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明姝 第39節
小姑娘無情到仿佛剛剛親他的人不是她。 陸彥笑著往后退了兩步:“好,早些睡吧,我很快,就來接你?!?/br> 陸彥再次與夜色融為一體,溫然確信他離開后,慢慢將窗戶關上,又走回桌邊將那盞燈吹滅。 她重新躺回床上,手指下意識地撫摸到腕間的紅繩,她心口砰砰直跳,但是先前的那種緊張與不安感像是消失無蹤,手腕間的紅繩給了她莫名的安定感。 不知不覺,她陷入夢中。 這一夜過得很快,天色未明時分,蘇因和蘇合便進來喚醒了溫然,沈盈和林韶樂也相繼被吵醒。 溫然頂著困意坐到銅鏡前,絞面時候疼得她直接清醒過來。 成婚之日的妝容會濃艷許多,傅粉施朱之后,少女原本偏向清冷的容顏顯得愈發妍麗,稍稍一抬眸似乎就能勾魂奪魄。 沈盈和林韶樂在后面怔怔看著,連著起早的困意也消失殆盡。 “原來,阿然還可以更好看?!鄙蛴嫘膶嵰獾馗袊@道。 溫然以往的妝容都會偏淡一些,但今日不同,這番濃妝艷抹非但沒有顯得厚重,反讓她顯得更加嬌媚動人。 溫然換上繁復精美的嫁衣,她極少穿這樣艷麗的顏色,濃艷的紅色襯得她肌膚如雪,青絲盡數挽成云鬢,露出她修長白皙的脖頸。 她單單站在那里,便能讓人失神片刻。 屋內一時呼吸聲都變得輕不可聞,直到高墻之外,噼里啪啦的爆竹聲響,所有人才又開始動作起來。 溫然被蓋上喜帕,扶著坐到喜床上,她聽見沈盈和林韶樂在商議待會兒攔人的策略。 不多時溫明妍和溫明怡也趕了過來,她們商議不久,便有小廝急匆匆地跑過來,高聲道:“來了!來了!新郎官來接人了!” 這一聲催促下,沈盈等人率先走了出去。 喜房門被合上,溫然只覺得自己心跳越來越快,她緊張地握住手腕間那根紅繩,注意力全部放在門外。 很快,喜房外面一陣吵鬧,陸彥等一行人到了。 沈盈和林韶樂自不會輕輕松松將陸彥放進來,單是作詩,便讓陸彥作了七八首,其中不乏對新嫁娘的稱贊溢美之詞。 陸彥答得流利,溫然在屋中聽到那些贊她的詩,卻忍不住紅了臉。 她記得上次見他作詩還是在杏園探花宴上,她還真未想過,有一日會聽到陸彥在眾目睽睽之下作詩贊她。 今日的一切都顯得太不真實了。 外面鬧了好一會兒,沈盈和林韶樂明顯不肯輕易罷休,最后不知誰先帶的頭,陸彥在作完一首詩后,一陣喧鬧中,喜房門被沖開了。 那一聲實在太響,溫然一驚,雙手不由握得更緊。 待到屋內慢慢安靜下來,她聽見熟悉的腳步聲慢慢靠近她,那曾被她贊過“好看”的手穿過喜帕,出現在她眼前。 溫然呼吸微滯。 “阿然,我來了?!标憦澭崧暤?。 這聲音清晰分明,溫然卻還是有一種不真實感。 她松開雙手,慢慢將左手抬起搭到陸彥的掌心,陸彥握住她的手,微涼的觸感將她拉回現實,她起身走到他身側,垂眸間好似看到他衣袖掩蓋下那根若隱若現的紅繩。 這一刻,她終于有了些真實感。 她真的,要嫁給陸彥了。 ? 第37章 喜房內, 禮官在一旁念誦著贊詞。 溫然與陸彥并肩而立,紅色的喜帕遮住了她大部分的視線,唯獨垂眸時她能看見與陸彥交握在一起的雙手, 紅色的衣袖完全遮掩住他們手上相似的紅繩,彼此的溫度從指尖一路往上蔓延, 似乎將一顆心都灼燒起來。 陸彥握著她的手微動, 他手指安撫地摩挲著她的手背,像是在平復她的緊張,溫然感覺到他側目看向自己,隔著喜帕,她瞧不清他的神情, 但她覺得, 他那雙漆黑明亮的鳳眸中應是含著笑。 溫然唇畔微勾,她知道陸彥瞧不見她的面容, 所以如他一般也碰了碰他的手背, 回應他。 喜房里站著很多人,禮官的誦念還沒有結束, 誰也沒注意到新人的小動作。 這樣簡單的手指觸碰, 卻緩解了溫然大部分的緊張情緒, 同時給予她一種莫名的安定感。 她并非不怕, 越發臨近婚期, 她愈加擔心和焦慮,她怕在這個節骨眼上出什么事,怕她和陸彥最終還是沒能走到成婚這一日。 但她從未向任何人表露過這種不安感, 直到如今與陸彥一起站在這喜房里, 她方才覺得這一顆心安定下來。 她的視線是一片紅色, 垂眸也能看到陸彥赤紅的衣袖衣擺。 溫然突然生出些好奇, 她并未見過陸彥身著紅衣的模樣。 三年前他高中狀元,著一身紅袍打馬游街,不知讓多少女子心生戀慕。 那樣的他,應該十分惹人注目吧。 可惜現在她蓋著喜帕,不能看見他身著喜服的模樣,也不知是何等容姿? 溫然思緒飄得有些遠,直到禮官念誦完畢,喜娘在她身側提醒,她神思回攏,視線從陸彥的指尖移開,與陸彥一道踏出喜房,去前廳拜別父母。 新人離去,春雪院這邊很快安靜下來,仆人們在院中打掃清理。 剛剛喜房門沖得太快,沈盈和林韶樂站在最前面,她們躲避不及,林韶樂和沈垣撞在一起,沈垣還不小心踩了她的繡鞋一腳。 漂亮精美的繡鞋上落下一個烏黑的腳印,林韶樂眉尖一蹙,沈垣見她如此神態,當即道:“郡主大人有大量,沈某定賠你一雙新的,不,十雙?!?/br> 林韶樂狠狠瞪了他一眼:“用不著,你那十雙鞋還是拿去討好你的紅顏知己吧?!彼F在一想到母親給她的畫像中還有沈垣,便覺得更加惱火。 明明沈父那么溫和儒雅,怎么沈垣就養成了這副招蜂引蝶的性子? 沈垣不知道林韶樂心中的想法,但他很清楚,這位小郡主定是在生氣,就因為一雙繡鞋? 眾人前往前廳之時,沈垣慢了幾步,他轉身尋著林韶樂的方向而去。 于此同時,一直走在最前面的顏鈺不知何時消失不見。 沈盈剛剛出了溫府,便看見有人正站在樹下等她,一如往日的冷漠神情,看向她時好似也不會有任何變化。 但偏偏他的所作所為不像他的神色那般漠然。 沈盈決定當作什么都沒看到,她轉身就走,偏那人不識趣,幾步就追上了她,往她身前一攔,將她的路堵住。 沈盈稍稍后退幾步,和顏鈺拉開距離:“顏少卿有事嗎?” 顏鈺垂眸看她,他往前一步逼近:“你在躲我?!?/br> 沈盈輕緩一笑:“顏少卿說笑了,我為何要躲你?” “沈盈,你知道的,七夕夜里,那盞花燈是我送的,但你還是收下了?!鳖佲曊f著又往前逼近一步。 沈盈忍著后退的沖動:“花燈?顏少卿難道是說那盞被掛在樹梢上的花燈?竟是顏少卿的嗎?我以為是哪個小廝不小心掛上去的,既如此,回去后我讓婢女送還?!?/br> 沈盈面不改色地扯謊。 顏鈺沉默片刻,接著他往后退了兩步,似乎不打算在為難下去。 沈盈繞開他便要往前走,擦肩而過時,她聽見顏鈺聲音極低地道:“沈盈,我不會再放手了?!?/br> 沈盈腳步一頓,她抿唇不言,腳步極快地離開。 但顏鈺的一句話,還是讓她想起了幾年前的記憶—— 她見過顏鈺最狼狽的模樣,那時他滿身酒氣,拽著她的衣袖不放,聲音幾近祈求道:“沈盈,你能不嫁他嗎?” 她還記得自己的回答,她說她喜歡程岸,她會嫁給他。 當年那么堅定的回答如今想來卻是可笑。 而她,也不想再隨意付出真心了。 - 前廳,溫然拜別父母。 溫秉丞和秦氏說出早已準備好的囑咐之詞,秦氏將手腕上的玉鐲褪下,親自戴到溫然腕間:“以后你與夫君要互敬互愛,望你之后生活安順,不再多生波折,若得閑時,也記得與姑爺一道回來看看,我與你父親都念著你?!?/br> 秦氏說著眼中含了些許淚光,這種場合或多或少會影響人的情緒。 溫然頷首應下,她未曾落淚,但心中有些悵惘。 她在溫府住了九年,不能說沒有一點感情,如今要離開這個熟悉的地方,她多少有些感慨。 只是這份感慨不足以讓她落淚。 秦氏囑托完,溫然與陸彥轉身往外走。 溫秉丞看著離去的女兒,眼中沒有太多的波動,他甚至不如秦氏這個主母情緒起伏鮮明。 他看著溫然身著嫁衣離去的模樣,有一瞬間想起溫然的母親,簡月,嫁給他時的模樣——那時他身份低微,婚禮辦得簡陋,簡月身上的嫁衣還是她自己親手做的,沒有鳳冠霞帔,但他永遠記得簡月身著火紅嫁衣的模樣,鮮妍動人。 溫秉丞從未忘記過簡月,但也僅僅是沒有忘記,他從不后悔自己做的每一個決定。 - 花轎繞行一圈,其后跟著的嫁妝箱子似看不到盡頭。 秦氏此次將陸彥送來的聘禮悉數添在溫然的嫁妝中,其中還有之前肅王府和齊府送來的歉禮,加上秦氏早已備好的嫁妝,溫然的嫁妝足夠豐厚。 小孩子們追著花轎笑著鬧著,伸手去接撒過來的喜糖,溫然坐在轎內,也能聽到外面歡快的嬉笑聲,偶爾還能聽見幾句對新郎官的贊美。 這讓她越發好奇陸彥身著喜服的樣子。 “姑娘,你餓不餓?”蘇因隔著簾子問道,她手中捧著一個食盒,“陸公子特意準備了一些姑娘愛吃的糕點,這花轎還要走一段時間呢,姑娘不如嘗嘗?” 溫然晨起用得不多,之前緊張時不覺得,如今安穩坐在轎內,方覺得腹中有些空。 她應了聲好,蘇因將一個食盒從窗子遞了進來。 溫然本想著小心些,不要弄花了口脂,但陸彥像是早知她所想,食盒里面的各色糕點都是小塊的,很方便食用。 溫然勾唇,她拿了一塊刻著喜字的花糕,花糕酸酸甜甜,味道很像之前的如意花糕,她喜歡這個味道。 花轎繞行到了陸府,婢女上前掀開花轎的紅簾。 溫然搭著陸彥的手心走出花轎,她與陸彥各執牽紅的一段,踏著紅綢走向陸府的正廳。 陸青銘坐在主位上,隨著禮官高誦,溫然與陸彥行三拜之禮。 夫妻對拜后,溫然清楚地聽見那句“禮成”。 從此刻開始,她與陸彥便是夫妻了,榮辱與共,夫妻一體。 像是久久懸在心口的一塊巨石,如今終于安然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