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明姝 第49節
溫然淚光盈盈地看向陸彥, 一雙清眸含著水光,偏倔強地不肯落下來,她沒有近前, 不遠不近地站在那里,似乎在等陸彥一個回答。 陸彥薄唇緊抿, 似有些不悅。 畢竟在眾人面前被夫人如此質問, 大抵面子上是有些掛不住的。 喻柏等人也想不到會演變成如今這一場面,喻柏看到喻綾追了進來,他猜到鄭少夫人此時出現,必定與喻綾脫不了關系。 喻綾被兄長冷冷一瞥,心里發虛, 默默往后退了兩步。 說實話, 她沒想到這位鄭少夫人如此有脾性,竟是直接跑進來質問鄭言。 她夫君剛剛不都拒絕了, 她又何必多此一舉? 喻綾覺得多此一舉, 但旁人不這么覺得,在座的其他人紛紛起了看熱鬧的心思, 反之站在陸彥身旁的喻菡成了有些尷尬的存在。 她眼睫微垂, 側身面向溫然, 聲音低柔地道:“鄭夫人莫要誤會, 我與鄭公子什么都沒發生, 若是夫人因此與公子生了嫌隙,菡兒當真心中有愧?!彼寄康痛拐f著歉意,姿態擺得很低, 似乎比溫然還要脆弱幾分。 兩個女子容貌皆是上佳, 喻菡樣貌清純動人。 比起她, 溫然更偏向于清冷艷麗的端麗佳人, 她不作柔軟姿態,單那么眼含淚光看向你,眼中似含著無限哀怨與悲傷,足以叫人心軟。 溫然只當沒聽見喻菡的話,她只看著陸彥,見他一言不發,語氣更是失落:“我明白了,夫君并非不想答應,只是礙于之前與我的誓言。既然如此,不如我成全夫君與這位菡姑娘,也省得叫你在中間難做?!?/br> 這話說得決絕。 在座幾人面面相覷。 不想這鄭少夫人如此有骨氣,也不知鄭兄該如何應對? 當真要休妻再娶?還是哄一哄這位夫人? 不過這鄭少夫人如此絕色,也難怪鄭兄不愿納妾,若他們有這樣一位美貌夫人,當真是要百般寵護,又怎么舍得她傷心半分? 幾人一邊看熱鬧,一邊如此作想。 陸彥面上神色冷肅起來,他似乎當真動起怒來,喻菡見他似要起身,聲音帶著怯意道:“鄭夫人這是哪里的話?鄭公子對你一片真心,怎會如此行事?菡兒亦不敢奢求正妻之位,只求一隅安穩,絕不敢多生事端?!?/br> 喻菡這話算是說得分明了,她只要妾位,不求什么正妻之位。 她如此放低姿態,越發顯得楚楚可憐。 陸彥卻沒有再看向她一眼,他繞過桌案走到溫然面前,伸手意欲握住她的手腕,溫然直接躲開,目光瞥向一旁卻是不肯看他:“夫君這是做什么?你若應了我的話,現在就回去給我一紙和離……” “說什么胡話?”陸彥冷聲打斷她的話,他不顧溫然的意愿箍住她的手腕,語氣更加冷肅:“和離這種話也是可以隨意拿出來說的嗎?你便如此不信我?非要在這里和我鬧上一場?” “我不信你?是我要和你鬧?”溫然不敢置信地看向陸彥,“你自己聽聽你說話的語氣,你這是在訓斥我嗎?你如此兇我,是覺得我不如這位菡姑娘溫柔體貼是不是?那你去找她啊,何必在我這里多言?!?/br> 喻菡被溫然點了兩次,她很明顯的感覺到,雖然她是鄭言與他夫人矛盾的焦點,但是她似乎插不進去這兩人的對話。 那方溫然還在掙扎著要甩開陸彥的手,陸彥輕嘆一口氣,他像是認命一般,在眾人面前軟了語氣:“都是我的不是,你身體不好,莫要如此情緒激動,你信我,我不曾有半分想要……” “我信你,我如何信你?”溫然聽不進去勸,她越說越生氣,“誰知你是不是當面一套,背后一套,若是我今日不出現,你怕是便要對這位菡姑娘款語溫言,說到底是我擋了你的路,你當初便不該娶我,不該對我許下誓言,都是我的錯才是?!?/br> 溫然說完,一用力甩開陸彥的手,她轉身就要離開,但未行兩步,似眼前一黑,身子軟倒下去。 陸彥上前將她攬入懷中,剛剛還激動十分的小娘子現下安靜靠在他懷中,似乎已氣暈過去。 “夫人,夫人……”陸彥連著喚了幾聲,不見溫然醒來,他轉瞬將溫然打橫抱起,腳步匆匆地往外去,甚至來不及向喻柏告辭。 雅間內轉瞬安靜下來,喻綾見兄長面色不好,趕緊離開。 喻菡則默然站在原地,剛剛那么一出鬧劇,鄭言話里話外意思很明確,他不愿納她為妾。 喻柏揮了揮手,喻菡往后退了兩步,轉身離開雅間。 其他幾人看夠了熱鬧,亦起身一同離開。 雅間內只剩下喻柏的心腹下屬,喻柏此刻已看不出喜怒,下屬低聲問道:“鄭言如此推拒,公子如何看?” 喻柏轉著手上的琉璃酒盞,意味不明道:“他若當真如此癡心,倒也不是一件壞事,有軟肋的人才更好拿捏,但若不是……” 他鄭言就別想活著走出越州。 - 馬車趕回瑤石巷,宋棋同時請了大夫進府。 大夫診完脈后,言只是氣急攻心,陸彥卻仍不放心,他怕溫然還有什么不適,便讓大夫在府中候著。 等到屋內只剩下陸彥一人,溫然方才悠悠轉醒,陸彥正坐在床前,見她醒來,輕笑一聲:“我從前竟不知,阿然戲演得如此好?!?/br> 溫然見他一語道破,她有些訕然,說實話她覺得這戲演得有些過了,她當時其實有些不知該如何收場,幸虧陸彥說了一句“身體不好”,她將計就計暈了過去。 “我能想到這出戲,還不是因為夫君說我前日才剛因為你去醉春樓的事與你發了脾氣,你去醉春樓我生氣,你今日都要納妾了,我又怎么能冷靜下來?”溫然心里尷尬,面上還是理所當然地反問道。 陸彥啞然失笑,他扶著溫然坐起來,贊許道:“夫人說得對,今日還多虧夫人救場,不然我還不知該如何拒絕此事?!?/br> 陸彥這么說,溫然卻是不信的:“你別騙我了,我不出現,你定也能想到別的法子。只是我今日演這么一出,雖然給了你不納妾的借口,但是喻柏那邊怎么辦?他會信你嗎?會不會因此疑心你?” 若是疑心則會有危險,但是將一個細作明晃晃地放在身邊,更不安全。 溫然覺得自己全是出于為陸彥的安??紤],她絕無半點私心。 陸彥握住她的手捏了捏:“不必擔心,此事我有辦法,只是到時還需夫人配合一二?!?/br> “什么辦法,你細說與我聽?!睖厝徽饋?,準備仔細聽取陸彥的計劃。 陸彥唇畔微勾,他把玩著小姑娘的纖纖玉指,不急不躁道:“此事不急,阿然剛剛演了那么一出吃醋的戲碼,不累嗎?” 話題又轉回剛剛那出戲上。 溫然目光瞥向一旁,她小聲道:“這有什么累的?若如此說,你日日在喻柏面前演戲,豈不是更累?” “是啊,很累?!标憦╉樦脑挼?,他上榻將小姑娘擁在懷中,像是真的很累,想要歇一歇。 溫然不疑有他:“你若真的累了,那便睡一會兒吧?!?/br> 陸彥低笑一聲,他纖薄的嘴唇附在小姑娘耳畔旁,一字一言帶著溫熱的氣息,小小的氣流旋進溫然的耳蝸中,也將陸彥的話遞了進來。 “不必睡,只要這么抱著阿然,好像就不那么累了?!?/br> 溫然耳朵一熱,她往旁邊躲了躲,正經道:“你若不睡,那我先起了,我還有賬本要看?!?/br> 溫然說著想要起身,陸彥卻沒有絲毫放人的意思,他緊緊圈著小姑娘,在她耳邊不緊不慢地問道:“剛才忘了問,方才那一出戲,阿然可否有過半點私心?” “什么私心?”溫然不解問道。 陸彥微微起身,他俯視著懷中的小姑娘,幽深漆黑的雙眸像是要看進她的心里去,一字一句清晰地問道:“是否有一瞬想過,不希望我的身邊有其他人?” 這話仿佛與前夜一般,在問她是否吃醋,是否生氣。 溫然抿唇,她想像上次一樣躲避這個話題,亦或是隨意說個假話搪塞過去,但陸彥緊緊看著她,被他的一雙鳳眸盯著,她很難說出與前夜同樣的話來。 方才雅間里那些善妒的話,要是在尋常,溫然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的。 但她不得不承認,真有那么一瞬,她覺得像方才那樣任性地鬧一場,任性地氣惱發脾氣,很舒心。 不需遮遮掩掩,藏藏掖掖,心里有什么想法自由地說出來,本就是她很難做到但又很暢快的事。 許是現下情形使然,她無法對著陸彥的眼睛撒謊,亦或是剛剛才演了那么一出戲,她還沒出戲。 溫然唇畔微啟,她聲音很輕地道:“嗯,有過?!?/br> 有過那么一瞬間,她不想讓陸彥的身邊有其他女子存在。 闖進雅間質問他,一是為了給他解圍,二是因為她心底也有不可言說的私心。 但如今她將這份私心說出來了。 “不過這只是我一時的想法,我說過,將來你若是有了喜歡的姑娘……” 話未說完,剩下惱人的話通通被堵了回去。 陸彥的親吻向來是溫柔循序漸進的,溫然第一次感覺到他這么急切,似乎還帶著些宣泄的情緒。 唇齒間的依賴將距離無限拉近,近到似乎下一瞬就要失控。 陸彥的吻最終停留在少女纖細白皙的側頸上,他聲音低啞沉悶地道:“不會有那么一天?!?/br> 他的小姑娘啊,明明上一瞬讓他覺得她要沉淪下去,但下一瞬又清醒得讓他氣惱。 他怎么還會喜歡上別人? 不會有那么一天的。 ? 第48章 (二更) 溫然沒想到, 陸彥說的辦法竟是讓她裝病。 陸彥給了她一粒藥丸,她服下后只覺疲憊嗜睡,誰知那大夫診脈結果竟是她壽數不足五年。 當然, 這個消息鄭少夫人是不知情的。 鄭少夫人因從娘胎里帶出來的弱癥而致壽數不足五年,鄭言與她青梅竹馬, 又怎么忍心將這個消息告訴她?他只希望他的妻子能在剩余的時間內歡愉度日, 隨心所欲地做事,不受任何拘束。 而納妾這種讓她傷心絕望的事,鄭言自然是做不出來。 且他此番來越州,一是為了生意,二是聽說越州曾出現一位神醫, 他將希望寄托在那位行跡難尋的神醫身上, 希望能為妻子尋來轉機。 陸彥將這番說辭告知喻柏,他言辭誠懇, 神色間不見一絲虛情假意。 喻柏將信未信, 他言自己府上的大夫醫術高超,讓其跟著陸彥一起回府為溫然診脈。 那大夫診完脈, 匆匆趕回喻府。 “回稟家主, 從鄭少夫人的脈象上來看, 她的壽數確不足五年。鄭公子似乎一直瞞著鄭少夫人, 若是問起, 他也只對鄭少夫人說是氣急攻心,亦或是尋了別的借口來搪塞?!?/br> 喻柏皺眉:“但我看那位鄭少夫人面色并不差,她不是一直在處理賑濟之事, 若是身子不行, 鄭言怎會讓她如此cao勞?” “回稟家主, 屬下詢問過鄭少夫人的飲食, 鄭公子一直在為其食補。且這種從娘胎里帶出來的弱癥并非看表面,而要看內里,鄭少夫人易覺疲憊,時常嗜睡多夢,這些都是跡象。鄭公子如此依順鄭少夫人,應是不想讓她動氣傷身?!?/br> 這人對自己的醫術很有自信心,他一一解釋,喻柏沉默半晌,揮手讓他退了下去。 喻柏想起鄭少夫人那張清麗冷艷的面龐,不曾想竟是個壽數有限之人。 如此他反倒不好逼著鄭言接受喻菡,否則逼急了,怕是合作難成。 主上那邊即將起事,他也需盡快籌備更多軍餉,此事不能再等。 姑且信他鄭言一次,倘若鄭言真有異心,他也不會讓鄭言活著走出越州,到時鄭家的家產盡數歸他,他便是主上成功起事后最大的功臣。 - 溫然為了配合陸彥的體虛之言,加之先前她在仙福樓被氣暈,她索性將施粥賑濟一事轉交出去。 接下來的日子,大多數時間她都留在府中看賬本,亦或是出去走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