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她也怕說得太多了打擾他。

    有個醫生過來叫她，溫妤寧順勢結束了對話，起身出去。

    ——

    302病房的王爺爺術后恢復還不錯，但還需要觀察兩天。

    這個病人她一直跟下來，每天跟著主任查房，記錄情況。

    提到還要觀察兩天時，王爺爺的兒子王志國臉色有點不好看，但主任一向威嚴，他也只是一個勁兒的點頭，不敢多說什么。

    比起張主任，溫妤寧年輕，又是個小姑娘，看上好說話很多。

    所以這個中年男人不敢在主任面前說什么，總是在她面前抱怨，“不是啊小醫生，差不多就得了吧，我看我爸恢復好得很，慢慢走兩步都沒問題了，還要住幾天吶？”

    “住院費多貴你又不是不知道?！比缓笥中÷暤卣f了句，“不會是想多坑我們點錢吧?！?/br>
    這么多天打交道下來，溫妤寧差不多也知道他的性格了。孝順，但家里收入情況不太好，想省錢。又因為之前都是在小鎮上的醫院看病，大概是經歷了一些事，所以對醫生的印象，非常不好，總是認為醫生就是故意要多坑他的錢。

    其實小醫院可能或多或少會有這樣的問題，但是大醫院的每一步都是按規定來的，病床只有不夠的份，絕對沒有故意要讓他多住院坑錢的事。

    溫妤寧收起記錄本，嚴肅地說，“住院多久是醫生根據病人的恢復情況定下的，冠心病手術后，一般要十天左右才可以出院，不是按照王先生個人意愿覺得就可以出院的，否則出了事，是誰的責任呢？”

    王志國沒想到原本一直很溫和的溫妤寧這次會那么強硬，訕訕著閉了嘴。

    過了兩天，經過檢查，王爺爺身體恢復良好，終于可以辦理出院手續。

    王爺爺出院那天，頭發發白慈眉善目的老人家，普通話都說不流利，卻一直對著他們道謝。

    “閨女，有時間來平市玩，爺爺給你做飯吃?！?/br>
    溫妤寧跟在主任身后，笑著說，“謝謝爺爺，您回家好好休息，保重身體?！?/br>
    “好好好?！蓖鯛敔斘樟宋諒堉魅蔚氖?，又說，“醫生，我兒子給你們添麻煩了?！?/br>
    “對不起啊?！?/br>
    張主任拍了拍他的手，大聲說，“沒什么麻煩不麻煩的，你兒子孝順，好福氣啊大伯?！?/br>
    王爺爺笑著點點頭。

    等他們一家人都走了以后。

    張主任一邊走一邊跟她說，“這就是父親，老了還要為兒子cao心?！?/br>
    溫妤寧腳步頓了頓，很快又跟上，輕聲說，“父慈子孝，挺好的?！?/br>
    ……

    王爺爺術后一切都恢復良好，出院的時候他的精神也很不錯，只要回家好好休養就好。

    對于醫生來說，手術成功，病人能安康就好。

    但醫生護士也是人，也會有情緒，病人與大夫的矛盾，自古以來就有。

    310床的病人有心臟衰竭，一直在排隊等供體，但國內的心臟供體本就不多，比較難匹配。

    病人家屬脾氣很暴躁，認為是醫院故意不給心臟，把心臟都留著給有錢有權的人。聽說有一天指著護士的鼻子大罵，說他們這群人看不起他們普通老百姓，良心都壞了，把一個剛來的小護士罵得眼淚汪汪，還和另外一個護士大吵了起來。

    后來趕到的醫護人員勸解了很久，溫妤寧來了后也耐心地和他解釋供體由系統按照排隊時間長短分配，還要進行匹配的問題。

    沒想到沒過幾天，溫妤寧剛從住院部出來，就看見林夏風風火火地跑過來，“不好了妤寧，310的家屬又鬧事了！”

    溫妤寧放下筆，“什么情況？不是和他解釋完了么，怎么又開始鬧了?！?/br>
    林夏：“好像是和兩個護士又起了口角，然后那腦子有病的男的現在又開始罵你和張主任了?！?/br>
    “他現在一直在外面找你?！?/br>
    話還沒說完，外面草坪處就傳來吵鬧的聲音。有人在勸，“先生，張主任今天不在醫院，您改天再來吧?！?/br>
    溫妤寧從位子上站起來，“沒事的夏夏你先去忙吧，我去看看?！?/br>
    “嗯，那你小心?！?/br>
    外面有一些路過的想圍過來看熱鬧，被趕過來的保安攔在不遠處。

    “放屁！”

    “我一找他他就沒上班是吧？多長時間了，現在的醫生真牛逼啊，比天皇老子都難見，我他媽像個孫子一樣求人，給你們點頭哈腰的，你們個個拿我當傻子?！?/br>
    “我聽別人說人家的心臟怎么一周就匹配到了？我們等了兩個多月還完全沒有消息，不把我們老百姓的命當命！”

    男人漲得臉紅脖子粗大聲說，“那個張永康還有那個姓溫的呢，讓他們給我出來！”

    張主任今天不在，溫妤寧快步走了出來。

    劉通一看見溫妤寧，情緒明顯激動了起來，“你，就是你姓溫的，我找的就是這個狗屁醫生?！?/br>
    溫妤寧那么久以來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醫鬧’，她能體諒病人以及家屬的心情，但幾次接觸下來，這個劉通還是超乎她想象的不講道理。

    “劉先生，我就在這里，”溫妤寧站在幾步之外，神色鎮定，“您先別激動，有話我們好好說，可以么？”

    “至少讓我先了解一下情況?！?/br>
    “我和你們沒什么好說的，”劉通大聲說，“大家快來看吶，這群庸醫，不管老百姓的死活了！”

    “我爸住在醫院里，那么難受，每天就是給他開點藥，然后就丟在一邊不管了，結果那個費用單收得，比他們命都長?！?/br>
    已經開始直接侮辱人了。

    溫妤寧知道現在不是和他爭辯的時候，鄭重道，“劉先生，您關心父親的心情我很理解，如果是我遇到這種事我也會很著急難過，但事情真的不是您想的那樣，如果你有任何的疑問，我這邊都可以給您解釋說明?！?/br>
    “我們能不能先好好地聊一聊?！?/br>
    溫妤寧一番話，讓劉通的情緒稍稍穩定了下來，她剛想試著讓保安帶他去調解室。這個時候忽然不知道是誰看熱鬧不嫌事大地說了句，“現在的醫生，說話都跟放屁似的?！?/br>
    “等著被抓起來吧?！?/br>
    “就是?！?/br>
    劉通剛剛緩和下來的情緒頓時再度爆發，指著溫妤寧大罵，“你理解個屁，說得這么好聽，又不是你爸爸，你他媽有爸爸嗎？”

    溫妤寧平靜地說，“我其實一直很羨慕您有個好父親，劉先生，您先冷靜一下，我們慢慢——”

    “慢慢等是吧，行，那你自己也住院試試，我看你要不要慢慢等?！?/br>
    在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情況下，劉通忽然從口袋里掏出一把水果刀，飛快往溫妤寧這里沖了過來。

    人群中發出幾聲慌亂的尖叫，誰也沒想到劉通這么不理智，還帶了刀。

    溫妤寧原本謹慎地站得離他有幾米遠，卻不妨他突然快速沖過來，而保安又忙著去疏散圍觀的群眾，是以一時之間沒有人攔住他，看著劉通拿著刀瘋了似的沖過來，溫妤寧搖了搖頭，拔腿往外就跑。

    可還是抵不過劉通的速度，身后沉重的腳步聲伴隨著劉通瘋狂的聲音越來越近，溫妤寧腦海里不妙的感覺逐漸放大變得驚恐，心臟狂跳。

    快被追到的恐懼布滿了全身，呼吸也急促了起來，腦海里幾乎一片空白。

    不過就是幾秒鐘的時間，劉通發狂追了上去，很快到溫妤寧身后，眼看舉著刀就要刺上去。

    忽然間從側方手臂受到一股力，溫妤寧被人用力拉住，身體不可抑制地往前方撲去。

    眼看著要跌倒。

    下一秒，

    手腳無措地，陷入一個清冽的懷抱。

    時間好像靜了一秒。

    肩膀被一雙有力的手臂緊緊扣著，受力之下，溫妤寧無法控制的貼在溫熱的胸口上。

    耳邊傳來低啞壓抑的一聲悶哼。

    劇烈又后怕的呼吸中，她感受到他胸口的心跳，以及淡淡的清新的松木氣息。

    令人心安的味道。

    喘息著，隨即整個人被他放開，眼睛重新恢復光明。

    溫妤寧抬起頭。

    看見他線條清晰流暢的下頜，以及黑色碎發下，凌厲的眉骨和微微上挑略帶玩世不恭的桃花眼。

    一眼就認出，前面一身休閑寬松的黑色棒球服，戴著帽子口罩的人。

    是裴敘白。

    他的手臂受了傷，大臂上面有一塊濕濡的印跡……而劉通手中的水果刀上面沾上了血。

    見刺傷了人，劉通猙獰的臉上漲得通紅，還要叫囂，上前揮動水果刀。

    “我找這個姓溫的有爹生沒爹養的臭娘們算賬，關你屁事，你誰啊?！?/br>
    裴敘白目光忽然狠狠壓下來，緊繃的下顎帶著薄薄的戾氣，不耐地‘嘖’了一聲，迅速躲過揮來的刀，一側身抓住他的手臂，像是甩垃圾般將人放倒在地，毫不留情地彎過他的雙手扣在背后，語氣冷到極致，“你爹?！?/br>
    見狀保安立刻圍了上來，收掉劉通手中的水果刀，然后把他扣了起來。

    見人被抓住，圍觀的人群這才繼續議論起來，對著他指指點點，還有不少人的目光看向了裴敘白，拿著手機在拍。

    裴敘白拍了拍手，懶洋洋起身，隨手壓低了帽檐。溫妤寧快速走到他面前，替他擋住一部分的目光。

    一個保安走到裴敘白面前，表示了感謝，還想給他遞一支煙。溫妤寧立馬上前，老母雞護崽似的，“不行，他受了傷很虛弱可不能抽煙了，我要先幫他處理傷口，你們先把劉通帶走吧?！?/br>
    圍觀的人那么多，雖然他戴著口罩和帽子，但多呆一秒她的心就更緊一分，生怕會有人發現他。

    裴敘白手插在褲兜，神色淡淡沒說話。

    看上去也不是好說話的人。

    保安見狀把煙收起，立即扣著劉通離開。

    溫妤寧松了一口氣，轉頭對裴敘白輕聲說，“快跟我來吧?！?/br>
    ——

    診室里。

    溫妤寧把他的衣袖拉上去，精壯肌rou起伏的手臂外側有一道明顯的傷口，流下來的血黏在肌rou上，漸漸凝固。

    溫妤寧嘆了口氣，俯下.身，腦袋湊近用生理鹽水將他的傷口一點一點仔細沖洗，干凈以后，再拿碘伏在傷口上輕輕擦拭消毒。

    一簇陽光從沒拉緊的窗簾內鉆進來，正午的明媚陽光流淌在房間里，能讓人清晰地看見空氣中起伏的灰塵顆粒，和女人干凈白皙的額頭上，軟軟的小絨毛。

    兩人距離很近，她濃密的眼睫一動不動，神色認真地為他處理傷口。

    裴敘白垂著眼，不動聲色地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