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晚上看起來不一樣
我呆呆地看著羅莎慌慌張張撿起匕首退出房間。 真是的,干嘛這么慌張?在我面前弄掉東西又不是什么大事。 「喔,好睏喔?!?/br> 我拍拍自己的嘴巴打了個呵欠。不知道等她燒水、洗完澡需要多久呢?等等,羅莎該不會為了趕時間洗冷水澡吧?嗯……應該不會啦,都說了準備凈身儀式需要時間了,不會因為不是要祭神就隨便洗一洗。 我靜靜地等在床上等了很久,等到蠟燭都燒到底,熄滅的時候羅莎還沒有回來。 一個小小的孩子大半夜在陰森的城堡里亂走,感覺結合了各種讓人不安的要素。我起身去找羅莎。 出房間向站崗的衛兵問了神殿凈身處的位置,走了比衛兵說的拐彎數量還多的轉角,看了幾次同樣的滴水簷之后,我認命地仰躺在中庭的花園中央,決定等天明看這些走廊會不會看起來不一樣。 嗯,那些葉子感覺很好吃,被發現之前應該不會餓死吧?我打量著花圃里的植物,盤算今后幾天的糧食分配。 然后我看見羅莎坐在花圃邊緣,一臉莫名奇妙地看過來。比起丟人的情緒,松一口氣的感覺更多,我爬起來大叫一聲。 「得救了!」 「勇者大人怎么會在這里?」 羅莎用手背擦眼睛,好像剛剛在哭。我坐到她身旁,刻意留了一段不會侵擾到她的距離。 「我來找你啊。這么久都不回來,神殿那邊不給你洗澡嗎?」 「不是?!沽_莎搖搖頭。 「怎么了?有什么事可以跟jiejie說啊?!刮铱吹截笆追旁诹_莎腳邊,正好可以當讓羅莎抱怨的切入題材。我笑著說:「拿把匕首是大叔給你的吧?真是的,這么大一把,我們怎么可能用來保護自己嘛?」 「那是用來殺你的?!?/br> 「嗯?」 「這把刀子是用來殺你的,那瓶毒藥也是用來殺你的。你明明就知道,不要再裝傻了!」羅莎突然哭喊出來,她站起、顫抖著,稚嫩的聲音尖銳得讓人頭皮發麻?!概履闼赖舻奈艺媸切υ?!你笑咪咪地看著我擔心受怕很好玩嗎?把我們這些賤民當消遣很好玩嗎?」 「等等,你在說什么?」 「你們這些自說自話的畜生!收稅的時候說自己是國王王后,我們村子被盜賊侵門踏戶的時候你們在哪里?享樂的時候說自己是勇者,我們村子被魔獸入侵的時候你又在哪里?每天只會玩看人殺人的變態游戲,有種現在就殺了我??!」 斗大的淚珠一顆一顆滾下羅莎的臉頰,她一說完就抓起花圃圍欄上的匕首刺向自己。我趕緊將她撲倒。無奈羅莎的力氣和我差不多大,我搶不下她的匕首,只能使出現在我有的、最強大的奇蹟——嘴砲(通譯)。 「羅莎,你冷靜一點!」 「放開我!我就不信你們這群變態還怕別人自殺!」 「不是啦,你聽我說,你在我面前鬧沒有用??!我不是貴族也不是勇者?!?/br> 「不然你是什么?戀童的變態?」 羅莎奮力掙扎,一點都沒有要放棄的意思。 真是的!不要考驗小廢廢女神的力氣!我壓不住掙扎的羅莎,怕她傷害自己,一時情急,我大喊出來。 「我是女神,神殿里供奉的那種女神!」 就在我慶幸羅莎停止掙扎的時候,她表情冷淡,語氣也非常冷漠地開口。 「你是不是腦子有問題?」 等等,這孩子原來是毒舌屬性的嗎?我愣了兩秒,甩甩頭把不重要的感想甩出腦袋。我說:「真的啦,我跟你是一國的?!?/br> 「那你證明給我看?!?/br> 混亂之中,我竟想不出證明自己身份的方法。我只能吱嗚其詞,拖延時間:「嗯……這是個好問題?!?/br> 「到現在還把人當猴子耍,混蛋!」 羅莎趁我心虛地把視線飄到一邊,用力蹬地翻身,將我壓到身下。(我只是一時大意,絕對不是因為我力氣比較小,真的?。?。雙手被羅莎扣在地板上,用力得脖子上的青筋都爆出來還是動不了,我馬上改變策略,改成右手先持續出力,打算等到羅莎轉換重心用體重壓制我的時候再用左手把她推開。 一定可以的!再堅持兩分鐘! 不對,三十秒就好了、三十秒。 一、二、三、四……然后是五。 時間怎么過得怎么慢啦! 「你認真的嗎?」 「嗯?」 就在我放棄掙扎,乖乖躺平的時候,羅莎突然說出一句沒頭沒尾的話。我睜開眼睛看向羅莎。羅莎現在的表情沒有原本那么靦腆、沒有發難時那種兇悍,也沒有聽見我自稱女神后散發出的距離感。她似乎有點悲傷、有點困擾、有點…… 等等,她在同情我嗎? 羅莎開口,我彷彿看見她的嘴唇以慢動作開闔。 「我沒有用力耶?!?/br> 她真的在同情我!雖然很早就知道自己是打架小廢廢,但沒想到居然連羅莎都比不過,真想找個洞鑽進去。嘛,如果可以捂臉也很好。羅莎,你放手嘛。 我撇過頭,絕望地大喊:「這是正常情況啦!」 「是正常情況喔?」 羅莎不以為然地嘆氣,她放開我,靠坐到花圃的圍欄上,雙手抱著膝蓋。我也坐起身來,按摩我可憐的肱二頭肌。 羅莎的臉貼在大腿上看過來。她說:「你真的不是天使勇者?」 羅莎的說法讓人很困惑,總覺得我們兩個人對很多事情的認知有斷崖式的落差。我說:「我不是勇者沒錯。不過天使勇者跟我有什么關係?她不是死很久了嗎?」 「他們都說你是天使勇者啊。說你相隔四十年再度降臨,準備要拯救人類?!?/br> 「那是政治宣傳啦?!?/br> 除此之外,我想不出他們有什么目的要做這種事。畢竟我不是神降的勇者,而是他們自作主張召喚出的一個來路不明的女神。我說:「我是負責分派勇者到各個世界的女神。被他們召喚到這里,我也覺得莫名奇妙?!?/br> 「你這樣也叫女神喔?女神不是隨手呼風喚雨,還能降下奇蹟嗎?」 我嘟嘟嘴巴,對羅莎不切實際的幻想感到不滿:「那是勇者的工作,我們女神才不會這么粗魯?!?/br> 「那『你們女神』會什么?如果什么都不會,力氣還小成這樣,不就連人都不如嗎?」 羅莎長得可愛,可是嘴巴真的很壞。我用揶揄的語氣回敬她。 「我可以聽到你的『愿望』,只要你向神祈禱?!?/br> 是真的,我是埃吉婭的眷屬,雖然稀稀落落,但我能聽見這個世界的人民正在向埃吉婭祈禱。這個世界還有救,還有人信奉著真正的神。 羅莎頗有興味地「喔?」一聲,她說:「那我現在在想什么?」 我靜靜地等著,什么聲音都沒有從她的心里傳過來。 「你不要放空騙我喔?!?/br> 「你才騙我呢,我已經很~虔誠地禱告了?!?/br> 「你向誰禱告呀?要向安眠女神?埃吉婭禱告才有用啊。其他神都是騙人的?!?/br> 「埃吉婭不是老人信的神嗎?很遜耶。明明天空神?天使勇者比較酷?!?/br> 「少囉嗦,你試就是了!」 ……什么叫做老人信的神?太過分了,埃吉婭只是悠哉一點,氣質絕對大勝什么天空神!這里的人到底是怎么想的?連名字都沒有的天使也能作為主神?這太奇怪了吧? 我在心里埋怨到一半,耳邊響起羅莎的心聲:「親愛的埃吉婭,我什么時候能擺脫這個矮子呢?」 「怎么可以說女神是矮子!」 我大聲抗議。在那個瞬間,我似乎看見羅莎的瞳孔微微放大。她眨眨眼睛,放下戲謔的笑容。 「你真的聽得見?」 「假裝聽見又沒好處,騙你干嘛?」 「……那我?!?/br> 羅莎直起身,神情驚惶地看過來。她手指按在地上,按得發白。我有點心疼,我不是為了審判她的大不敬才揭露自己是女神的。我說:「我不是勇者,我也沒有呼風喚雨的能力,可是我一定會盡我所能趕走盜賊還有魔獸,你說你的村子在哪里?」 羅莎沒有松一口氣,她只是蜷縮回去,然后靜靜地說:「不在了,村子已經不在了?!?/br> 一時之間,我說不出安慰的話語,也不知道如何詢問細節,只能坐在一旁,將視線移開,避免逼迫羅莎說話。沉默了幾分鐘,羅莎終于開口。她一字一句說得緩慢,像是在壓抑自己不要顫抖哽噎。 「我們的村子……」 羅莎說她的村子位于王國北境、三方勢力——我們這國、另一王國,與魔界——相接的位置。村子是貿易的中繼站,雖然位于邊境,經濟也算富庶。從羅莎的敘述聽起來,說是村落,更接近初具規模的貿易城鎮。因此,作為村長的女兒,羅莎過著大家閨秀的生活。 平時就算有小規模的盜賊或落單的魔獸攻擊村子,村子青壯年人口足夠,也有防御用的圍欄,阻擋侵擾不是問題。直到有一次,突然來了一、兩百人的盜賊圍住村莊,切斷了他們對外的所有聯系。羅莎的父親派人突圍向國王求救,國王卻認為他們不是王國領地內的農民,王國沒有義務提供保護。 就這樣過了一個星期,盜賊打不下村莊,索性全部燒了。圍欄毀了、房子毀了,人也死得差不多。羅莎連同倖存的村民逃到王國尋求庇護,結果大部分的人被抓去種田,像羅莎這樣長得標緻、舉止優雅的,則留在城堡里當僕役。 所以,她已經沒有村子可以回去了。 說完故事,羅莎將臉埋在大腿之間,不再說話。 我看著羅莎,看了很久。最后我說:「我們回房間吧?!?/br> 羅莎聽到我的話語抬起頭來。我知道她可能會為回到房間的意義感到困惑,所以我繼續說:「我們回房間好好休息。然后明天我繼續假扮勇者,你繼續當勇者的侍從;然后我們開始努力、努力驅逐盜賊、消滅魔獸、討伐魔王——努力阻止下一個村子受害?!刮艺酒饋碜呦蛄_莎,向她伸出手?!肝覀兓胤块g吧。這樣好嗎?」 羅莎抿了抿嘴唇,她點點頭,最后伸出手,說:「好?!?/br> 雖然我說要回房間,但回房間之前還是必須先洗澡才行。在我們往凈身浴場的路上,羅莎轉頭問我:「對了,女神大人?!?/br> 「只有我們兩個的時候,叫我可琳就好了。怎么了嗎?」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這也是女神的力量嗎?」 「不是,只是往浴場走的時候剛好遇到你而已?!?/br> 「嗯?可是浴場和花園是反方向。啊?!沽_莎好像突然頓悟了什么,她嘆一口氣,突然,她的心聲傳過來。 「親愛的埃吉婭大人,我們真的能成功嗎?你派來的女神是路癡耶?!?/br> 「可以啦,一定可以成功啦!」我紅著耳根大喊。 我說羅莎,能向埃吉婭祈禱是很好,但可以不要向她打這種小報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