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呆了一瞬，來的時候完全沒往賣畫這事上猜想，這會兒聽到后很是意外。

    老教授對趙詠珊的印象很好，小姑娘不僅人長得漂亮，專業能力也是相當的漂亮，屬于極有天賦的那一類。

    每次交上來的作業也是才華四溢，從沒敷衍過，態度端正，人也謙虛，還很聰穎。

    像這樣的好苗子，向來很受學院派老師們的喜愛，平時學院里有什么活動，都會讓她去露會兒臉。

    這次尋過來的畫廊算是個好渠道，在業內的風評也還不錯，但賣畫一事，向來是好壞摻半，利弊皆有。不過還是端看人的抉擇如何，他們做老師的也不好橫加干涉。

    但總的來說，若是按利弊衡量的話，這件事對于學生本人算是利大于弊，不失為一件好事。

    所以他們才叫她過來，聽聽她是個什么想法。

    但倘若這件事本身弊端大于利益，他們當老師的自然會酌情拒絕，將外面的風暴阻隔在外。

    老教授說了賣畫一事后，小姑娘臉上明晃晃的茫然和意外，看得兩位老教授有些發笑。

    坐在窗子旁邊的老教授笑道：“趙詠珊，賣畫這事你是什么個想法，大膽說，不要怕?！?/br>
    要是擱往常聽到賣畫這事，她會本能地婉拒，但是剛剛接到了市公安局的電話后，不由得躊躇了下，想要婉拒的話沒能說出口。

    小姑娘在猶豫的時候兩位老教授笑呵呵互相看了一眼，知道她這是動了心思，便準備替學生分析一下這件事的利弊。

    賣畫是個人自由，雖然好壞都得自己端著，但是他們是做老師的，自然應當替學生把把關，多給予一些有用的意見，若是能讓這路好走一些，也算是不枉苦心了。

    第386章 抉擇

    老教授緩緩道：“賣畫這事對于美院的學生來說向來是件好事，一是能分擔一些學雜費，二是能積累一下名氣，三是能迅速看到市場的反饋。你那幅畫不管是寓意還是技法都算得上是上乘之作，畫廊那邊給出的價格很高，在一萬到兩萬這個區間?！?/br>
    這時，辦公室里一直沉默的另一位老教授插話進來，慢悠悠道：“這個價格對于大一新生來說，已經是極好的待遇。你那些大三大四的學長學姐賣出的畫，頂天了也只有幾千塊?！?/br>
    說完這話后，老教授看了眼不遠處的老陸，微微側過身端起茶缸喝茶，不再說話。

    老陸，也就是陸教授，趙詠珊專業課的老師。

    他徐徐道：“你要是有賣畫的意愿可以和畫廊那邊對接一下，看看他們那邊是什么安排。如果你不方便出面，也可以請求學校替你出面幫你處理這件事情。當然啊，這些都看你的選擇，我們尊重你的想法?！?/br>
    趙詠珊靜靜傾聽老教授們說的話，臉上的表情始終保持著平靜，在聽到畫作售價后，仍然平靜如水。既無歡呼雀躍之態，也無得意忘形之舉。

    老教授們看到趙詠珊沉著冷靜的面容后，不由得對她的觀感更好了。

    陸教授見趙詠珊還未表態，想著她或許仍在思考，便也不催促她趕緊做出抉擇，只希望她能夠思量清楚。

    他平時觀其行為，想來小姑娘家境應當不錯，生活學習中應該不會為錢財所拮據。

    如果她對錢財看得不重的話，那么接下來的一些話，他倒是得好好說說，好讓她知道，在目前這個年齡階段賣畫，屬實為時尚早。

    年紀輕，閱歷淺，畫風還處于多變之中，并未形成自己獨特風格。在這樣的時間段里賣畫，一個處理不好便很容易成為日后成名路上的雷。

    要是哪一天爆了，將會造成小范圍的無差別傷害，雖不至于傷至根本，但蔓延出去的枝葉被損毀，總歸是不好看。

    陸教授看著面前的學生，將賣畫的弊端徐徐道來。

    “我看過你交上來的隨堂作業，每回的藝術表達方式都不一樣，有時是用水粉畫，有時用國畫，更多的時候你喜歡用水墨畫描繪。風格雖然很多變，但是你的繪畫功底非常扎實，畫面構圖也很有你個人的獨特風格?！?/br>
    “在一眾同齡人里，你是佼佼者，不過這世上的有天賦的人多了去了。再有天賦的人，也需要努力化作地基，方能筑起高臺。更何況，目前你現在才讀大一，專業課上的理論知識你還未系統學過，對于畫畫也僅停留在表層階段。個人畫風未完全確定下來，筆觸還在錘煉初期，在這樣環境畫出的畫，很容易成為日后的軟肋?！?/br>
    關于“軟肋”一詞，陸教授詳細說道：“畫廊收畫，自然是看重你未來可期，將來能換取更大的利潤空間。當然這也無可厚非，在商言商。不過還有一種情況需要注意的是，倘若你以后出名了，那么現在這幅畫風不成熟的作品便是用來和你以后作品對壘的攻擊武器，那些書畫鑒賞家將會以此詆毀你后續的作品，雞蛋里挑骨頭，無風引起三丈浪，最后陷入無盡的風波之中。當然這種情況只會發生在‘如日中天’之時，等閑生活中自然不會發生這些事?！?/br>
    最后，陸教授總結道：“最終的選擇權在你手上，老師說這些也不是反對你賣畫，只是想叫你多了解一下情況，前人之鑒，后人之師嘛，多知道有些情況，肯定不是壞事?！?/br>
    趙詠珊聽完陸教授的諄諄教導之后，沉默片刻。

    聽到教授說起賣畫一事，確實引得她心緒起伏。

    再加上剛才接到的那通電話，趙詠珊心底有些煩悶，還有些郁氣。

    一想到公寓里那些被損壞的且無法鑒明價值的作品，她便在想，倘若當初那些畫能有價值，那么在眾人眼中是不是也會生起些許遺憾惋惜之情。

    但既定事實已在，那些假如全是虛妄。

    如今，事情已然發生，就算有價值又能怎么樣，她得到的處理結果不外乎那人判罰更重。

    繁雜思緒升起，千絲萬縷厘清后，趙詠珊輕抬眸，看向陸教授給出了自己的答復。

    她道：“陸教授，謝謝您為我諸般思慮，我想好了，目前沒有賣畫的想法，勞煩您替我婉拒一下?！?/br>
    陸教授聽到趙詠珊說的話后立即笑了起來，眼底滿是對她的贊賞，“你真的想好了嗎，這筆錢可不少呢?！?/br>
    趙詠珊用力地點點頭，目光堅定道：“陸教授，我是真的想好了，大學四年里不賣畫?！?/br>
    陸教授點了點頭，又道：“那這件事需要和你父母商量一下嗎，畢竟一萬塊不是個小數目?！?/br>
    趙詠珊認真道：“陸教授，我父母他們都很尊重我的個人想法，也會支持我作出的決定?！?/br>
    陸教授緩緩笑開，道：“那行，我待會給畫廊那邊打個電話說一下這事，替你推脫掉。行了，既然這事有了說法，那你就回去吧，如果后續有什么事我打電話通知你?！?/br>
    趙詠珊站起身來，朝陸教授頷首道謝，也和辦公室里另外一位教授頷首致意后離開了辦公室。

    等人走遠后，陸教授樂呵呵地撥打電話過去，笑瞇瞇地拒絕了賣畫的提議，不待那邊工作人員說話便將電話徑直掛斷。

    隨后，他樂悠悠地端起桌上的茶杯喝茶，抿了一口茶水后，美滋滋的，仿佛像是在喝瓊漿玉液。

    旁邊的老教授看到陸教授這般模樣，笑道：“老陸，你說說你這人可真夠賊的，還和學生玩起了心眼，你是故意不說是哪家畫廊購買畫作是吧。怕不死鳥畫廊的名氣太大，將學生的心思給引了過去?！?/br>
    陸教授瞟了一眼劉教授，慢吞吞嘬了口茶，悠悠道：“不知道你在說些什么?！?/br>
    咽下茶水后，笑瞇瞇道：“我方才沒說是不死鳥畫廊賣畫這事嗎，哎喲，可能是年紀大了，記性不太好了，一時給忘了。我還以為自己第一句就說了呢。不過這也不妨礙剛那小姑娘作出正確的選擇?！?/br>
    說到這里時，陸教授神色微微正經了些，聲音里帶了些批判：“你說說那些個畫廊，真是鉆到錢眼里去了，知道這苗子好就想提前將糖衣炮彈投擲過來，也不管人究竟接不接得住，能不能堅持住本心。他們那些畫商，就喜歡做一錘子買賣，割一茬韭菜就跑，然后等長起來了，又跑來割一茬，跟吸血的螞蟥有什么區別?！?/br>
    劉教授見陸教授越說越氣憤，不由得笑道：“哎哎哎你這人，怎么越說越糊涂了呢。什么叫吸血的螞蟥，這話可不能這么說。再說，這件事本質上就是一樁買賣，是你情我愿的事，哪里全算是別的人錯處。你這人，護短也不是這么護的，你忘了02屆那件事了，吃力不討好的事，你以后少干。你自己都快要退休的人，天天火氣還那么大干嘛?！?/br>
    陸教授見老劉提起那件事，不由得有些啞火，心情瞬間低落下來，神色郁郁。

    劉教授看到老朋友精氣神倏地低沉下來后，尷尬得抿唇。

    壞了，他不該提02屆那茬，明明知道是老陸的傷心事，怎么還隨隨便便扯了出來。

    劉教授咂摸嘴，有意轉移好友的注意力，便揚聲道：“哎老陸，我跟你說個秘密，怎么樣？”

    陸教授瞥了眼老劉臉上的表情，垂下的眼瞼微抬起，配合道：“什么秘密？”

    劉教授笑瞇瞇道：“你知道剛出去那姑娘的身份背景嗎？”

    陸教授自然不知道，他又不管學生檔案，哪能清楚這個。

    劉教授神秘笑了笑，端起茶缸溜達到老陸的座位旁邊，將椅子挪到他身前，湊到他耳邊。

    陸教授看到老劉這樣神秘的模樣，不由得有些嫌棄。說話就說話，挨得那么近干啥。

    劉教授低聲道：“那姑娘學生檔案上面寫的父母都是個體戶?！?/br>
    陸教授一聽，個體戶的意思不就是說家里是做小生意的么。

    這不就是一般家庭的寫照嘛，沒什么特殊的啊。

    劉教授笑了笑，前面的話都是用來鋪墊下文的。

    他低聲道：“當然，這點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是你知道這姑娘從小跟在誰跟前學畫嗎？”

    陸教授平靜看向老友，“誰??？”

    能夠考上美院的學生，大部分的家境都還算過得去，不然哪里來錢支持前期集訓的費用呢。

    趙詠珊家里是做小生意的，父母自然會為其聘請名師大家，這是很正常的事。

    劉教授見老友眉毛都不動彈一下，曉得他沒興趣，不過也不在意，繼續保持著自己的節奏娓娓道來，“那姑娘從小就跟在楚千嶼身邊學習畫畫，楚千嶼這三個字，你應該不陌生吧?！?/br>
    陸教授手里的茶杯差點滑落，愕然道：“什么？楚千嶼？”

    劉教授終于看到老友吃驚的模樣，滿意地笑了笑，“對，你沒聽錯，就是楚千嶼楚老。這個消息我也是從老鄭那邊聽到的，前段時間楚老壽宴，趙詠珊就跟在楚老身旁招待客人。關門弟子的身份是楚老在壽宴上親口承認的?！?/br>
    陸教授沒想到趙詠珊竟然從小跟著楚老學習畫畫，怪不得這姑娘功底扎實，完全領先于同齡人。

    第387章 電話

    陸教授笑道：“怪不得?！?/br>
    劉教授笑呵呵道：“所以你也別cao心人家的前途了，有那么好的老師為其保駕護航，你還擔心她被人坑啊?！?/br>
    陸教授瞥了一眼老友，“呵，感情不是你的學生，站著說話不腰疼?！?/br>
    劉教授端著茶杯笑了笑，懶得回他。

    一口飲盡杯中茶水后，他將杯蓋擰緊，施施然從座椅起身，將手背到身后慢悠悠離開了辦公室。

    陸教授望著老友離去的背影，輕笑了一下，揚聲道：“這就回去了？”

    劉教授沒回頭揮了下手，徐徐離去。

    陸教授隨后回過身開始辦公，教案翻開后，捻開紙頁的動作一頓，滄桑而睿智的眼神忽然變得虛焦。

    很明顯，老教授走神了。

    但很快，老人眨了眨眼，眸光重聚，繼續投入到工作當中。

    剛才的片刻恍惚好像不存在一般。

    辦公室里安靜極了，只能聽到紙張翻動的沙沙聲，以及窗外傳來的鳥鳴聲。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

    趙詠珊從辦公室里出來后，掏出手機給mama打了個電話。

    等待電話接通的過程中，趙詠珊慢慢停住步伐，站在樹蔭底下。

    清風拂過女孩鬢角，揚起頰邊的碎發，跳躍的光點從葉片里鉆過來落在青絲里，仿佛給人勾勒了一層金邊。

    鈴聲響了十幾秒后，被接通。

    趙詠珊笑著喊了聲mama。

    電話那端的周慕貞聽到女兒的聲音也很高興，含笑道：“怎么突然想起給mama打電話，是不是想家了呀?！?/br>
    趙詠珊瞇著眼睛笑，像彎彎的月牙。

    她撒嬌道：“是啊，我好想你們?！?/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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