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明姝 第36節
她一向聽聞陸老先生學識如何淵博,想象中的陸老先生是一個端方嚴肅之人,今日一見,才知并非如此。 這一路行至正廳,陸老先生言談風趣,頗為平易近人。 溫然想到陸彥,陸彥表現得再溫和,但他身上依舊有種距離感,只是他與她相處時,一雙鳳眸似乎總是含著笑,淡化了那種距離感。 他與旁人說話倒是有禮有節,不知怎得與她說話時,偏學會了逗趣。 溫然心里念叨著,孰不知被她念叨的人正在她身后,她先是聽見一聲“陸先生”,轉身便看見陸彥。 陸彥剛剛才過來,他先是向陸青銘行禮,接著看到陸青銘身旁的鄭氏,他眸光微動,神情未變,在林韶樂的介紹下,他向鄭氏見禮。 鄭氏這些年深居簡出,今日若非林韶樂央求她來這生辰宴,她興許不會出宮。 所以這也是她第一次看見陸彥,她早知陸青銘有個學生,才華橫溢,今日一見卻覺得有些莫名的熟悉。 若是沒有當年那場意外,她的宴兒也該是這般的年紀。 作者有話說: 沒寫到五千,抱歉,這幾天廢稿很多,一直在卡文。 ? 第33章 鄭氏片刻失神, 她斂眸掩去眼中的哀思,語氣尋常道:“我有些累了,阿樂, 你母親在何處,我去與她說說話?!?/br> 鄭氏未作久留, 她臨走前又看了陸彥一眼, 那一眼中透著些許哀傷與悵惘。 陸彥微垂雙眸,面上神情不曾有一絲波動,唯獨放在身側的左手漸漸握緊。 男女分席而坐,溫然不便留在此處與陸彥多言,她心中也在思量是否要將剛才的事告知陸彥。 五皇子的話并非完全沒有在她心中激起波瀾。 她與陸彥很快就是夫妻, 夫妻一體, 她該嘗試去信任陸彥。 溫然這么想著,她剛往前走了兩步, 又轉身走回陸彥身前, 小聲對他道:“等宴席結束,你能不能多留一會兒, 我有事情要與你說?!?/br> 陸彥抬眸, 他松開左手, 溫聲應道:“好?!?/br> “你, 遇到什么事了嗎?”溫然猶豫地問道, 雖然陸彥表面看起來和往常沒什么區別,但她莫名覺得他情緒有些不對。 “無事?!标憦u頭,神色平和。 溫然看不出異常, 只當剛剛是自己的錯覺, 不再多問, 與林韶樂一道離開。 宴席開始前, 溫然將自己準備的生辰禮先送給了林韶樂,那是一把繡著紅梅白雪的團扇,扇柄上綴著輕巧的淺紫色流蘇,雖不昂貴,但勝在心思精巧。 林韶樂欣愉收下:“如今正好是夏日,看著這扇面上的白雪,都覺得涼爽了許多,阿然用心了?!?/br> “阿然先前送我的生辰禮可沒有這么好看,我可要吃醋了?!鄙蛴谝慌孕χ钋坏?,如今的她早已沒有先前的沉郁。 之前沈盈因為程岸和何阮的事,一直郁郁寡歡,溫然去開解過她幾次,但也只能讓她開心一時。 后來沈盈許是想清楚了,她毅然決然地和程岸退親,哪怕程岸多次去求她,她也沒有一刻心軟。 她最終選擇放棄了和程岸多年的感情。 “好,等到你的生辰,我一定用心準備,保證讓郡主也吃一吃醋?!睖厝恢C戲道。 林韶樂和沈盈被她逗笑,三人說說笑笑,引得男子席位上不少人看了過去。 溫然已和陸彥定親,那些公子們心中嘆息,自不做他想,倒是沈盈和林韶樂,一個退親不久,一個尚未定親,有人私下和同伴低聲道:“那位沈姑娘剛剛與程家退親,你說若此時我去求親,成算有多大?” 此人是平日里最愛煙花柳巷,紅顏知己不知有多少,他如今敢這么問,無非是覺得沈家姑娘退了親,名聲有礙,他以前沒機會,現在或可一試。 同伴還沒來得及回他,那人忽覺背后一涼,他一回頭,便看見顏鈺這個“鐵面閻羅”站在他身后。 “你覺得,你配嗎?”顏鈺面無表情,說出來的話似透著森森寒氣。 那人倒吸一口涼氣,擺了擺手笑道:“玩笑話玩笑話,顏少卿莫要當真?!?/br> 誰人不知,顏鈺與沈垣交好,他議論沈垣的meimei,顏鈺會覺得不快也很正常,他可沒有和這位閻羅交惡的想法。 顏鈺漠然收回目光,他走到自己的席位上坐下,隔著屏風,他遙遙看了一眼對面。 沈盈一抬頭,不經意間與顏鈺目光對上,縱使隔著屏風,她目光亦不敢久留,匆匆收了回去。 溫然問過她,為何突然決定放手,她只說不想困在過去。 這話并非假話,但也不是全部原由。 她不能輕易放下這段感情,程岸亦是如此,他一再辯解自己對何阮的感情只是兄妹之情,不作他想。 但這樣的話聽得越多,沈盈越覺得嫌惡。 那日,她為躲避程岸的糾纏,冒雨沖了出去,不過幾步的距離,有人執傘走到她身前,為她遮去漫天的雨絲。 她抬頭看去,對上顏鈺那雙無波無瀾的漆黑眼眸,像是萬年不會融化的寒冰。 程岸追了上來,她正要回頭,顏鈺卻突然按住了她的肩膀,她眼看著他低身靠近,在她耳邊說:“沈盈,不要回頭?!?/br> “你若無法舍棄,我可以幫你?!?/br> …… 宴席開始,眾人落座。 溫然坐到秦氏身側,她示意自己無事,秦氏便也沒有在此多問五皇子的事。 秦氏早已叮囑過溫明妍和溫明怡,只當先前什么事都沒發生,她也不會讓溫秉丞知道這件事。 宴席開始不久,溫然察覺到有人在看著她,她沒有去探究是誰,很快溫明妍附在她耳邊小聲道:“安婉兒在看著你,若是眼神能化為刀子,你大概已經被千刀萬剮了?!?/br> 若是以往,溫明妍這話就很像是幸災樂禍,但如今她真的只是好意提醒。 畢竟安婉兒喜歡陸彥的事人盡皆知,其父文寧侯甚至私下見過陸彥好幾次,言語利誘威脅,但是陸彥毫不動搖。 安婉兒不甘心,瓊苑賞花宴那日,她特意追過去,想與陸彥說個明白,卻連人都沒見到。 又不過兩日功夫,陸彥請了陸老先生和永嘉公主去溫府提親。 安婉兒徹底失去了機會,她自然嫉恨溫然,只是她心中再嫉恨,也不會在這種場中做出什么來。 誰也得罪不起永嘉公主。 溫然垂眸不語,她很清楚,她與陸彥定親,不僅得罪了五皇子,也得罪了文寧侯。 瓊苑賞花宴那日,她還刺暈了六皇子,雖不知六皇子是否知曉實情,但安家是六皇子母族,如此看來,她是連六皇子也一起得罪了。 當今圣上共有五子,皇長子即昭明太子病逝而亡,二皇子肅王雙腿殘疾不能繼承大統,三皇子和四皇子年幼夭折,如今成年且可能登基的唯有五皇子和六皇子。 所以,趙啟臨的那番話并非沒有道理。 但是…… 溫然抬眸看向男子席位,她找到陸彥的位置,剛剛看過去一會兒,陸彥也隔著屏風看過來。 他一直都能察覺到她的目光,無論何時何地,一定會給予她回應。 溫然感覺到些許的安心,她淡淡一笑,微微握緊了腰間的芍藥玉佩。 溫明妍注意到這兩人的小動作,她撇了撇嘴,心中卻再無以往的酸楚。 宴席結束后,溫然和沈盈被林韶樂留下來說話,秦氏先帶著溫明妍和溫明怡回府。 陸彥答應溫然要多留一會兒,他在上次的涼亭那里等候。 鄭氏經過此處,她遙遙看向涼亭中的陸彥,陸彥似有所感,他看到鄭氏,起身頷首行禮。 鄭氏對他微微點頭,并未多留,她走進趙端寧的院子,趙端寧見她來了,上前迎她。 “你就應該多出來走走,整日悶在宮中,早晚將你身子悶壞了?!壁w端寧與鄭氏是多年閨中密友,說起話來自也不見外。 鄭氏笑著搖了搖頭:“走動起來太累了,你也知道,我不愛外出,今日若非是阿樂的生辰,我也懶得出宮?!?/br> “你啊,一直都是如此,以往還有皇兄……”趙端寧說話一頓,她口中的皇兄自然是指已逝的昭明太子趙啟寰。 以往鄭氏不愛出門,趙啟寰還能勸動她幾分,哪怕政務繁忙,趙啟寰也會在晚膳過后與她一道在宮內四處走走,若是空了,定會帶她出宮走走。 他們夫妻情深,趙啟寰病重去世的那一年,鄭氏險些沒撐過去,是他們唯一的兒子趙宴,守在鄭氏身邊,一遍遍喚回了他的母親。 趙端寧怕鄭氏憂思傷身,從來都是不提趙啟寰與趙宴。 鄭氏在趙端寧面前也從不掩飾自己的情緒,她輕嘆了一口氣,看向遠處道:“今日我瞧見陸先生的那個學生陸彥,不知怎得,我就想到了宴兒,想著他若長大如今也該是陸彥那般的年紀了?!?/br> 趙端寧目光一閃,鄭氏沒瞧見,她繼續說:“阿寧,我是放不下過去,但你不用擔心,只要一日未找到當初刺殺宴兒的人,我便不會輕易放棄自己的性命。我兒尸骨無存,那些人必須得到報應?!?/br> ? 第34章 溫然記著與陸彥的約定, 便沒有在林韶樂那里多留。 今日天朗氣清,早已沒有當日的雨霧空濛之景,溫然走進涼亭。 陸彥垂眸坐在石桌旁, 不知在想什么。 溫然感覺到些許不對,她走到陸彥面前坐下, 輕聲問他:“怎么了, 是我來得太遲嗎?” 陸彥看向她,他沒有說話,眼中似藏著千言萬語。 他伸手握住溫然的手,少女柔軟溫暖的手心像是逐漸融化他身體里的寒意,他微微一用力, 將溫然抱到了懷中。 他的懷抱并不緊, 溫然可以掙脫,她猶豫了一會兒, 卻抬手輕輕碰觸陸彥的后背, 像是在回應他的擁抱:“是發生什么事了嗎?好像在宴席開始前,你情緒就有些不大對?!?/br> 那時她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現下陸彥這么突然地抱著她, 溫然總感覺他是真的遇到什么事了。 他, 似乎有些難過?溫然不確定。 陸彥沒有在她面前掩飾情緒, 他看向不遠處的長廊, 鄭氏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見。 這明顯是趙端寧特意安排,想讓他們母子再見上一面。 鄭氏多年來第一次見陸彥,這也是陸彥時隔多年后再一次見到母親。 他并非心里沒有波瀾, 只是不能在人前顯露。 “今日忽然見到許久未見的故人, 一時有些悵惘?!标憦┞曇羝届o。 溫然不知他口中的故人是誰, 但他如此, 想來那位故人對他很重要,她輕輕拍了拍陸彥的后背,聲音柔和道:“那應該開心呀,重逢是一件好事,你們以后肯定還會有再見的機會?!?/br> “是啊,重逢是好事?!标憦┰S久才低聲道,他松開懷抱,依舊握著溫然的手,這話中還有未盡之語——他與她的重逢,亦是他多年未有之喜。 溫然不知他的意思,她知道自己的安慰起到了作用,莞爾一笑。 少女眼眸燦亮,笑起來眉眼彎彎,似能驅散人心中無盡的陰霾。 陸彥看著她的笑容,眸色柔和下來:“不是說有事要與我說嗎?是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