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明姝 第7節
溫然心中一緊,她往前一邁,卻見陸彥左手一伸,玉佩瞬間垂落在他掌心的手帕之上,他隔著帕子將玉佩握進手中。 溫然一怔,他……竟是為她取回玉佩嗎? 眾人也沒料想到陸彥此舉是為溫然取回玉佩,他并未多費一言一語,只在握住玉佩后,聲音冷肅地道:“秦公子,擅取他人之物,加之口不擇言誣陷女子名譽,依鄴朝律法,杖責五十大板,受一番牢獄之苦都是輕的?!?/br> 論及朝廷律法,此事的性質就變了。 “陸彥,你多管什么閑事!”秦少洲還不服氣,想要出手教訓陸彥奪回玉佩,然而沈垣在場,誰也動不得這位陸公子。 陸彥再未廢話,他握著玉佩轉身朝溫然走去。 溫然怔怔看著他走到自己面前,他攤開掌心,與她隔著合適的距離,將玉佩遞到她跟前。 “溫姑娘,請?!?/br> 他聲音溫和有禮,與剛剛對秦少洲說話的模樣判若兩人。 溫然淺褐色的眸中帶上困惑,她實在沒想到,陸彥與她僅有兩面之緣,竟會幫她取回玉佩。 那一番話,也證明他根本不信秦少洲什么私送玉佩的鬼話。 先前的幾分尷尬在此刻悉數消弭,溫然對這位陸公子生出幾分好感來。 她伸手從陸彥掌心取回玉佩,隔著帕子,她甚至不需觸碰到陸彥的手,只是玉佩先前被秦少洲拿著,上面染了水漬,陸彥剛才那么一握,水漬浸染在帕子上,潔白的素帕上有幾處鮮明的水痕。 溫然收回玉佩,頷首行禮謝道:“多謝陸公子相幫?!彼郎\笑恬然,眼中笑意真切。 陸彥瞧著她松了一口氣的模樣,眸中寒意漸散:“路見不平,理當相幫?!彼f完,又重新走回原先站著的地方,恢復成剛才那副置身事外的模樣。 沈垣挑了挑眉,但當下主要還是盯著秦少洲,防止他再生事。 溫然拿回玉佩,她確信玉佩沒有損壞之后,還是打算解釋一番,免得有人多想。 正在此時,溫明怡從后方走出,她一直陪同在那幾位姑娘身邊,沒有什么存在感。 現下徑直走到溫然身邊,看著那方玉佩,聲音略帶喜意地笑道:“玉佩總算找回來了,如此我也可心安了。都怪我,非要研究這玉佩上的繩結是如何編織的,結果粗心把玉佩弄丟了。大jiejie沒有怪我,我卻看得出來,大jiejie很是傷心,好在如今找回來了?!?/br> 溫明怡三言兩語解釋了一番玉佩為何會丟,秦少洲的話便不成立了。 兩次說謊,次次奔著毀人家姑娘的名聲,在場的人再怎么收斂情緒,當下也忍不住露出厭惡的表情。 “秦家還真是好教養,一個個的心思都是九轉玲瓏?!庇腥瞬魂幉魂柕氐?。 “是啊,平日倒是看不出來,原來秦姑娘也這么會‘下棋’?!贝嗽挵凳厩厮柬蛋阉齻儺斊遄?。 幾個姑娘你一言我一語,字字朝著秦家兄妹的心窩子里扎, 秦思淼臉皮再厚也待不下去了,她示意兩個小廝扶著秦少洲,趕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溫明妍猶豫著,還是沒有追上去。 隨著秦思淼而來的幾位姑娘家,意識到剛剛或多或少有冤枉溫然的心思,上前關懷幾句,順便再罵一罵秦家兄妹,也算表明她們并不知情,更是并非有意來看這場熱鬧。 溫然與她們來往幾句,等到送走這幾位姑娘,回頭一看,陸彥和沈垣還站在不遠處。 也是奇怪得很,她這么一回首,如同先前幾次一般,再次和陸彥對視。 那雙幽深的黑眸靜默地看著她,不知隱藏著什么。 溫然握緊手中的玉佩,她對著陸彥和沈垣微微頷首,再次行了謝禮,然后轉身與溫明怡一道回去。 沈垣在陸彥身旁故意咳了一聲,調侃道:“你今日實是叫我大吃一驚,往日里你可不會這么路見不平?!?/br> 哪怕真要相幫,他陸彥也一向是以理服人,像今日一般直接動手甚是少見,不,是根本就沒有過。 話說,他今日也是第一次見到那位溫大姑娘動手教訓人,他們過來時,正好撞見溫然利落一腳把秦少洲踹進溪中,真是一點猶豫也沒有。 看著秦少洲那站不穩的樣子,怕是這一腳重得很,不過也該他吃些苦頭。 “陸彥,你說,你和溫大姑娘先前是不是見過?還是說你對人家一見鐘……” 沈垣還沒說完,陸彥抬眸看了他一眼,眸中警告之意明顯。 “慎言?!?/br> 此話已涉姑娘家的清譽,沈垣也意識到不太好,止了話頭,想到剛剛的事,又覺氣憤:“此事雖已平息,秦少洲卻是一點教訓都沒得到,還真不想這么便宜了他?!?/br> 畢竟事關溫姑娘清譽,不能鬧得人盡皆知,只是這樣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實在叫人堵得慌。 陸彥眸色冰涼,他將那方染濕的手帕整齊疊放入懷中,不咸不淡道:“不會?!?/br> 只踢一腳也太過便宜他了。 而且今日之事怕不止秦家兄妹兩人有問題,那玉佩緣何到了秦少洲手中? 這溫家,到底是如何待阿然的? - 回廂房的路上,溫然一言不發。 直到快要進院子時,溫明怡終于忍不住開口,她歉疚道:“大jiejie,其實今日上午我在寺中見到了秦表兄,只是我沒想到他會……若是我之前有提醒大jiejie,或許便不會有剛剛那一番事了?!?/br> 溫然腳步一頓,她看向溫明怡:“你們上午遇到了秦公子?” “對,對的?!睖孛麾行┠懶?,加上溫然此刻面色冷凝,她嚇得有些結巴。 “二meimei有和秦公子說話嗎?” “有的。二jiejie一開始似乎不想理秦表兄,但后來還是和秦表兄說了一會兒話,兩人似乎還起了爭執,只是我離得遠,也不知他們說了什么?!睖孛麾f著還小心看了一眼溫然的臉色。 說起來她這個大jiejie平日雖然和善,但若真生起氣來,還是挺叫人害怕的。 溫然緩和面色:“今日多謝三meimei出言相幫,只是如今在寺中沒有什么謝禮,等到回府我再補上?!?/br> 溫明怡趕緊擺手:“不用了,我們都是姐妹,我自然是向著大jiejie的,況且秦表兄今日確實太過分了?!?/br> 她反應慢,不能及時幫大jiejie解釋,要不是陸公子相幫,她也沒有時間想到那個借口。 “好,你先回去休息吧,我也要去歇一歇了?!睖厝徽Z氣柔和。 溫明怡點了點頭,轉身回自己屋子。 待到她進屋,溫然才轉身問蘇合:“你剛剛想說什么?” 蘇合道:“今日姑娘小憩時,二姑娘身邊的青黛來過一次,說是先前收拾得匆忙,二姑娘放耳飾的一個盒子尋不見了,來看看有沒有放混在我們屋。當時我也沒多心,便讓她進來了,也許就是在那時候青黛取走了姑娘的玉佩?!?/br> 當然,這都是猜測,她們并沒有證據。 但溫明妍今日明顯相幫秦家兄妹,還有那心虛的表現…… 溫然深呼一口氣,她覺得胸口憋悶得厲害,她站在院門前沉默許久,最后朝著秦氏所住的屋子走去。 溫然來時,秦氏正在抄經。 這不是溫府,不會事事傳到秦氏耳中,秦氏此時尚且不知梨花溪畔發生的事。 待到溫然一五一十將秦少洲所做之事道出,秦氏面色難看起來——她知道她這個侄子混賬,但沒想到他竟無恥到這種程度。 溫然沒有隱瞞一絲一毫,秦少洲如何攔她,如何想要推她入水,還有溫明妍和秦思淼恰好帶著人趕過來,之后秦少洲又是如何栽贓毀她清譽……一樁樁一件件,還包括溫明妍之前和秦少洲見過面,青黛進過她的屋子,她玉佩在這之后丟失…… 秦氏一開始以為溫然尋她,是要她向秦家討個公道,聽到最后方明白她的意思。 “你覺得此事與阿妍有關?” 溫然垂眸,她知道她在賭,但這件事不似從前的小事,她不能無所謂地忍下去。 溫然起身恭謹道:“女兒一直記得母親說過的話,不管在家中如何,到了外面我們都是溫家的姑娘,是一家人,名聲臉面系一體,分割不開。若是今日我的名聲真的被毀了,那二meimei和三meimei以后又當如何自處?還有幾個弟弟,他們尚未成家立業,便要受我牽連嗎?” 秦氏不僅有溫明妍這一個女兒,她還有一個尚未成年的兒子,溫家的名聲不能斷送在這里。 “母親,我自問沒有對不住二meimei的地方,平日也是能讓則讓,但是,有些事情,不能忍,更不能當做什么都沒發生。若我今日忍了,將來秦家兄妹再攛掇著二meimei做出什么事情來,旁人會幫她遮掩嗎?” “還請母親為我做主一次,若此事真與二meimei無關,我定親自去向二meimei道歉,求得她的原諒?!?/br> 溫然已經將姿態放得極低,且她所言沒有一點是為了自己。 秦氏并非是非不分之人,只是涉及她的女兒,她總想偏私一些,且她先前一直覺得溫明妍還小,女兒家偶爾任性驕縱些也是可以的。她也一直以為溫明妍行事有分寸,但今日這事已超出她的底線。 溫明妍將來也是要嫁人的,若是她行事一直這么不知分寸,婆家的人會如此容忍嗎?亦或是她再闖出什么禍事來,到時候再來管教還來得及嗎? 秦氏起身,她伸手扶了扶溫然,柔聲道:“你受委屈了,此事母親會給你一個公道,絕不會糊弄過去?!?/br> 秦氏既這般說,就一定會這么做。 溫然心下一松,她再行一禮:“女兒多謝母親體恤?!?/br> - 溫明妍一直沒回廂房,秦氏直接派人出去尋她,最后把躲在后山賞花的溫明妍尋了回來。 溫明妍一進屋就感覺氣氛不對,秦氏面色冷肅,屋中的丫鬟也大氣不敢出,安靜得讓人心慌。 當秦氏把所有丫鬟揮退,只留下曹嬤嬤在身邊時,溫明妍就意識到出事了。 她在后山躲著的時候,不住地想到溫然看向她的最后一眼,那種寒涼和透徹讓她喘不過氣來。 可是溫然她怎么敢告到母親面前?她不是一向忍著嗎? 秦氏了解自己女兒,看她一副心虛又害怕的模樣,便知此事定與她有關。 “跪下?!鼻厥侠渎暤?。 溫明妍一驚:“為什么要我跪!是不是溫然與娘親說了什么,娘親莫要信她,她一向針對女兒……” “我叫你跪下!”秦氏終于惱了。 溫明妍難得見母親對她發怒的樣子,但依舊挺著不肯認:“娘親,你別信她,我真的什么都沒做?!?/br> 秦氏見她一副不知悔改的模樣,更覺溫然說得對——她將這個女兒寵得太過了,以至于讓她連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都分不清楚。 “還在狡辯!你覺得你今日之事做得很高明嗎?你將嫡姐的貼身玉佩偷拿給你表兄,配合你表兄去毀你嫡姐的名聲,如今還不知悔改,我這些年便是這樣教你規矩的嗎?!” 第7章 秦氏怒極,說完氣得扶額。 溫明妍見母親被她氣得發暈,又聽母親將所有事情道出,再沒有繼續狡辯的心思,她一面哭一面跪下去:“娘親,我跪我跪,這件事是我做的不對,您就別生女兒的氣了,若是您氣病了,女兒如何能安心?” 溫明妍再不知分寸,心底還是最重視秦氏這個母親。 秦氏聽她如此說,怒氣降下去一些,她看向滿面是淚的女兒,知道現在還不是關心她的時候,有些事情今日必須與她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