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上的塞勒涅 第8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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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好像這才終于恢復了知覺,輕輕動了動指尖。 斂下眼眸, 語調輕得仿佛被夜風一吹就散了:“你連聽都不肯聽我說完嗎?” 江雪螢有點兒語無倫次:“對不起, 我現在很累, 心也很亂——” 卻被池聲直接打斷,“你不需要道歉,我說過,我對你好,不是想讓它成為你的負擔?!?/br> 江雪螢怔怔地閉上了嘴,也閉上了眼。 哪怕并非她所愿,她還是把手上這把刀插—進了池聲的心肺。 池聲的眼睫漫下來,沒什么表情地看著幾近燃燒殆盡的煙火棒。 她說陳洛川人很好。 是,他的確很好。心地善良,樂于助人。 但是他的心太軟了,能一視同仁地對任何人施以援手。 但是江雪螢跟他之前沒有感情基礎,也不在一個班上。 但是他身邊還有別的關系親密的女生。 他能保證能把江雪螢永遠放在第一順位,但是陳洛川或許不行。 但是—— 但是—— 但是他不合適她。 …… 但是,這都敵不過,她喜歡他。 掌心的煙火棒就像是賣火柴的小女孩劃過的最后一根火柴。 溫暖的光焰照亮了整個世界,照見無數流光溢彩的美妙的幻景,連風和雪夜變得溫柔。 等到焰火燃燒殆盡,冰冷寂靜的長夜又重新降臨。 不知過了多久,黑夜中才傳來少年的嗓音。池聲沒有再提剛剛發生的事,語氣平淡如昔。 “我先送你回去?!?/br> 江雪螢沒有拒絕, 此時學校里的人已經走得差不多了, 整個學校都沉浸在一片夜色中。 這也是江雪螢這么多天以來第一次好好地觀察池聲, 少年個頭好像又躥高了點,頜線優美的小半張臉都隱沒在黑暗里,黑色的棉服領口露出冷白色的脖頸線條,像是一塊觸手微冷的羊脂白玉。 她略微定了定心神,不論什么事踏出第一步都是最艱難的,既然該說的不該說的都已經說了。 江雪螢微微抿唇,續道:“池聲,我——下學期就要轉到文科班了?!?/br> 少年的腳步也在這個時候陡然停頓了下來,她剎車不及,差點兒撞上他清勁的脊背, “怎么說?!背芈暣鬼?。 江雪螢微微闔上眼,深吸一口氣,“之前不是讓填分班表嗎?我已經選了文科了。你也知道我理科其實一直不太行——” “我可以教你?!庇质菦]等她說完,他就打斷了她。 “之前初三的時候怎么教的,我現在也能?!?/br> “可高中不比初中,”夜風吹得大腦也冷卻了下來,說到正事,江雪螢的態度很認真,“我也不是小孩了,總不能你一勺子一勺子地喂我?!?/br> “如果我說我能呢?” 少年斂下雙眸,眼神也很認真,語調輕而緩。 “你要不會,我可以手把手一題一題教你。文科沒重點班,你確定你真要去平行班?” “我知道,我都知道,這些老劉也都跟我說過??墒?,”江雪螢微微頓了頓,迎上池聲淺色的雙眸,“我知道自己想要的?!?/br> 關于文理分科的問題,她不是搖擺不定,等著別人來幫忙抉擇。 自始至終,她都很清醒地知道自己適合什么,想要什么。 她當然羨慕池聲能夠輕而易舉地解開那些復雜難解的數學題,羨慕數學符號和邏輯的浪漫,羨慕能伸手便能觸碰人類智慧王冠上最燦爛的名著,羨慕有機會能推開最廣袤的科學的殿堂。 可她同樣也喜歡文科,喜歡漢唐氣象宋明風骨, 喜歡詩詞間的多變的意象,狂誕豪放,散朗疏逸,綺麗清艷,浮白載筆,書不盡的文墨風流, 喜歡史書上的風起云涌,縱橫捭闔,一顆赤子之心,歷九死未悔,乾坤朗朗正氣,經千年不變。 浪漫到不可思議。 池聲突然沒有再說話。 江雪螢自知失言,“抱歉,我不是這個意思?!?/br> 池聲也沒有再接,而是繼續提步向前走, 她跟在他身后,一路走出校門,站在霓虹璀璨的街頭。 微微仰頭,就能看到天空中的雪花旋轉著落了下來。 池聲背著個單肩包,揣著兜站在街頭,沉默地看著一輛又一輛的車從眼前駛過。 少年像是下定了什么決心,一字一頓地道:“那如果我說我跟你去學文呢?!?/br> “不行?!苯┪炏攵紱]想就直接拒絕了。 她喜歡文科,卻從來沒想象過池聲跟著她一起去學文。 他的天賦在數學,這對他而言是一種浪費。他本可以觸摸人類 就像她一直不覺得為愛改志愿是多么浪漫的一件事,喜歡一個人,就是期望他能變得更好,希望自己能夠變得更好。 帶著大家共同的理想努力奮進,成為更優秀的,能為另一方遮風擋雨的人,難道不也是一種浪漫嗎? 雖然她和池聲不是戀人。 或許從今天起也注定成不了戀人,但這也是她對朋友,最美好的期望。 她希望少年能永遠招搖肆意,永遠閃閃發光,永遠都是柯小筱口中的那個驕傲的“王”。 “你理科更有天賦,到時候能考上一個好大學,有更多可供選擇的專業和機會,”江雪螢大腦飛速運轉,努力斟酌著說辭,“到時候出來也能找到一份好工作,畢竟你也知道文科就業比較難?!?/br> “還有——”想到自己即將說出口的話,江雪螢頓了頓,“你爺爺不一直希望你能考上京大嗎?” 她記得初三那年,池聲跟她提到過一次。 他爺爺一直希望他能考上京大。 老人家聽說過的大學不多,但作為全國最頂尖的理工類院校,老人家當然也有所耳聞,沒事兒的時候就喜歡笑著念叨著考京大、考京大之類的。 老人家說這話的時候,從來都是樂呵呵的,看上去更像是隨口那么一念,并不沒有特別記掛在心,也沒非逼迫池聲考京大不可。 但時過境遷,這對池聲來說卻近乎成了一個執念。 果然,當她說到京大的時候,池聲呼吸微微一頓。 霓虹的光落在臉上,有些晦澀難明。 少年與她四目相對,淺色的眼底有霓虹燈色,“江雪螢,有沒有人說過你太清醒?!?/br> 看上去沒什么脾氣,但心底總有那么一桿秤, 只要認定的事,極少動搖。 清醒到連做夢的的權利也不愿意為他保留。 “我在想,你到底是真的那么清醒,還是僅僅只因為,對象是我?” 江雪螢沒有吭聲,咬牙堅持。 池聲:“……”他已經得到了回答。 琉璃色的雙眼平靜地望向不遠處商家懸掛在門前的槲寄生。 “我知道了,我會繼續學理的?!?/br> 如果這也是她期望的。 他說過,他會永遠把她放在第一順位。 這一路走走停停,不自覺就走到了那株槲寄生下。 江雪螢起初并沒有覺察到,等池聲忽然停下腳步,她才意識到有些不對勁。 公交站頭就在前面,她下意識地抬眼,“怎么——” 順著池聲的視線,也看到了那株槲寄生。 她心里猛地停跳了一拍,池聲微微偏頭, 不經意間,便于那雙淺色的雙眸陡然相撞。 四目相對間,一直望進了對方的眼底。 很顯然兩個人都同時想到了那個站在槲寄生下接吻的習俗。 風雪好像在這一刻安靜了下來,時光在這一刻停駐。 少年沒有避開視線,一動不動地看著她,長睫凌厲秀美如蟬翼薄刃。 雙眼像來冷淡,琉璃燈色落在眼底卻像是被冰封在冰層下的涌動的火焰,只需一個火苗,轉瞬之間變成燎原之勢。 風雪綿長。 那眼神,恍惚間錯覺他想要吻她。 有人說對視比做—愛甚至還要曖昧。這一刻的視線似乎能撞入對方最隱秘的心底,而靈魂相撞的火花勝過□□無數次的摩擦。 江雪螢心里漏跳一拍,下意識地倒退了一步,攥緊衣擺,退出了槲寄生的范圍下, 旋即,便又覺察到到了自己的反應過度,訥訥道歉:“對不起,我——” 池聲平淡地移開視線,恍若剛剛時空罅隙下的短暫視線交觸并不存在,她也未曾避他如蛇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