矛盾、貳
汪直向前走了幾步,回首狐疑地看向怔在原地的英子。 「為什么……為什么要告訴……」英子哽咽,使勁地吸了吸鼻水,斗大的淚珠卻仍不停地落下。 汪直有些慌亂:「停,別在這兒說。好孩子,咱們離開這兒再說?!?/br> 汪直一把扣住了英子的手腕,拖著她緩緩前行。 英子有些難受地蹙了蹙眉,卻始終沒有嘗試掙脫他的手。 繞過幾個庭園后,汪直帶著英子踏入了一個樸素的小房間,里頭僅有一對木製桌椅與一床鋪蓋。 「這兒是我的房間?!雇糁钡吐曊f道,暗自觀察著英子的表情變化。 英子一反平時的跳脫,只微微頷了頷首。 汪直有些意外地瞪大了眼,看來,英子是當真惱了他了。 「為何哭了?」汪直溫和地問道,輕輕撫了撫她的背,便要將她帶入懷中。 孰知,英子并不領情,反倒伸手堅決地推開了他。 汪直驚詫地望著她,只覺自己竟已看不透她了。 「為什么要殺了他們?」英子沉聲問道。 「他們看到你在紀女史的房里了呀?!雇糁币苫蟮卣f道,彷彿這是再自然也不過的事情:「若是不能讓他們好好住口,那便讓他們永遠沉默吧。英子,你不會是在為了余妍芝向我置氣吧?她可是……」 「但他們之所以會在那兒,不都是因為你向娘娘說了紀jiejie的事兒嗎?」英子漲紅了臉,咬牙切齒地打斷了他。 「是啊,那又如何?」汪直不解地問道。 「那又如何?你……你出賣了紀jiejie和總旗大哥,還問我那又如何?」英子氣結,碩大的淚滴再度淌了滿臉。 「這是為了你呀,英子?!雇糁睗M臉不可置信地說道:「你惹了那么大的事端,我總得找點事轉移娘娘的注意力才成。再說,那本來就是他們的事兒,又與我們何干?」 「你……你簡直不可理喻!」英子一把抹開了人中上晶瑩的鼻水:「余妍芝雖是惡人,卻從未犯過什么大錯,罪不至死。那御醫更是無辜,他根本……根本什么惡事也沒做!」 「但你根本不認識那個御醫呀,又怎會知道他沒干過惡事呢?」汪直嘆道:「英子,你別總是為了不相關的人cao心好不?」 「你毫不猶豫地殺了人,還出賣了紀jiejie?!褂⒆与p目通紅地瞪著他:「我從未想過,你竟會是……是這么個小人!口口聲聲說是為了我,其實都是為了你的前程打算吧?汪大人,祝賀您前途不可限量呀!」 「我不否認確實有這層關係?!雇糁背谅曊f道:「然而,英子,我改變了原本的計劃,以至于收不到任何成果,反倒還得接受娘娘的懲罰,又是為了誰?」 「那我還真該道歉,壞了汪大人的好事?!褂⒆訁柭曊f道:「還請汪大人以后離我遠點,以免壞了您的大好前程!」 汪直目光陰寒地瞪著她:「但愿你真是這么想的?!?/br> 「真,不能再更真了?!褂⒆优?,大步踏出門外:「汪直,我才不希罕你呢!」 「砰」地一聲,身后的門板被汪直重重摔上。英子昂首快步繞過了幾個回廊,在看見燈火后便再也按捺不住,緩緩地軟倒在地。 「汪直,我才不希罕你呢……」失去意識前,她最后叨唸的只是這句話。 *** 「是你殺了我?」余妍芝渾身是血,陰狠地瞪著英子,宛如逃脫地獄的惡靈。 英子不住顫抖:「不……不是我,我只是穿了你的衣服……」 余妍芝凄厲地笑著,笑聲刮得英子耳膜生疼,火焰圍繞著她與英子燃燒著。英子全身泛軟,只能摀著雙耳跪倒在地,一遍一遍地呼喚著那個絕不會出現的人…… 「姑娘,姑娘!」 女人的嗓音喚醒了英子,她喘著粗氣緩緩睜眼,映入眼簾的,是一片全然陌生的粉色。英子忡怔地打量著周遭,東一塊西一塊的粉色布簾,柴火燒得嗶啵有聲,令人昏昏欲睡的濃郁香氣,倒是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啊,太好了,姑娘醒了!」一名約莫二十來歲的宮女撩開了粉色的紗帳,欣喜地朝外頭叫喊道:「快把參片稀粥給端上來!」 「參……參片?」英子吃驚地說道:「不成,那太費錢了!」 「你在說什么呢,姑娘?」宮女急切地說道:「嗓音還有些不大對頭。不成,還是得再叫御醫來瞧瞧才成。小州子,去找張御醫!」 「是,紫桃jiejie?!剐≈葑拥穆曇糇酝忸^傳來。 紫桃?這名兒倒好生耳熟。這房間,她也是見過的。小州子……粉色……!這兒不就是余妍芝的房間嗎?說起來,她好像也是扮成了余妍芝的模樣了。莫不是被當成了余妍芝,抬進她房里了吧? 「不必叫御醫……」英子費力地扯著乾燥的喉嚨模仿著余妍芝的嗓音,低聲說道:「我挺好的,就是有些累,先把薰香給滅了?!?/br> 「說什么呢,姑娘?」紫桃駭然:「你已經昏迷了一日一夜了!」 「啊,這么久了呀?!褂⒆忧葦德?。 紫桃連忙倒了杯溫水,服侍她喝了下去:「姑娘你趕緊先別說話了,等吃完東西再說也不遲?!?/br> 英子連忙頷首。一名陌生的小宮女端上了一碗噴香的稀粥,一股突如其來的飢餓感猛烈地襲擊了英子。英子再也顧不上什么吃向,狼吞虎嚥地吃了起來。米飯的清香甚好地掩藏了參片的清苦,又綿又軟地甚是順口。不過半柱香的時間,英子便清空了一小鍋的稀粥。 「看來姑娘是真的餓著了?!棺咸夷康煽诖?,望著英子喃喃自語道。 「紫桃jiejie,張御醫到了?!剐≈葑拥穆曇糇酝忸^響起。 「啊,讓他進來吧?!棺咸壹毿牡靥嬗⒆邮萌チ俗旖堑呐K污,不急不徐地說道。 張御醫年約五十來歲,除了少得可憐的發量之外,倒也沒什么令人印象深刻之處。 「姑娘沒得病,就是受了驚嚇,又cao勞過度才會倒下的?!箯堄t搭著英子的脈,若有所思:「我且開副溫補安神的藥?!?/br> 沒什么病癥嗎?英子有些困惑,難道自己體內的毒竟是厲害到連御醫都從未見過嗎?想到了自己身上的毒,英子又是心底一沉。跟汪直絕裂,意味著蒐集情報已再度成了她的職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