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5章 過往
靳澄(2) 靳澄在思考著自己應該買植物性的奶油還是動物性的奶油時,就隱隱約約的注意到了一個目光,盯的他發毛。 這種詭異的感覺已經出現了有一陣子了,每次回頭卻什么也沒看見。 他一直覺得自己神經敏感,但今天,他又明顯地感覺到了。他忍不住想起了還在家里的阿姨以及周思雨,如果有人闖進家里,他們一定無法與之相抗衡的。想到這里,他加快了腳步,將奶油丟進籃子里結帳去。 一路上,他已經沒有感覺到那充滿惡意的視線。他以為沒事了,他以為真的是自己多心了,一直到在回到家門口的路口,他遇見了那個男人。 那個男人就站在那里,穿著黑色的衛衣,帶著一頂黑色的帽子。帽沿的陰影將他的臉幾乎都要遮住了,但靳澄卻一眼就認出了對方。 七年了,上次見到對方已經是七年前的事情了。 他還記得當他打了那通電話,他在來調查的警察面前,奮不顧身,只為擺脫這個折磨他的惡人,直接在警察面前脫掉了上衣,露出他那幾乎可說是皮包骨的身材,以及身上大大小小的傷痕。背后甚至有一條丑陋的血痕,震驚了在場所有大人。 警察為了他的遭遇他的傷痕震驚,而那個人……為了他能夠如此反抗他而震驚。 靳霄,那個男人,他的爸爸,朝他走了過來。 「好久不見?!顾冻鲆粋€溫柔的微笑,但靳澄還是退后了好幾步,如果能離這個男人多遠,他就會離他多遠。 「你來干嘛?」靳澄瞪著他,他擺了擺手,一臉無辜道:「我來見見兒子都不行嗎?」 靳澄不屑的嗤笑了一聲:「你要是要來見我,用得著拖到現在?」他試圖繞開他,卻被男人擋住了去路,「生活過得挺滋潤的?」他一把用力捏住靳澄的下巴,用力到當下靳澄以為自己的骨頭會被他捏碎。 他一扭頭,手一揮甩開了對方。他想要平息自己雜亂的心跳,想要平息自己急促的呼吸,他想要裝做他不害怕。但內心的深處,他在發抖,一看見那雙與自己相象的眼睛,看見那笑起來和他一樣的唇,看見他那雙手,他就想起自己只能捲縮在角落,被拳打腳踢的日子。 他告訴自己,「不用怕,你不是孩子了。他如果想干嘛,你可以反抗他?!?/br> 「我直接開門見山的說了吧,我這兩年一直在打拼,澄啊,我是想要彌補你的?!顾男θ?,現在在靳澄眼中盡是虛偽,歲月對這個曾經迷倒無數少女的臉上,沒有手下留情。他的眼角已經冒出了魚尾紋,因為坐牢的時候在太陽底下勞作,皮膚變黑,手也變得粗糙。 小時候,當他對他笑,他曾經是真心希望爸爸是真的愛他的。當他心情好,難得不打他的時候,他總是希望這樣的情形可以繼續維持。他內心一直渴望爸爸是真心悔過,真心的要對他好。 也是因為這樣,他才硬是在這樣的暴虐下,撐了兩年。 直到他拿著破掉的酒瓶,在他背后劃下了血痕。其實現在那個痕跡已經淡了,疤痕不是很深,但當時的傷口,卻在他心底永遠也無法抹去。 他已經看習慣了這個人的嘴臉,現在不論如何,他都不會再相信他。 「你想要什么?」他打斷他。 那個男人的臉閃過一絲陰霾,然后又笑了起來,「真不愧是我兒子,真了解我……」 「說重點?!?/br> 「錢?!鼓腥说吐曊f道:「你姨丈是開公司的,發展的挺好的吧?五千萬……周轉一下,不多啊。不會拿不出來吧?」 五千萬這個數字簡直像一個大砲,轟進了靳澄的腦中,他幾乎要控制不住怒氣,但握緊了拳頭又忍了下來,「就算有……也不會給你?!?/br> 這次男人要擋他,他卻直接一把將他推開。 「我是你爸!」那個男人在他身后怒吼,似乎無法相信當初那個聽話的孩子,現在怎么敢就這樣推開他離開。 靳澄沒有轉頭,咬著牙他道:「你不過就是靠著我媽爽了一發,貢獻了一點jingzi,除此之外,你做過什么爸爸應該做的事情?」 「我知道你……」在靳澄打算離開時,男人在他身后繼續吼道:「我知道你住在哪里,我知道你學校在哪里,知道你的名字、你的班級?!?/br> 任由著男人繼續吼著,他不顧一切的繼續走。 「那個小姑娘挺可愛的,你的女朋友嗎?」 靳澄的腳步頓了一下,咬了咬唇,忍住回頭的衝動,繼續往家里的方向去。耳邊只剩下那個男人粗啞的笑聲,留下了最后一句話:「幫我跟她問候一聲,告訴她,我很快會去拜訪?!?/br> 他的腳步越來越快,甚至到有點落荒而逃的地步,他暗暗希望那個男人不要看出他的慌亂,但靳澄卻總覺得自己在對方面前無影遁形, 回到了家門前,他卻無法一把踏進去,無法去面對家里那兩個愛他的人,無法告訴他們,他可能會把危險和威脅帶給他們。緩慢的蹲了下來,他什么也沒有想的就這樣蹲了好一會兒,他如鼓聲一般的心跳才終于逐漸緩和。 那個男人……那個男人說會去找周思雨?他知道她,他是怎么知道她的?他暗地里偷偷觀察過他們嗎?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靳澄回想起了自己最近老是感受到的,那詭異的目光…… 就是它了,從那個時候那個男人就在盯著他了。他在觀察自己的弱點,他想要再次自己握在手中。 如果他想要做什么,他該如何是好?這種無力感深深的打擊著他。 一直到周思雨出來找他,發現了蹲在門口的他。那句,「靳澄,你怎么了?」將他喚了回來。 看著自己想要保護的女孩,他不想讓周思雨遭受任何不開心的事情,這件事情絕對不能波及到她。 在送周思雨回家之后,靳澄趕忙回到了家,他必須做出行動,他必須保護周思雨,他可以和阿姨商量。儘管他知道自己能力不足,但阿姨會告訴他應該怎么做。 晚餐前,他嚴肅地告訴阿姨要和她談談,接著告訴了她這件事情。他們還撥了一通視訊給人在國外工作的姨丈。 「原本那個人兩年前出獄,我看他沒什么實質性的威脅就沒有動他?!挂陶傻谋砬轺龅聛?,轉頭吩咐了祕書什么,接著告訴靳澄:「明天,你和mama先去報警。原本只是口頭的威脅無法動他什么,但我這里有些人脈,也該到了他們派上用場的時候了?!?/br> 姨丈的話讓他安心了許多,接著他憶起了今天下午周思雨對于他的反常相當的擔心。他輕嘆一聲,到底還是讓她擔心了,他想著等等就給她打一通電話。 原本靳澄想著,這件事情就應該這樣解決。但沒想到那個男人的動作,卻比自己想像的要快許多。 當他打給周思雨的時候,聽到了她凄厲的尖叫,撞擊聲,以及那個再熟悉不過的聲音,那個聲音曾是他的噩夢,他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那個聲音對著電話那邊的某個人大喊:「開車開車!」 光是這些細小的線索,就足以讓他猜到周思雨在電話的另一邊發生了什么事情。 他的手機依舊在通話狀態。他拿著手機衝到一樓,撞掉了柜子上的花瓶,玻璃破碎的聲響以及他匆忙的腳步聲都讓她阿姨嚇了一跳,「媽……思雨……思雨被綁架了?!?/br> 他們趕到了警察局,卻得知人不見二十四小時之后才有辦法備案。其實現在早就沒有這樣的規定了,但警察因為怕麻煩堅稱女孩可能只是離家出走,不愿意受理他的報案,他氣得當場都想要砸了警局桌上的電話。 阿姨也氣得發抖,但還是靜下心,撥了一通電話給姨丈。 姨丈不知道聯絡了什么人,只知道警察用狐疑的眼神道:「你們進來吧?!顾麄兘K于受理了他們的報案,靳澄則提供了他的手機,他不知道周思雨手機現在在哪里,但電話沒有被掛斷,他判斷他們應該沒注意到她的手機狀態。 原本普通人報案,就算手機正在通話,也不會給他們追蹤。但透過姨丈的人脈,他們立刻開始追蹤通話的另一邊手機在何處。 只是這段時間也甚是煎熬,一直到算起來是周思雨被綁架的大約三小時之后,阿姨的手機響了起來,是一通不明來電。 那個男人真的向他們要了五千萬,為了保險起見阿姨也先去籌錢了,這時他們已經確定了那個男人的位置,靳澄只按按希望他們不要是發現了周思雨的手機,扔了做掩護,又或者是棄車了。 他們立刻驅車前往,在靳澄的要求下,他跟上了警車。但被要求到達目的地之后,不得下車。他無所謂,他只想要立刻見那個女孩。 當他們抵達目的地的前幾分鐘,阿姨在警局那里打電話告知犯人,約了交換贖金以及人質的的地方。電話打完后的幾分鐘,警察就重重包圍了那個顯示是犯人據點的小木屋。 不一會兒就衝了進去。 當他心愛的女孩從屋里被攙扶出來,他就忍不了了,衝出警車,只想看看周思雨的情況。她頭上戴著明顯的傷、手腕上還有被綑綁的痕跡,頭發凌亂,連衣服也亂七八糟。 在女警說出那句話的時候,「檢查是否有侵入性的傷害?!顾靼琢四蔷湓挼囊馑嫉耐瑫r,靳澄內心被怒火攻佔,他只想衝進屋子里,狠狠的揍他,狠狠的揍那個男人,狠狠的揍任何膽敢傷害周思雨的人。 但周思雨抓住了他,她沒有說話,就只是顫抖著握住他的手。他又怎么有辦法甩開她,任意孤行。 所以他留了下來,只希望他能夠竭盡所能地讓他所愛的人忘卻痛苦。 隔了好長一段日子之后,可能至少有三四個月,靳澄聽說那個男人回到了牢里。他告訴阿姨,他想去見他。 即使阿姨心里有所猶豫,但他還是決定要去。他要見他一面,然后當作所有事情的結尾,未來的人生,他不想要再被這個男人所牽制。 他見到男人的時候,他又比記憶中的還要再蒼老幾分。據他所知,這個男人也才三十六歲,卻已經近乎滿頭灰發,所以之前見他的時候,他才會用帽子把自己的頭發給遮住了。 靳澄深呼吸,逼迫自己平靜地坐在對方面前,他望著他的眼睛,發現這個男人再也威脅不了自己了。 男人倒是先開口了:「來看笑話的?」他問。 靳澄扯了扯一邊嘴角,「來看你最后落入這番田地,心里痛不痛快?!顾莺莸牡?,若不是隔著一層玻璃,他想揍他的心情依舊不變。 男人的表情突然變得哀戚,「澄啊,你知道嗎?我曾經也深深愛過你的mama?!顾f著,手指在桌上敲著,他的話語讓靳澄皺起眉。 男人繼續道:「時間把愛的磨去了,你來得太早,我那時才十八歲啊。該怎么養活你們母子,我花費很大的力氣,但最后麵包終究贏了?!?/br> 「但那也不是你打mama的理由?!菇螀柭暤?,男子聽了卻哈哈大笑起來,那是一種喪心病狂,好像聽了全世界最可笑的話一樣的笑聲。 那笑聲又嘎然而止,然后男人說:「打你mama可說是我做過最痛快的事情,只有那樣才能讓我發洩心中的怨憤。澄啊,你現在那么愛那個女孩兒,你有辦法篤定你未來……不會對她下手?」 靳澄忍不住了,拳頭用力槌在了桌上:「閉嘴!」 「你害怕了?!鼓腥艘恍?,靳澄用盡全力吼道:「誰會像你這個人渣!」 男人被罵了,卻沒露出任何不悅的表情,只是一副悠哉的模樣:「澄啊,你是我兒子。你這樣被我養大,你未來也只會和我一樣。你現在或許很愛那個女孩,但誰知道等現實磨掉了你們的愛情之后,會發生什么?」 靳澄站了起來,瞪著那個男人:「我和你無話可說?!拐Z畢,他甩開了椅子,頭也不回地離開。 但男人那瘋狂丑惡的笑聲卻依舊在他心底回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