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明姝 第68節
“我已經不需要解釋了,”溫然打斷趙宴的話,“趙宴,我……” “阿然,你想要與我和離嗎?”趙宴緩聲道,不待溫然回答,他將那一紙和離書緩慢撕碎,他上前一步,微微用力箍住溫然的手腕,他還是怕力氣太過傷到他的小姑娘,趙宴面色沉郁,他一字一句斷然地道:“阿然,你我不可能和離,我趙宴此生也絕不會另娶旁人?!?/br> 溫然一怔,她低頭看向地上的碎片,她猶豫彷徨間寫出來的和離書,此刻已被趙宴親手撕碎。 只是……他似乎誤會她的意思了。 溫然再次看向趙宴,她見慣趙宴溫潤從容的模樣,這是趙宴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如此強勢的一面。 明明她該害怕的。 但是此刻她看著趙宴,沒有絲毫害怕。 “若我執意要和離呢?趙宴,你想要怎么做?”溫然問道,她感覺得到,趙宴在控制握住她手腕的力氣。 溫然想,她或許可以站到主動的一方,或許她可以去試探趙宴的態度。 “我可以解釋,那日我去見鄭清瑤,是與她說清楚,我不會娶鄭家女。阿然,你連這一點信任都不肯給我嗎?” 趙宴答非所問。 溫然神色未變:“你沒有回答我的問題?!?/br> 趙宴的心一點點往下沉,他神色低落下去:“阿然,你是不想要我了嗎?” 溫然放在身側的手微動,她低眸掩飾情緒,聲音微低:“如果我真的不喜歡這里的生活呢?我討厭身處旋渦的中心,從一開始,我所求的就是安順平和的生活,而非如今時時刻刻面對他人的審視,不敢出一點錯,我喜歡安靜的生活?!?/br> “趙宴,是你騙了我呀?!?/br> 一句又一句,趙宴漸漸松開了手指,他剛剛說了那么篤定的話,他以為他狠得下心將溫然拘束在他身邊,但此刻他才發現他好像做不到。 最初,他不就是想要護著小姑娘,給她一個安靜的生活嗎? 他可以自私地依照心底最陰暗的想法去行事,但是…… 他做不到。 趙宴松開了手,他退了一步,垂眸看向那滿地的碎片,他緩聲道:“若你當真討厭這里的一切,討厭我……那我放你離開,你放心,我會安排好一切,你想去什么地方都可以,至于虞大夫的事情,若你愿意,我可以在你離開前,安排你和她見上一面……” 趙宴還欲再說,溫然卻再也壓不住情緒。 她猛地的上前抱住趙宴,趙宴的話一頓,他看向懷中的小姑娘,手抬起又放下:“阿然,你若這樣,我便放不了手了?!?/br> “那就不要放手,”溫然抬頭看向趙宴,眼中淚光盈動,她抬頭撫上趙宴的側臉,微微哽著聲音道:“你怎么也有這么笨的時候?誰要你放手了,誰要跟你和離了?這封和離書你不撕,我也是要撕的,我本來不是想說這些的,你怎么這么笨啊?!?/br> 溫然明明說著責怪的話,趙宴心底的慌亂難受卻一點點消散,他意識到自己可能誤會什么了。 “你不是要與我和離,那這封和離書……”‘’ “這封和離書確實是我寫的,那日我也的確看見你和鄭姑娘私下見面了,”溫然有些別扭地道,要吐露心底的真實想法,她還是有些不自然,但她本來就是要說這些的,“其實我很介意,我一直在猶豫問不問你,我先前一直在告訴自己,要做一個能容人的妻子,但現在我好像做不到了。我既想往前走,又忍不住退縮,猶猶豫豫就寫下了這封和離書?!?/br> “但是今日母親告訴我,我想要什么,需得勇敢地伸出手去抓住。人的一生很短暫,誰也不知道今后會遇到什么,抓住已有的時光去珍惜眼前人,這或許很難,但并非做不到?!?/br> 溫然說著,她握住趙宴的手,纖細的手指慢慢嵌入他的指縫間,直至十指相扣,她囅然一笑道:“看,很簡單啊。你不是說過嗎?我只要站在原地,等你走到我身邊,我伸出手牽住你就好?!?/br> “現在,我牽住了你?!?/br> 手上的觸感那么溫軟真實,明明上一刻趙宴還以為他要失去他的小姑娘了,但現在,溫然主動牽住他的手。 趙宴記得這句話。 這是在溫然第一次醉酒時,他對她說的話,他以為溫然全數忘記了。 原來,她早已想起來了。 “阿然……”趙宴低聲喚道,他的指腹貼上小姑娘的眼尾,在那里落下輕柔的一吻,“你眼中有我?!?/br> “是啊?!睖厝惠p聲應道,她勾住趙宴的脖子,踮起腳去親他的唇,趙宴抱起她將她放到書案上,她低頭俯身去親他,比之前在云安村故居的那一次還要熱烈。 溫然想,或許她骨子里還是喜歡冒險的,她喜歡主動。 往前踏出那最后一步,她嘗到了最甜蜜的果實,哪怕它可能帶著毒,哪怕它底下可能是萬丈深淵,她還是義無反顧地踏了出去。 唇齒交纏,書案上的書冊筆墨不知何時被掃落在地。 溫然仰面看著趙宴,她指尖抵著趙宴脖頸間的那顆朱砂紅痣,輕聲慢語道:“趙宴,你沒有什么話要對我說嗎?” 趙宴垂首親吻少女的指尖,他俯身附在她的耳畔,聲音清潤明晰地道:“阿然,我心悅你?!?/br> “溫姑娘,你可愿試試在下?” 當初雨亭里的話再次在耳邊回響。 溫然莞爾一笑,她抵著趙宴的耳畔,極輕極淺地道:“不巧,我也是?!?/br> - 書房的動靜到底還是鬧得太大了。 以至后來幾日,溫然都不太愿意踏進書房。 早知如此她就不該選擇在書房說那些話,可惜世上沒有后悔藥。 第二日是除夕。 宮中要舉行家宴,皇族宗親皆要赴宴。 等到宮宴結束,外面已至亥時,建元帝覺得疲憊,今夜不需眾人留下來守夜。 溫然與趙宴回到東宮,宮宴之上難以飽腹,趙宴又準備了一些吃食。 外面盡是爆竹聲響,溫然隔著宮墻也能看到那些朝天盛放的煙花。 以往這個時候,她總會覺得孤獨,哪怕是在溫府和大家一起吃年夜飯,一起留下來守夜,她還是會感覺到孤獨。 但今年不同,她不會再感覺到那種孤獨感了。 趙宴早已讓人在外面擺了許多爆竹與煙花,溫然拉著鄭氏去挑選煙花棒,她們一人挑了一個,煙花棒點燃的一瞬間,星火在夜色中絢爛盛放。 溫然一邊揮著手中的煙火棒,一邊側頭和鄭氏說話。 趙宴聽不清她們在說什么,兩人也不理他,留他一人在里。 趙宴看著她們的身影,以往覺得喧鬧的爆竹聲,今年似乎終于變得順耳起來。 只是守夜到底還是一件辛苦事。 溫然平日里睡得早,先前宮宴又廢了不少精力,這會兒苦苦撐到亥時七刻,和鄭氏下著棋呢,手中還捏著棋子,頭往前一倒,就要睡過去了。 趙宴立刻上前扶住她,溫然猛地清醒過來,雙眼還有些迷茫:“怎么,到子時了嗎?” 鄭氏無奈笑道:“還沒呢,應該還有一刻鐘,你若困得厲害,先去睡也無妨?!?/br> 溫然揉了揉眼睛,還是搖了搖頭:“不了,這不是快到了嗎?我再堅持一下?!?/br> 最后一刻鐘過得尤其艱難,溫然甚至懷疑那漏刻是不是壞了,直到鐘鼓樓敲響鐘聲,外面的爆竹聲噼里啪啦地響了起來。 新年到了。 “母親,新年吉樂?!睖厝晦D頭笑著對鄭氏道。 “好好好,”鄭氏笑著連連點頭,她接過紅封遞給溫然:“這是我準備的紅封,你與宴兒兩個人的,母親統統給了你,你看著安排,給不給你夫君都行?!?/br> 溫然接過兩個紅封,她瞧了瞧趙宴,作勢思考了一下:“那就……不給了?” “不給就不給?!编嵤喜挥X得有什么,以往趙啟寰收到的紅封也都是給了她,說什么拿的紅封最多,福氣最深厚。 或許她福氣真的很深厚吧,雖然趙啟寰沒能陪她走到最后,但她不會再輕易放棄自己了。 外面爆竹聲不停,溫然困得不行,但這么吵她也睡不著,與鄭氏又說了會兒話,和趙宴將鄭氏送回玉芙宮,方才回去準備安歇。 兩人牽著手走回去,到了寢殿,溫然迅速松開趙宴的手。 趙宴不解地看向她,溫然又很快走了回來,她將一串紅線串著的銅錢放到趙宴手心:“吶,給你的壓歲錢,要收好哦?!?/br> 趙宴看向手中的那串銅錢,不多不少正好十枚,十全十美。 他握住那串銅錢,一手攬著小姑娘的腰,讓她靠近自己:“還困嗎?” “困啊,可是這樣也睡不著啊?!睖厝汇皭澋氐?。 其實守歲不是最難的,最難的是守歲之后,這爆竹聲還要持續一個時辰左右,你便是想睡也睡不著。 趙宴如今絲毫不覺得這爆竹聲惱人,他單手把小姑娘抱到榻上:“那就不睡了,我們做點別的?!?/br> 正旦大朝會后,依照以往的慣例,文武百官免朝十日1。 徐老將軍的壽宴,便是在正月初八這一日。 徐老將軍是開國功臣,更是建元帝的左膀右臂,若非如此當初建元帝也不會讓徐賢妃進宮。 只是宮妃出宮太過繁瑣,徐賢妃最終沒有出宮看望父親,而是讓趙啟臨帶著她親自準備的壽禮去賀壽。 趙宴則是代表建元帝前來為徐老將軍賀壽,溫然陪他一起赴宴。 京都大半世家的人都來參加徐老將軍的壽宴,這種場合誰出現都不奇怪。 而虞霜作為賀衍的夫人,壽宴更是由她一手cao辦。 溫然與趙宴分席而坐,她前去女眷的席位,一眼看到在廳中招待客人的虞霜。 隔著眾人目光相對,虞霜神色微動,她很快側開了目光,繼續與面前的夫人說話。 這場壽宴,沈盈和林韶樂也一同參加。 溫然暫且將虞霜的事情放下,去和沈盈、林韶樂說話。 她進宮之后,沈盈不便頻繁進宮見她,林韶樂近來因為自己的煩心之事,也不曾多出入皇宮,再者趙宴休養的那半月,她們也不能踏入東宮探望。 如此算下來,竟有許久未見。 沈盈一開始還擔心溫然會不會不適應宮中的生活,今日見她面色紅潤滿面春風,便知曉她近來過得不錯。 “今日見你,我才真是安心了,你不知我那日知道陸……殿下的身份,當真是嚇死我了?!?/br> 受驚的又何止沈盈一人呢? 林韶樂起初也很震驚,只是這些事情并非沒有端倪,她后來一想,隱約覺得母親或許也知情。 但既然對外是不知情的,那就是不知情。 她向來不會多說不該說的話。 “不過多日不見,我聽說,你和顏少卿定親了?”溫然顯然更好奇這個問題。 沈盈輕咳一聲,她有些臉紅地扭頭道:“你不都知道了,何苦再來調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