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看樓盤（一）

    國字臉，濃眉小眼，蒜頭鼻，又矮又胖的身上套著一條土黃色棉布連衣裙，像個帶土渣的大土豆。

    周慕貞翻著過往記憶并沒有這人的存在，估計就是一個路人甲，不值得記掛。

    見周慕貞不說話，江二媳婦徐小苗被無視后心頭火噌噌噌直長，暗罵狐媚子。

    為什么人生下來就要分成三六九等？

    老天爺可真不公平，給了這狐媚子美貌，還給她一份好姻緣。

    這一片的人誰不知道趙驍有多顧家，長得還帥，對媳婦還好。真是什么好處都給這狐媚子占了。

    自己老公這么好不曉得珍惜，還總到處勾引別的男人。

    她不止一次見到那些男人總偷偷看周慕貞，如果不是周慕貞給了他們暗示，這些人為什么只看她。

    呸，不要臉，這要是在她們村，早就拉去浸豬籠了。

    徐小苗嫉妒的眼神一閃而過，一臉鄙夷看著周慕貞，語氣挑釁，“周慕貞，你咋不說話，你也覺得有道理是不是?！?/br>
    周慕貞雙眼微微瞇了瞇，臉色變冷。

    正好一肚子火氣沒地發，現下有人湊上門來，此時不發更待何時。

    “哐當”一聲，周慕貞將盆中水全部潑向徐小苗，冷嗤笑道：“‘小姐身子’這話倒不錯，這不，我身嬌體弱，一時沒了力氣打翻臉盆，你不會介意吧?！彼D了頓，慢條斯理道：“至于‘丫鬟命’命不命的我不知道，但你，面若蛤蟆，屬實皮糙rou厚?！?/br>
    她上下打量，面露不屑別過眼，一副生怕臟了眼的樣子。

    周圍人瞠目結舌，周慕貞一向是個溫和性子，說話輕言細語的，哪知道發起火來這么大脾氣。至于徐小苗就是個混不吝的，天天擱一旁說酸話，眼紅別人。人蠢行事瘋癲，大家都不愛和她打交道。

    她們沒了看熱鬧心思，紛紛散開。

    徐小苗迎頭兜上一臉盆水，直嗷嗷嚎叫。她最討厭別人說她長相了，何況這人還是她最厭惡的周慕貞，她猛然紅了眼，氣得肝顫肺疼，咬著牙直喘粗氣，張牙舞爪向前撲去，她要撕了這賤人的皮，戳瞎這賤人的眼睛。

    還沒靠近周慕貞，徐小苗就被人推得一個屁蹲兒哎喲哎喲慘叫。

    趙驍一手拿著早點，一手拎著暖壺擋在周慕貞身前，臉色驟沉：“干嘛呢！你敢碰我媳婦一根手指試試，老子雖不打女人，但你敢碰我媳婦一下，小心我廢了你家江二麻子?！闭Z罷，他狠厲的眼神殺向在家門口看戲的滿臉麻子的男人。

    江二麻子被趙驍駭然的眼神嚇得一咯噔，涼意從腳底板竄了上來，連忙賠笑上前想叫走徐小苗。他是見過趙驍打人的，拳拳到rou，又狠又兇，他可不想因這敗家娘兒們得罪趙驍。

    徐小苗滿腔怒火直沖頭頂，被趙驍保護周慕貞這一幕更是刺激得理智全無，她指著周慕貞，惡狠狠地罵著：“你個不要臉的賤人，狐貍精……”

    她余光瞟到自家男人過來，仿佛有了倚仗的底氣，罵完后飛速變臉，對著丈夫一副委屈模樣嚶嚶哭著。

    江二麻子見趙驍額角青筋畢露，雙手握拳咯咯作響，他腿肚子開始打顫，下意識一腳踹在徐小苗肩頭。

    被踹倒在地的徐小苗懵了，不敢置信望著滿臉暴戾的丈夫，明明是她受了委屈啊，怎么還打她呢。

    徐小苗掙扎著站起來，又是被丈夫踢得一個踉蹌栽在地上，只能縮成一團抱著腦袋撕心裂肺求饒。

    趙驍警告性地盯了江二麻子一眼，隨后擁著周慕貞離開。

    江二麻子見趙驍走了，原本害怕的神色驟然消失，轉而滿臉猙獰，他嫌惡地看著地上癱成一團rou泥的徐小苗。都是這婆娘惹的事，他憤憤地又踢了幾腳，惡聲惡氣：“還不趕緊滾回去，丟人現眼的玩意兒?！?/br>
    被打服帖了，徐小苗哪還有之前氣焰高漲的得意狀，只見她抖如糠篩連連點頭，瑟瑟縮縮跟在江二麻子身后回家。

    站在自家門口的住戶們冷眼旁觀，見怪不怪。

    丈夫打老婆不少見，像江二麻子打得這樣狠厲，大伙兒們頭次見，每每聽到徐小苗凄厲慘絕嚎叫，紛紛去勸阻。

    大伙兒勸一勸，江二麻子礙于臉面停手，然后再打，再勸……

    后來大伙兒索性就不管了，不是習以為常后的麻木，而是這徐小苗就是個壞貨。江二麻子打她，她就拿她女兒出氣，連掐帶打，時不時兜頭甩巴掌，經常不給她女兒飯吃。江二麻子雖然不打孩子，但他也從來不管。

    那江大丫明明和趙驍家閨女同歲，但看起來還比不上別人家四歲小孩個頭。整個人瘦得皮包骨頭，身上臉上全是紫紅淤痕。

    后來的某一天，江大丫被打得受不了跑了出去，沒再回過家。

    鄰居們紛紛罵這兩人惡毒心狠，這兩人迫于壓力輕飄飄報了個警，然后袖手旁觀照常過日子。

    大伙兒們可憐那小姑娘，曾私下找了半個月，沒找到。后來又想著就算找回來又怎樣呢，不還是被這對喪良心的夫妻繼續虐待么，便就此作罷。

    鄰里越發瞧不起這對心腸毒辣沒人性的夫妻倆，從此徐小苗哭得再慘他們就當個樂子聽。

    回到屋后，周慕貞黑著臉趕緊關火，取出雞蛋，用毛巾包住，神色寡淡對著鏡子在眼部腫脹處來回滾動按摩。

    趙驍小心打量周慕貞心情狀況，她臉上越平靜他心頭越忐忑。妻子素日里溫柔小意，昨晚哭成那樣，可真嚇他一大跳，再加上剛剛那破事，這心情應該好不到哪兒去。

    趙驍輕手輕腳將手中早點和暖壺擱在柜臺上，利索收起屋內的鐵架床放在一旁，又從門口把折疊桌抬進來。

    早點是他剛出門買的，兩份炒粉，一籠小籠包，一籠蕎麥饅頭，一壺免費豆漿。

    擺好食物后，趙驍走到周慕貞跟前，小心翼翼道，“吃飯了”，他撓了撓頭，安慰道：“那徐小苗就是個攪屎棍，你把她當個屁放了，別在意她?！?/br>
    周慕貞按摩的動作一頓，眉心緊鎖偏頭看他，大早上說什么“攪屎棍”，誰是屎誰是棍，這是罵人還是安慰吶。

    半晌，她無可奈何輕撇嘴角，指了指臉盆，淡淡道：“接點水?！?/br>
    剛那一茬她根本就沒放心上，重生一回，很多事她都看得很開，有啥仇，當場報了就行。

    見媳婦跟他說話，趙驍趕緊“哎”聲，他背過身偷吁了口氣，三下五除二接了滿盆水回來。

    趙驍生怕妻子和他冷戰，昨天他躺在鐵架床上翻來覆去想了一夜，妻子哭得那樣悲傷，是因為他拒絕買房子，還是他說要送女兒回老家讀書?？墒撬麄円郧斑_成過共識啊，等手上工程結束就買房，只要等個一年半載，拿回尾款，別說房子了，就算是別墅，到時也能買得起。

    越發殷勤候在周慕貞身后，趙驍滿臉堆笑：“還需要我做什么，隨時聽你吩咐?！?/br>
    周慕貞從鏡子里看到趙驍一臉諂媚樣，撇嘴并白了他一眼，將手里的雞蛋扔給他，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去叫小家伙們起床，隨后她拿著洗漱用品在檐下刷牙。

    周慕貞昨晚痛快哭了一通，經年累月下心底藏著的所有不甘仿佛隨著淚水落入塵土煙消云散。

    這一刻，晨光微暖，清風徐來，空氣清新，周慕貞含著漱口水蹲在檐下，一口氣吐出。

    恍若這一刻，她才是真正的重生。

    這一次，她再也不會和女兒分離，被命運裹挾背道而去。

    周慕貞很快洗漱完，用毛巾擦干臉，下意識去拿護膚品，置物架上除了肥皂，一片虛無。

    她翻了白眼，輕哼了一聲。

    轉身的時候，女兒坐在床沿，睡眼惺忪靠在趙驍身上。

    小胖子呆在趙驍懷中，美滋滋地抱著奶瓶喝奶，還邊吧唧嘴兒。

    趙驍聽到動靜回首，含笑望她。

    晨光中的趙驍，英俊帥氣，眉目柔和。

    周慕貞錯開視線，緩步向床邊走去，摟住女兒，輕拍她胳膊道：“快去洗漱，準備吃早飯?！?/br>
    趙詠珊軟乎乎哼唧著，在mama懷里撒嬌。

    周慕貞輕笑，蓄力，雙手抱起女兒原地晃了一圈。

    趙詠珊輕呼一聲兩手緊環住mama的肩膀，清脆笑聲逸出。

    她感覺自己好幸福，昨天mama給她買了好多新衣服，今天mama還抱她，自從弟弟出生后，mama已經好久沒抱過她了。

    周慕貞抱了一會兒就抱不動了，將女兒放下，催她趕緊洗漱準備吃飯。

    旁邊正喝奶的小胖子看到mama抱jiejie，有些不樂意，癟著嘴哼哼哧哧，兩只手直撲向周慕貞。

    趙驍見妻子心情不錯，大著膽子逗弄兒子：“哎喲咱們小炎真可憐，mama不要你了，你看，她都不抱你?！?/br>
    小胖子趙詠炎仿佛聽懂了爸爸的話，兩條藕節長的小短手更加使勁向前撲騰，黑葡萄似的大圓眼里開始氤氳起水霧，小紅嘴開始癟起，一副小可憐巴巴的模樣直盯著mama，含著一泡淚要掉不掉。

    周慕貞白了一眼趙驍，多大人了。她眼波流轉，想到什么隨即挑眉道：“你自己哄吧?！?/br>
    旋身離開。

    呃……

    mama怎么不抱抱他。

    好傷心啊。

    被mama拒絕的小胖子委屈極了，眉毛一耷，兩眼一閉，小嘴一癟，淚水滑落白嫩嫩的小臉，扯開小嗓哭嚎，一邊哭一邊扭動，想脫離爸爸的懷中，他要找mama。

    趙驍頭皮發麻，這小胖子哭得太響亮了，震得他腦瓜子嗡嗡叫。

    周慕貞坐在凳子上，冷眼旁觀他手足無措的模樣，幾息后上前接過小胖子，抱在懷中輕撫幾下，小胖子立即停下哭嚎，一臉溫順靠在mama脖頸窩，像個小天使一樣恬淡美好，哪還有剛才哭鬧不止小調皮蛋模樣。

    趙驍輕哼，臭小子。

    小胖子是個脾氣很好的嬰兒，哄了一下，又是傻呵呵直樂。

    周慕貞將小胖子放在嬰兒車里，讓他自己玩。

    見女兒洗漱完，周慕貞招呼吃飯。

    飯間，趙驍覷了一眼周慕貞，不經意說起昨天他接到的一通電話。

    “媽昨天給我打電話，說家寶談了個對象，最近要定親。女方家里條件很好，打算陪嫁一輛小轎車，他們希望男方可以在縣城買一套房子作為聘禮。媽說他們手里的錢不太夠，想向我們借點錢，你看，我們給多少比較合適?！?/br>
    趙驍知道妻子和她弟弟感情很好，提起這事也是想讓她高興高興。

    聽到“家寶”這個名字，周慕貞拿著筷子的手頓了頓，神色寡淡盯著桌子，淡淡問道：“你準備借多少錢？”說是借，其實就是白給。

    趙驍笑著說：“縣城的房子不貴，約莫個三、四萬就能買下，咱們給個三萬，應該差不多行?！?/br>
    周慕貞記得上輩子就是這樣，弟弟要定親，需要買新房，親媽就打電話給趙驍借錢，錢匯過去了，可是最后親沒訂成，房子也沒買。

    那三萬塊錢就成了rou包子打狗，有去無回，娘家人提都不提。從那以后，親媽問她要錢越來越順口，次數越發頻繁，五千、一萬、兩萬、五萬……

    要知道那時才剛過千禧年，大城市人均月薪不過三千的時候，她就已經幾千上萬地匯錢回去，次數多了后趙驍對她頗有微詞，她還一直被親媽說她沒良心，不是個東西，就給那么點，打發誰呢。

    合計她這里是開鈔票印刷廠的，怎么給都給不夠，還落不到一身好。既如此何必再給呢。

    人的一生不可能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流。

    周慕貞垂眸，慢條斯理吃著饅頭：“等家寶訂完親后，我們再說借錢的事吧，咱們家不是要買房子嗎，借三萬的話太多了?！?/br>
    上輩子周家寶的親事并沒有訂成，訂婚宴前夕女方反悔跟別人跑路了，那時周家在村里成了一場笑話。親媽每回哭訴說他們老周家太憋屈了，那扇耳光直晃晃打在周家門楣上，他們老周家必須要娶一個比那個女人好一萬倍的新媳婦才能揚眉吐氣，所以明里暗里催她寄錢回去給弟弟壯膽充門面。

    這次她不可能給錢，當然她也不會去提醒親事有變。人都要為自己做過的錯事承擔責任，她是，別人亦是。

    趙驍其實也不愿意直接借出去三萬，他清楚明白這錢肯定是要不回來的，但是因為周慕貞，愛屋及烏，他愿意做那個冤大頭。

    周慕貞抿了口豆漿，抬眼看他，說：“你昨天說今天要去看房子，作數嗎？”

    第7章 看樓盤（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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