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一愣，腳步緩緩停住。

    原來剛才的電話，他都聽到了。

    溫妤寧抿了抿唇，輕聲說，“沒什么的，我回去會和我媽再聊聊?！?/br>
    “然后呢，”裴敘白扯了扯嘴角，“聊完了再次妥協去相親？”

    “讓你mama給你介紹一個又一個，直到你讓她滿意為止？”

    “不是你想的那樣?！睖劓幍吐暯忉?，“我媽她身體不太好，而且她真的只是擔心我?！?/br>
    “擔心你就可以強迫你做不愿意做的事？”

    裴敘白抬起眼，緩慢道：“溫妤寧，如果不愿意的話，‘不要’兩個字，會說嗎？”

    她能怎么說呢，她的情況又該怎么向他說明呢。

    也許是最近過多的事積壓在身上，一件接著一件，讓她無力處理。又亦或是情緒壓抑得太久，母親的逼迫和擔憂，他的不理解，她的無從解釋，讓本就緊繃的情緒到了瀕臨崩潰的邊緣。

    溫妤寧心口涌起強烈的疲憊和煩躁。讓她第一次，有了想要發泄的念頭。

    “那你呢？”溫妤寧頓了頓，淡聲說，“你又為什么要管我？”

    “我不是和你說，讓你別管我了么？”

    冷淡又帶著一絲厭煩情緒的聲音落下。

    整個房間頓時陷入了無聲的沉默。

    溫妤寧垂在身下的手指不自覺地握緊，她都說了些什么……

    “對不起……我……先回去了?！?/br>
    說完連忙轉過身，有些慌張無措地跑下樓。

    是她不對，她為什么會說這樣傷人的話。他明明都是為她考慮不是么。用惡言來拒絕別人的關心，真的是一件，極其極其差勁的事。

    溫妤寧垂下眼睫，一瞬間腦海里被后悔自厭的情緒占滿。

    快要走到門口時，身后傳來一陣大步流星般的腳步聲，一聲一聲，是皮鞋踩在地板上的聲音。

    不過幾秒，裴敘白快步來到她身邊，輕而易舉拉住她的手臂，然后目不斜視往前走去，語氣隨意：

    “跑什么?！?/br>
    “我送你回去?！?/br>
    第23章

    他只是牽了一下她的手臂, 示意她跟上，接著很快就放開。

    慢條斯理往前走去，隨意自然, 絲毫看不出來有因為她那番話生氣的樣子。

    兩人一路無話，來到停車場。

    上了車以后, 溫妤寧慢吞吞地坐在副駕駛上，低著頭, 不知道在想什么。

    車里安靜無聲。

    “喂, ”裴敘白視線看著前方, 語氣揶揄, “安全帶也要我給你系？”

    “你還挺大牌？”

    溫妤寧恍然回神，連忙拉起右邊的安全帶扣上，“不好意思?！?/br>
    緩了緩又說，“其實不用送我的, 我自己打車回去就好，你不是挺忙的么?！?/br>
    “哦，是有點?！?/br>
    話雖如此, 但話音落下的下一秒，車子便被他啟動, 方向盤往右打, 很快駛離停車場。

    “……”

    夏天還沒過去，夜晚吹來的風都有一股潮濕又悶熱的躁意。

    溫妤寧偏頭看向窗外, 看著車窗外的景色飛快閃過。

    明明是她對他說了那樣重的話, 明明是她口不擇言。

    明明, 是她不對。

    可是她卻開不了口。

    腦海里胡亂塞了很多情緒, 一會兒是母親嚴肅的聲音, 一會兒是她帶著痛苦擔憂的語氣說著都是為她好的話。又一會兒, 是她口不擇言地冷聲拒絕，讓他別管她。

    繁雜紛亂到讓她理不出頭緒。

    更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他應該，在生她的氣吧？

    怎么會有她這種不知好歹的人，如果是她，也會覺得莫名其妙不可理喻。

    不知過了多久，車緩緩在小區門口停下，時間也不算太晚，小區門口依然還有幾個老頭老太太在說話。

    聲音傳來，頓時讓溫妤寧回神，伸手松開安全帶。

    手握在門把上，卻沒動。

    沉默了幾秒。

    “對不起啊，裴敘白?！?/br>
    “剛才的事情是我不對，我不應該這么說你?！?/br>
    溫妤寧慢吞吞又極其認真地說，“我向你道歉?！?/br>
    是她不對，她應該道歉。

    車內光線并不算明亮，小區門口昏黃的路燈順著玻璃窗照射進來，落在她瑩潤白皙的臉頰，睫毛卷翹，低著頭，那么真誠懇切地和他說著對不起。

    “行?！倍吽穆曇魝鱽?。

    溫妤寧一愣，緩緩抬起眼，偏頭往他那邊看了過去。

    裴敘白靠在車座上，挑了挑眉，好整以暇地說，

    “我原諒你了?！?/br>
    “溫醫生?！?/br>
    ——

    兩人走在小區的石頭小路上。

    裴敘白戴著口罩，夜色又深，倒是沒什么人往他這里看。

    “你一路上不會就想著怎么和我道歉吧？”裴敘白問。

    溫妤寧點了點頭，誠實地說，“嗯，一直在想?！?/br>
    從小到大，她幾乎沒對別人發過火，更不要提這種無理取鬧的發脾氣。她一直覺得，很多事情都是可以冷靜理智解決的，并不需要依靠情緒的發泄。所以她從來沒有做過一些會讓人情緒不好的事。

    可是她對裴敘白發脾氣了。

    毫無理由的發了脾氣。

    這讓反應過來的她覺得無所適從又負擔。

    一路上都在想，她要怎么道歉才好，他明明是好意，他會不會接受她的道歉。

    卻沒想到他這么簡單的，就說原諒她了，仿佛從未在意。

    裴敘白雙手插兜，舌尖頂了頂腮，“想什么呢，溫妤寧?！?/br>
    他停下腳步，偏過頭，垂眸望著她的眼睛，聲線清越，語氣卻慢悠悠的，尾音拖長，“我還能，生你的氣？”

    他還以為，是她情緒不好，不想說話。

    一陣冷風拂過，吹散空氣中的悶熱。夜色融進他深邃的眼眸，深幽望不到底，眼尾微揚，像是綴著萬千星光。

    溫妤寧愣愣地看著他，過了會兒，眼尾彎了彎，“謝謝你的原諒，裴同學?！?/br>
    “客氣什么，”裴敘白抬起頭，隨手從口袋里拿出一個小東西，“拿著?！?/br>
    夜色太昏暗，看不太清，溫妤寧下意識接了過來，“這是什么？”

    “糖?！?/br>
    “你不是說，吃了甜的東西，會感覺很幸福？”

    上次一起吃飯的時候，她是這么說過的。

    溫妤寧低頭看著掌心處，靜靜躺著的水果糖，糖紙五顏六色，在路燈下泛著淡淡的光澤。

    被風吹拂的發絲貼在她額間，落下來遮住了眉眼，有些癢癢的。

    睫毛顫了顫，她手忙腳亂地撥開發絲，把糖攥進掌心，輕聲說，“對?！?/br>
    她只說過一次，他就記住了么。

    時間漸晚，小區里越發地安靜，明月高懸，灑下一地清輝。

    從醫院出來溫妤寧忙著去拿包，還沒來得及吃飯，此時肚子早就餓了，轉念一想，他應該也還沒吃飯吧。

    不知為何，從剛才起，她整個人就有些慌張，說話也不經過思考就說：

    “你吃晚飯了嗎？”

    “如果沒有的話，要不要來占我的便宜？”

    裴敘白：“……？”

    ……

    ——

    溫妤寧用鑰匙打開門，轉頭和他說，“直接進來就好，不用換鞋的?！?/br>
    原本一個人住剛好的一室一廳，此時他站在門口，忽然間好像變得局促了起來，與他身上的氣質格格不入。

    裴敘白倒是挺自在的，站在門口，順手反手關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