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明姝 第23節
忽然,一陣委屈涌上心頭,溫然看著陸彥,她雙眼漸漸濕潤起來。 小姑娘左臂上的衣袖已被鮮血染紅,她面頰酡紅,雙眼濕潤又迷離,說不清是清醒還是不清醒。 陸彥察覺到她狀態不對,這副模樣,還有她手中已經彈出銀針的發簪,他瞬間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 “阿然?!?/br> 陸彥試著去喚懷中的女孩兒,這假山中間的縫隙很窄,她與他靠得很近,她如今很像是靠在他的懷中。 溫然從見到陸彥的那一刻就不由放松了防備,那藥效沖擊著她的神經,她有些不大清醒起來。 聽見陸彥那一聲語調輕柔的呼喚,她略顯茫然地看向他,下意識地道:“你不能這么喊我?!?/br> 她如今腦子反應慢,說話也很慢,卻還記得“阿然”這樣的稱呼很親密,他不能這么喊她。 陸彥一時不知該笑還是該嘆氣,他知道當下也問不出什么來。 但是安婉兒一副找不到他不罷休的架勢,如今正站在假山外面急躁地跺腳,吩咐著宮女去找人。 他此刻不能帶溫然出去。 溫然見他不說話了,她眨了眨眼,理智隨著時間慢慢消散,又或是眼前人給她的莫名信任,她一眨眼,一滴淚珠從眼眶里滑落出來。 “他們都欺負我,”小姑娘聲音很低,更像是自言自語,她的話中帶著積壓已久的委屈與不甘,偏強忍著沒再落淚,“明明我一直在忍讓,為什么受欺負的總是我,這不公平?!?/br> 理智清醒時她知道這不公平,但她能忍住不說,因為她知道抱怨也沒有用。 可是如今溫然思緒被那藥攪得一團亂,她只覺得十分委屈,她勉強壓著自己躁動的手指,用最后一根繃著的神經說出這些平日里不會說的話,企圖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陸彥不知她的感受,他指尖觸碰到溫然的眼角,拂去她眼角的淚,聲音略低地道:“對不起,我該早些去提親的?!?/br> 陸彥一直在等陸老先生進京,如今徐賢妃出面,他要是上門提親,必須請出能壓住徐賢妃和趙啟臨的人。 只是如今看著溫然滿目的委屈,陸彥忽然后悔了,他覺得他應該行動更快些,這樣也不會有今日的意外,也不會讓阿然平白受了這么多委屈。 他這么想著,卻沒有察覺到溫然不自覺蹭了蹭他的手指。 他指尖微涼,觸碰到她的眼角,像是緩解了面頰上的灼熱。 溫然本來一直在忍,乍然與這樣的涼意觸碰,她忍不住像是小貓咪一樣蹭了蹭。 理智的弦終于在某一刻崩斷,她忍不住伸手探握到陸彥的指尖,一點點地蹭著,涼意觸手可得,她漸漸得寸進尺,握住陸彥的手。 溫軟的女子手心覆蓋上來,陸彥終于反應過來,他一瞬間愕然,便在這片刻的怔忪之間,溫然有了更進一步的動作。 她離陸彥很近,近到她可以發現陸彥喉間旁邊生著一顆很小的紅痣,眼前視物搖晃,那顆小紅痣時而清晰時而模糊。 她忍不住去汲取更多的涼意,第一個觸碰的地方便是那顆搖搖晃晃的小紅痣。 少女動作突然,她柔軟的唇貼上來時,陸彥整個人僵在原地。 她親在那顆小紅痣上,雙手攀到陸彥的脖頸上,只一味去探尋更多的涼意,根本不知自己的動作有多出格。 小姑娘像是變成一只粘人的貓咪,一味要纏著自己的主人撒嬌,她被拉開時還不滿地哼了哼,復又要湊上去。 陸彥手中銀光一閃,溫然脖頸后多出一個細小的血滴,她瞬間昏睡過去,倒在陸彥懷中。 假山外面已然安靜下來,陸彥靜靜站了一會兒,他動了動喉結,深吸一口氣,最后認命地將懷中的少女抱了起來。 ? 第22章 惠風和暢, 瓊苑內絲竹之聲不絕于耳。 此值春末夏初之際,苑中眾人借著這最后一抹春光吟詩作賦彈琴作曲。 偶有人抬眼看向上首坐著的五皇子,今已開宴, 不知六皇子被什么事情纏住,如今還未前來。 但又敢去說一個皇子的不是? 只是那位即將入五皇子府的溫家大姑娘呢?怎么也不在此處? 不僅如此, 席上似乎還少了幾位姑娘家, 以趙錦兒和安婉兒為首的那些貴女,此刻竟都不在此處。 若是一兩個人也便罷了,眼前這情形確實不對。 徐賢妃和安淑妃高坐在上首,二人平起平坐,明面上端是氣氛和諧。 此刻兩人身側的大宮女都悄悄離開, 出了園子便吩咐內侍和宮女們去尋人。 尚未等到這兩撥人找到六皇子和趙錦兒等人, 先有一個宮女腳步匆匆走到近前,低聲在安淑妃耳邊說了些什么。 安淑妃面色一時僵硬到有些難看, 她本就樣貌偏凌厲一些, 當下冷了臉,正在作詩的姑娘家被她一嚇, 以為是自己說錯了什么話, 聲音漸消至無。 安淑妃意識到自己的失態, 她很快調整情緒揚起笑容, 緩和面上的神色, 她一邊起身一邊對徐賢妃道:“賢妃jiejie,meimei身體有些不適,先去后面歇息片刻, 勞煩jiejie了?!?/br> 徐賢妃仿若沒察覺安淑妃的失態, “淑妃meimei可要請個太醫來看看?” “不必?!卑彩珏窬苓@番假情假意的關心, 她步履不緩不慢地走出瓊園, 一出園子她面上的笑意頓消,厲聲質問身旁的大宮女:“什么內侍,什么同床共枕?!寒兒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你莫不是在蒙騙本宮?!” “奴婢怎么敢?娘娘還是快些過去瞧瞧?,F下趙姑娘和安姑娘她們還在那里。六殿下似乎、似乎有些神志不清,趙姑娘帶人進去后,六殿下還曾沖向趙姑娘,險些、險些……”宮女說不下去,也不敢繼續說下去。 安淑妃覺得眼前一黑,她疾步往前去,待走到后院女眷廂房處,她未及近前,便聽見姑娘家的哭泣聲,她快步上前進了西廂房,第一眼先是看到坐在明間椅子上低聲哭泣的趙錦兒。 趙錦兒鬢發凌亂,她一向心高氣傲,如今卻止不住地抹淚,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安淑妃見她身上衣衫完好,暗地里松了口氣,心想還好沒出什么丑聞,她又趕忙轉身去正屋那邊看,一進屋便瞧見趙啟寒渾身濕透地坐在屋中,左邊臉頰上鮮紅的一個巴掌印,他眉眼間壓著濃重的戾氣,面色陰沉沉的,一副風雨欲來的趨勢。 堂堂皇子何曾又過這樣狼狽不堪的時候? 趙啟寒是如何也想不通,事情是怎么演變到這一邊的? 他原先以為這屋中睡著的是那位姓溫的美人,興致高昂地掀開被子卻被人背后下了毒手,害他不明不白地暈了過去。 清醒之時,他還沒睜開眼,先是聽見一聲略顯尖利的叫聲,當時他腦子一片混沌,眼前景象扭曲似惡鬼索命,他揮舞著與眼前的惡鬼撕扯起來,卻被人猛地扇了一個巴掌,片刻清醒后又混沌起來,最后一頭栽進外面的水缸才徹底醒了過來。 他今生從未有過如此奇恥大辱! 先是被人扇了巴掌,最后還被外面一缸污水染了滿身,當下說多狼狽有多狼狽。 安淑妃倒吸一口涼氣,她現下終于有些相信宮女說的話—— 一炷香前,趙錦兒與安婉兒等人走到附近賞花,趙錦兒言腿腳酸痛轉身要去近處的女眷廂房歇息。 安婉兒等人一同跟了過去,趙錦兒推門而入,起先她們以為這廂房中無人,趙錦兒邁步進了內室,待她看清內室床上的情形,陡然尖叫了一聲。 她立時捂住嘴巴想要遮掩,奈何安婉兒等人進來得太快,幾個姑娘家往里一探看,只見內室床上六皇子和一名內侍衣衫不整地躺在一起,六皇子的胳膊甚至還摟著那內侍的肩膀,兩人言行親密,睡得昏天黑地。 趙啟寒最先被吵醒,那些姑娘家見情形不對,立時便退了出去。 趙錦兒留下來本是想要問詢一番,只是她還沒開口,趙啟寒便像是惡狗撲食一般朝她沖了過去,將她鬢發扯亂,一副兇神惡煞的模樣。 趙錦兒慌亂之下直接扇了趙啟寒一巴掌,趙啟寒短暫的清醒后又陷入混沌之中,他沖到外面最后一頭栽進荷花缸中,才終于清醒過來。 事情發生得太快,待到有人反應過來后,立刻便跑著去通知前面的主子。 安淑妃還沒來得及處理當下的事情,徐賢妃那邊也得到了消息,帶著人走進這處熱鬧的院子。 與她一同來的,還有趙錦兒的母親榮安王妃。 趙錦兒一見到自己的母親,立刻便撲上去哭了起來——她那時也是真的慌了,怕趙啟寒發瘋之下作出什么來,這才扇了趙啟寒一巴掌。 待到事后,她才反應過來剛剛的事情有多荒唐! 那么多人看著,她名聲還要不要了?! 她明明計劃好的,為何最后躺在床上不是溫然? 趙錦兒心中存疑,趙啟寒心中亦是在回顧這件事。 他比趙錦兒想得深,也更容易懷疑一個人。 今日會如此苦心算計他的,除了趙啟臨,還有何人? “淑妃meimei,這是怎么回事?六皇子身上怎么全濕透了?這是發生什么了?”徐賢妃趕至此處,面露關切地問道。 安淑妃與她斗了那么多年,自知她和善面孔下隱藏的虛偽陰暗,她冷眼看向徐賢妃,心中認定今日之事必定與徐賢妃母子有關。 真是下作,竟利用這種手段來害她的兒子! 這筆賬她記下了,日子還長,她必定會討要回來。 兩位娘娘前后腳離席,赴宴的人面面相覷,心中都在猜測到底是發生了什么。 席上唯有永嘉公主趙端寧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喝了口花茶,仿佛全然不知后院廂房處的鬧劇。 趙端寧不涉儲位之爭,這種熱鬧場合她也無意參與。 只是他們碰了不該碰的人,免不了要惹得一身麻煩,且讓她們鬧去。 - 未時剛過,外面淅淅瀝瀝落了一場雨。 雨聲透過窗欞傳進來,入耳漸漸變得清晰,溫然從最初的混沌中慢慢清醒過來,她一睜眼,入目是陌生的紫色帳頂。 她瞬時清醒過來,當下立刻從床上坐了起來,下意識掀開被子朝自己身上看過去。 她身上穿著中衣,原先穿的那身藕荷色衣裙不知去了何處,溫然心中一慌,掀了被子就要起身往外走。 外面的人聽見動靜,掀了珠簾走進來,與溫然撞了個正佚?面。 “郡、郡主?”溫然腳步一頓,她錯愕地看向眼前之人,剛剛慌亂無措的情緒緩了下來。 “對啊,是我?!绷稚貥诽_走向旁邊的桌子,她一邊倒茶一邊道:“我還在想你什么時候能醒過來,來,先喝口茶?!?/br> 林韶樂說著將倒滿的茶杯遞了過去,溫然接過茶水先是朝外看了一眼,外面煙雨蒙蒙,天色看起來很是昏暗,她一時分辨不清時辰。 “現在應該已經申時了吧?!绷稚貥诽嫠饣?。 溫然再次驚愕地看向她,她不可置信地問道:“申時?” 她與秦氏是辰時赴宴,如今竟已申時了?這幾個時辰她竟是完全睡了過去? 不對,她怎么會在這里? 她昏迷前分明見到了陸彥,她和他一起躲在假山中,之后發生了什么,她好像記得有些不大清楚。 溫然剛醒,那些記憶零碎得很,她更加不知如今是個什么狀況。 林韶樂坐下來繼續幫她解惑:“你是被我母親派人送回來的,我母親身邊的人說,你在瓊苑遇到了些麻煩,是我母親出手幫了你,如今那些事情已被妥善解決,你不必擔憂。你既在公主府待著,便沒人能來尋你的麻煩?!?/br> “不過大夫說你中了迷藥,需得睡上一段時間。只是你睡得太久,若是你再不醒,我可能得去找個大夫再幫你看看?!?/br> 林韶樂其實并不知發生了什么,她沒去赴宴,永嘉公主也不欲讓她知道得更多,所以她當下只是在傳話。 溫然能從她的話中聽出意思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