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橫、點、勾、捺、撇,再豎、勾、點。 停筆、舉手揮一把汗。 奇怪,她怎么從來沒發現,這還不到中午,陽光就這么炙熱了? 抬頭看一下燦金色的太陽,在低頭看一下案右方一大疊黃到刺目的符紙,她只好安慰自己,就快完了快完了。這段日子,她可是每天都抽兩個時辰來完成蕭如夫人所謂的祈福儀式。 不做什么,就只畫符。按那道長給的符紙,依樣畫葫蘆。不過這一畫,不是一張兩張,而是一箱兩箱。她屈指一算,眼前這一疊已是最后一疊,她苦難的日子總算快到頭了! 這些日子她總算是看清了!蕭如夫人就是在刁難她。說什么畫符要吸收日月精華,所以桌案擺在院庭正中;說什么派個侍女侍候幫忙,但實則是監督;又說什么心靜而誠,畫符前還要來凈手焚香。這一樁樁一件件根本就是不讓她好過嘛! 可偏偏她又無能為力。祈福是侯爺下的令,她坐在這位子上就該遵命。說被虐待折磨也稍嫌夸張,畢竟這些任務也折騰不死人,只是讓人既苦又累。 而她就是那個倒楣的人,真不知道她到底什么時候得罪過蕭如夫人? 這些日子以來,她已經無意中見過幾次蕭如夫人看她的眼神,真像要把她生吞活剝的樣子。搞得她這陣子不斷仔細回想,她這么寡欲少求、貿貿然闖進書中,與書中人物都沒什么關係的人,到底哪時哪刻結下這恨意滿點的冤仇? 但這么仔細一想,就發現她這陣子已經與這本書產生千絲萬縷微妙的關係,說不定還在不知不覺中左右了情勢發展?這樣想會不會太抬舉自己了? 不然,細數她的舉動,說跟蕭如夫人結怨還算正常,但若說結仇未免也太過夸張?還是蕭如夫人就是那種氣量狹小、有被害妄想傾向的人? 還真真不能小看在爭寵的女人,怪不得寫那種后宮妃嬪生涯的書,動不動就在死過來、死過去,砲灰踩雷的龍套特別多。阿彌陀佛,她在這本書可千萬不要成為其中一個。 不過,她應該也不會成為其中一個,因為她死不了!旁人都畏死,唯獨她不。 死!沒錯!就是死!她之前怎么就沒想到呢? 「又死了??!」 這句話打斷她的思緒。 「可不是嘛!」 兩個小丫鬟從蕭如夫人房間內出來走遠之后開始竊竊私語,正好經過她身邊。 她聽到這么敏感的關鍵字,耳朵都豎直起來。 「看來,里面那位又要一陣好哭?!?/br> 哭?聽到這個動詞,她不解。 「咱們伺候人的,皮又要繃緊點了!」 「我們松過嗎?每次這隻一死,日子又更難過了!」 隻?這時候她才發現其中一個小丫鬟提個籠子,里面一坨鮮綠色羽毛橫躺。這一看,就是死鳥。她的胃猛然揪起來。 她最看不得無辜動物的消亡,尤其她對鳥還有特殊情感。她生前,或者說上輩子,養過好幾次鳥,所有的動物里,她就對鳥最親厚,勝過貓啊狗??!忽然看到這畫面很傷心。 「沒辦法,只能撐到下一隻來了?!?/br> 聽到丫鬟這樣說,她心情更不舒服了!好像是等下一隻要來送死,好讓她們解脫。 「不曉得又要什么時候了?這種鳥抓不到的?!?/br> 那就千萬不要有下一隻出現了! 「不然之前幾隻怎么來的?用金子砸,什么鬼砸不出來?更何況是隻禽獸?!?/br> 這人怎么這么說話!難道,她們不覺得鳥很無辜? 「也對,聽說現在那片竹林滿滿都是獵戶,各出奇招,就想活抓這種鳥?!?/br> 什么???這???這是謀殺!權勢迫害謀殺!既然要活捉,肯定弄死的也不少。 「我就說嘛!你等著看,應該用不了多久,可惜這種鳥就是養不活。禽獸就是禽獸,過不了金枝玉葉的祖宗生活?!?/br> 聽這話,蕭如夫人很愛惜這種鳥,但也是因為這種愛惜才讓牠們致命。 「唉!這種鳥真倒楣,被那位喜歡到沒什么好事,都是破門滅家的事?!?/br> 「說到底也是這禽獸活該,你沒聽那位說,她住在竹林時,這鳥跟她感情有多好。這叫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要怪就怪這禽獸沒那享福命,好事擱在牠身上也成了壞事?!?/br> 難道,蕭如夫人不知道自己的喜愛已經為所愛帶來很大的傷害?這到底算哪門子的喜愛? 「如夫人是沒再去過那竹林,她如果再去,只怕不一樣了?!?/br> 這句話,說得她都沉重,愛之足以害之,這種無心真是可悲又可惡。 「你管好自己比較重要。還真是菩薩心腸,還有心情管那位的心情??!」 兩個小丫鬟的談話聲越來越遠,能聽這么久也不容易,這種蚊子音量想她們倆以為沒人聽得見,所以才本性畢露吧! 她們關注的點和她關注的總不太相同,她呀!更在乎那些無辜被捲進來的鳥,就因為其中某幾隻以前親近過蕭如夫人就付出生命的代價,也太昂貴了! 那片竹林的鳥什么選擇也沒做就已經被決定命運,很殘忍。這么一想,讓她轉了一大圈人生哲理。鳥無辜,有些人不也是嗎?尤其是在書里這種皇權階級的時代,難怪這些人對鳥沒有同情心。 她手維持抽紙的姿勢,但觸感卻是木桌,沒有紙了!她后知后覺地歡呼起來。原來在她神思發想之際,手上動作沒停,時間咻咻過去,那疊紙已經被自己解決掉了! 她整備好符紙,自然去找蕭如夫人「交作業」。 「都好了?」蕭如夫人沒坐相地癱在貴妃榻上,臉色被帷幕掩著,聲音聽起來有種不滿的驚訝。 「是?!顾卮饡r心下惴惴。 「拿來我瞧瞧!」蕭如夫人終于坐起來,眼睛紅紅,看起來哭過。 但,拿過去是能瞧什么? 榻上的人驚怍一場戲后她終于明白,是!就是瞧她不順眼。 「不好意思,下面的人忘記在朱砂里摻雞血,這是道長特別交代的,只能再勞煩甄管事一次了!」蕭如夫人噁心巴拉地拉著她的手作戲。 她實在氣不過,把手抽回來:「你就直說吧!我到底哪里得罪你?」 這句心里話像是按下了什么開關,蕭如夫人虛偽的笑容倏忽不見,只留下正正經經的端詳。 「我看你也不傻??!你是哪里得罪我,你是真不知道?還是不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