?” 趙宴垂眸看向紙上的圖案,他看到那熟悉的印記,眉間一擰:“這是徐老夫人畫出來的?” “對,阿娘說老夫人犯病前時常會畫這種圖,看得久就會失去神智,只是他們也不知這圖的意義是什么,我猜會不會和徐珠月有關?又或者和當年那伙劫匪有什么聯系?”溫然猜測道。 趙宴接過那張紙,他沉聲道:“我見過這圖案,兩次,第一次是在當年刺殺我的一個刺客身上,第二次是冬狩那日林中的刺客身上。徐老夫人這圖畫的雖然不精細,但應該是同樣的印記?!?/br> 徐老夫人不會無緣無故去畫這樣的圖案,除非當年她也見過這圖案,只是記憶混亂,她已無法明說。 “徐將軍是在回京途中尋到一個和徐珠月長相相似的孤女,而這個孤女恰巧頂替了徐珠月的身份,成為徐將軍的女兒,當真如此巧合嗎?”溫然不由多想。 趙宴明白她的意思。 如果當年徐珠月被殺不是意外,那現在這個“徐珠月”的身份就十分可疑,她費盡心思成為徐珠月,用徐將軍女兒的身份進宮,所圖為何? 趙宴:“這些事情我會去查,阿然,你需對徐賢妃多些警惕之心?!?/br> 溫然點頭道:“我明白的?!?/br> - 正月開朝之后,建元帝漸漸將一些朝政事務轉交到趙宴手上,這種移交權柄的動作無疑是在向朝臣表明,趙宴即是下一位帝王。 那些曾經站隊趙啟臨一方的官員,心思不免浮躁起來,帝王的心思顯露得那么明顯,他們不安焦躁,生怕將來趙宴登基后會尋他們的麻煩,暗地里一個個開始試圖撇清和五皇子的關系。 徐賢妃曾經認為趙宴在朝中會站不穩腳,但事到如今她才發覺,雖然趙宴在外多年,但建元帝早已為他鋪平了路。 越州一事看似折損的是趙啟寒的人,但深思下來,越州一事牽二連三,本就是在肅清朝堂。 他們的羽翼一個個被折斷,如今回首去看,才發覺他們所謂的朝堂根基早已開始崩塌。 一再退讓,只會讓人逼到絕境毫無還手之力。 趙啟臨心急,徐賢妃亦明白這個道理。 于此同時,趙宴調查當年jian細泄密一事也有了進展。 “當初安平伯為護昭明太子,被砍傷左臂,廢了左手,所以未曾有人懷疑他的忠心,但當年他也知曉昭明太子準備突襲的計劃,并非沒有泄密的可能。且如今安平伯長女嫁給了馮將軍的兒子,兩家關系如此緊密,榮安王那邊又……殿下,他們會不會……”宋棋擔憂地道。 馮校是慶安軍的將領,曾受老榮安王的救命提攜之恩,與榮安王過從甚密。 安平伯又將長女嫁給了馮校的兒子,明面上他雖然不支持趙啟臨,但這些年他私底下也為趙啟臨做了不少事。 當初趙澤背了所有的罪責,誰也不會懷疑到安平伯的頭上。 畢竟安平伯曾是昭明太子的心腹,還曾在突襲中為護昭明太子廢了一只手。 榮安王、安平伯、馮?!?/br> 趙宴目光越發冷凝,徐賢妃手上看似已經沒有底牌,但誰能想到她還有這些人的支持。 籌謀多年,連身份都是假的,又怎么甘心功虧一簣? 只有逼得他們不得不動手,才能將所有的人連根拔起。 - 徐府。 虞霜看著紙上的一行行字,紙上所言皆是溫然這些年在溫府的生活,這是賀衍從溫府一個老仆口中撬出來的話。 從溫然八歲回京,一直到她出嫁前夕,那老仆所言雖然不詳細,但足夠描繪出溫然這些年在溫府過得如何。 虞霜捏著紙張的指尖漸漸發白,她死死盯著那句“險些溺死”。 賀衍:“當年小然落水后,幸被她身邊的婢女及時喚來人救下,她驚噩過度,加之身體虛弱,一連病了一個多月,溫秉丞只去看過她兩次,只罰了溫旭年跪了兩日祠堂,便將這事不了了之?!?/br> 溫秉丞當年對長子如此偏袒,可想而知溫然當年沒少受溫旭年的欺負,如今溫旭年因為醉酒說錯話被遣送出京,還廢了嗓子與一條腿,便是報應。 虞霜眼中的恨意越發濃重,她猛地起身想要朝外走,賀衍及時伸手攔住她:“霜兒,不要沖動,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我會為你善后,但一切還需計劃行事?!?/br> 溫秉丞可以死,但虞霜不能因此背上殺人的罪名。 賀衍絕對不允許虞霜因為溫秉丞再受到半點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