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傳1~2
狼崽兒前傳(一) 阿衍是一匹漂亮的野狼?;液谏睦敲?,耳朵邊緣有一圈白色的絨毛,體型龐大,四肢修長,大腿上都是堅實的肌rou,胸前有一圈白色毛茸茸的圍兜,眼睛綠油油的,黑夜里發出漂亮的熒光。他今年九歲,是這片土地的狼王。 九歲的狼王,并不算年輕。他在和狼群里野心勃勃的年輕狼總會向老狼王發出挑戰,他感覺到自己越來越力不從心。曾經狼群所有的狼,都被他打得服服帖帖,現如今和他的狼后——阿絮聯手一起,才只能勉勉強強穩固自己的地位。 年輕的狼對這個位置虎視眈眈,阿衍自己到沒有什么想法,大不了被狼群驅趕,和阿絮一起共度晚年。 可是他擔心的卻是自己的兄弟。他的兄弟并不是一頭真正意義上的狼。阿衍的母親生下了一窩小狼,那窩小狼有三匹,每個都軟乎乎的,散發著奶香味。沒想到第一年冬天,那窩小狼一只沒有熬下去,居然全部夭折了。 阿衍的母親鋌而走險,去村莊拖了一個小孩當狼崽子養在身邊,給他取了個名字叫阿俊。阿衍出生在小阿俊被撿回來的第二年,同一窩的還有一匹小狼,也只有阿衍活了下來。 阿衍一天天長大了,卻發現自己兄弟好像不怎么長大。嚴謹來說,阿俊不是不怎么長,而是他用一種極其緩慢的速度,拉長了時間,一刻不停地成長。 比如阿衍現在感覺自己大限將至,可是自己這個兄弟在這一年突然竄高了,肌rou硬邦邦地突出來,溫客行想起自己快兩歲的時候,一下子長大了好多,那時候的阿俊還是小小一只,困惑地看著自己的兄弟怎么突然之間長這么大了。 阿衍現在最擔心的是,阿俊完全沒有老的樣子,狼的腦袋是聰明的,他猜出來,可能是人類是年齡和狼不一樣,也就是如果哪天自己死了,阿俊可能會長長遠遠地活下去,那有哪個狼群會接受阿俊呢? 山地的冬天寒冷,阿俊并沒有過冬的皮毛,平時棲息的山洞里,阿俊和其他狼擠在一起,將將可以御寒,要是沒有狼群,阿俊可能很難熬過冬天。 狼王阿衍愁得掉毛,阿絮把他掉的毛收集起來,阿衍眼睛一亮,屁顛屁顛地跟在狼后阿絮,臉趴在她背上蹭來蹭去,撒嬌地扭著腰,喉嚨里呼嚕呼嚕的,阿絮被他吵煩了,一巴掌拍在他臉上,然后和他互相咬了幾下對方的頭。 阿衍的母親后面還生了幾窩小狼,阿燁比阿衍小五歲,是一匹正值壯年的公狼,長大以后去當另一群狼的頭狼,阿衍用爪子刨地,邊刨邊尋思著把阿俊送去阿燁那養,可能是個不錯的選擇。 那天阿俊在雪地里追了兩只兔子回來,趴到山洞里準備和大家分享,狼后阿絮拽了拽他的尾巴——其實是龔俊幾十年沒有剪垂在肩膀和屁股后面的頭發。阿俊眨眨眼,問阿絮怎么回事。阿絮說阿衍最近為了你可愁了。阿俊嗷嗚了一聲,垂下了頭,雖然他沒有狼耳朵,但是阿絮仿佛看到了他的狼耳朵垂了下來。 阿絮也嗷了一聲,拿爪子拍了拍阿俊的肩膀。其實阿俊單狼捕獵能力不差,真正怕的是他沒有毛發,沒有在雪地里御寒的能力,要生存也太難了。 阿絮說,等他和阿衍死了以后,讓阿俊把阿衍和他的皮毛扒下來,以后他倆雖然不能陪著阿俊,但是皮毛起碼可以讓他好好活著,不至于被凍死。 阿俊眼睛濕漉漉的。他不是沒想過死亡,和他一起長大的幾個朋友兄弟,都因為年邁合上了眼睛,而他還在慢慢成長。對于人類來說他只是一個十多歲的少年,可是他從小在狼群長大,他已經有一種垂垂老矣的感覺了,身體和心靈強烈地分離,他有些悲觀地想,等自己的兄弟們都離他而去,他就無所謂自己的死活了,被狼群咬死也好,被獵人打死也好,什么都可以。 阿絮說,不行啊,阿俊,你得好好活著。阿絮年輕的時候被獵人抓到過,當時獵人在林間有一個小屋以供休息。 阿絮被關在籠子里,看到人類是怎么將動物皮毛做成衣服的,他仔細地把方法告訴了阿俊,他可不能讓阿俊死,阿絮想。 那時候阿衍和瘋了一樣,很快地找到他,獵人還沒來得及開槍就被咬死,卻沒法把他從籠子里救出來。阿衍在外面急得團團轉,哀哀地叫著,咬著籠子。那籠子紋絲不動,最后阿絮自己都絕望了,勸阿衍離開。 這時候龔俊爬過來,圍著籠子轉了幾圈,盯著門前的拴,歪著頭眨了眨眼。阿衍還在哀哀地哭,阿絮低低地回應,哀傷的狼嚎在山間回蕩。 阿絮的聽力很好,他耳朵一豎,聽到有人類的腳步越來越近,焦急地在籠子里打著轉,要阿衍帶著狼群趕緊離開。阿衍搖著頭,退后幾步用軀干撞擊籠子,籠子抖了抖,還是沒有任何縫隙。 阿俊看了看阿衍,嗷了一聲,讓阿衍先冷靜,他試試。在阿衍猶疑的眼神下,他伸出了前爪。阿俊五根爪指很長,還可以分的很開,阿絮看見他捏住那根長長的鐵棍一撥,然后往外一拉,籠子開了。 狼崽兒前傳(二) 張中正是村里少有的讀書人。小村子里幾乎所有人都以捕獵為生,而他,是回來給孩子們上課的。學費壓的很低,為了補貼家用,逢年過節給人寫對聯寫信,生活的比較拮據。 小村有個習俗,男孩出生的第二十年的冬天,就要把這些孩子扔去深山,靠漁獵,在深林里和猛獸一起,等到第二年秋天結束,才能回到村莊,逃逸的孩子會被村莊懲罰,并被泡在冰冷的河水里三天三夜。 張中正很愁。自己的孩子并不像普通的男孩。張中正的孩子叫張哲瀚,張哲瀚是特別的,上天在賜予他一個兒子時,又賜予了他一個女兒。 張中正那會吃不準到底該讓孩子當男孩還是當女孩。于是在張哲瀚八歲之前,都是給他裙子褲子換著穿的,不清楚的人還以為他家是龍鳳胎。 等張哲瀚稍微懂點事,張中正問張哲瀚更喜歡穿裙子還是更喜歡穿褲子?張哲瀚說褲子,于是后來的十二年里,張哲瀚就是當兒子養了。 平靜地過了幾年,張中正忘了,兒子的身體里,藏著一個女兒。 五年后的某一天,突然出現了一次,張哲瀚的褲子上全是血,痛苦地蜷縮起身子,問爸爸自己是不是要死了。 張哲瀚的母親嫌棄張中正沒有出息,不肯離開這又窮又破的小鎮,在張哲瀚出生沒多久就跟別人跑了。中年男人張中正突然就手足無措,一時不知道怎么面對突然出現的女兒。 他給女兒在身下墊了一層浴巾,讓女兒躺好,自己火急火燎地去鎮上買了衛生巾,扭扭捏捏地拿出一條比劃,展開,貼在內褲上,覺得濕了換一片…… 張哲瀚睜著圓圓的杏眼,懵懵懂懂地點頭。墊上衛生巾,收拾好自己,穿上褲子,兒子就又直挺挺地站在了張中正眼前。張中正拍了拍兒子腦袋,絮絮叨叨地囑咐他meimei出來的時候,不能和那些男孩子光著腳踩過小溪,不能在泥潭里滾來滾去…… meimei每次來都讓張哲瀚變得嬌貴,本來健壯有力的四肢變得無力,本來堅實的腹肌隨著腰酸軟綿綿地塌下,本來活潑好動的性格變得沉靜…… 去一整年,也就是meimei會在張哲瀚身上出現十二次。且不說張哲瀚在meimei出現時毫無體力,根本無法捕獵食物,腿間濃重的血腥味,也一定會招來饑腸轆轆的野獸,到那時,張哲瀚有什么辦法脫身? 張哲瀚二十歲生日在盛夏,那天張中正愁得頭發都白了幾根,坐在門檻上一根一根地抽煙。 “爸,別抽了,您再抽下去肺都得黑了?!睆堈苠K于看不過去了,坐在門口,奪過張中正的煙,扔在地上,煙頭上紅色的火星隨著鞋底和地面的摩擦消失,四周暗沉沉的,只有幾顆星星掛在天上,“別擔心了,我肯定能回來的?!?/br> 張哲瀚是村里最好的獵手,他槍法極準,每次狩獵都收獲頗豐,只是他心軟,抓到奶呼呼的小狐貍小狼小鹿小野豬,都是不舍的殺的,帶回家養著,野生動物哪那么好馴服,最后都回到了山林里。 張中正知道,張哲瀚其實不喜歡打獵。只是在他五歲的時候,在門口沙堆里玩,隔壁龔叔請他幫忙看著自己三歲還穿著開襠褲的兒子幾分鐘,他應了,玩到一半那個小孩吵著說自己口渴,張哲瀚就回去給他倒水。 一個進門出門的距離,張哲瀚一出來就看到一只狼叼著龔家小兒子的脖子飛奔。張哲瀚尖叫一聲,抄起水瓶就往狼身上扔。水瓶擦著狼的軀干掉落在地上,碎成一片,狼只是被嚇得頓了頓,還是頭也不回地跑了,大人趕來的時候,只看到坐在門口哇哇哭著的張哲瀚。 從那以后,張哲瀚就開始纏著張中正學習打獵。張中正的父親是一個百發百中的神槍手,打獵是當年村里一等一的好。 張中正年輕時候槍法不差,在村里也算是小有名氣,村里人總說他要是還去打獵肯定比教書賺得多。張中正只是笑了笑,他知道兒子愧疚,就把打獵的本領悉數傳授。 后來張哲瀚到了都初中的年紀,張中正本來想讓張哲瀚去城里念書,可是張哲瀚不肯,吵了好幾次都無果。后來張中正才知道,張哲瀚每次打完獵,都把打到最好的獵物留在龔家門口,張哲瀚抓著父親的手說,他不能走,他要贖罪,他要留下來。 留下來,就必須去山林里去,張中正摸著張哲瀚的發頂,兒行千里,做父母的自然擔憂,可是張哲瀚鐵了心要去林子里,鐵了心要把余生都給龔家賠罪。 張中正長嘆一口氣,喃喃自語:“去吧,去吧,一定要平安啊……” 說完念起了張哲瀚聽不懂的經文,張哲瀚嘆了口氣,站起來,彎著腰把父親從門框上扶起來,又饞著他回到了小屋里,伺候他躺下,蓋好被子,關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