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客
下午蔣冉還是下樓了一趟。 她剛下去,張亦河就路了過,見蔣冉不在,問邱明月:“她人呢?” 邱明月說:“不知道,可能去衛生間了吧?!?/br> “……你和她說了?” “嗯?!?/br> 張亦河臉色明顯暗了暗,邱明月又喊住他:“我只和蔣冉說了蔣子實在樓下,你們……的事,我就不說了?!?/br> 張亦河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么,道了聲:“好?!?/br> 蔣冉比邱明月以為的快很多回來,好像真的只是去了趟衛生間,回來后臉色不變,唇線依然是直的,肯定沒和好,但也一定沒分手。 談戀愛真是一件難事,邱明月這么想著,目光追尋著從私人辦公室出來的周訴,而想談戀愛也是一件難事。 直到周訴若有察覺望過來的前一秒,邱明月及時垂了眼,手指敲在鍵盤上。 到了下班時間,蔣冉就要走,不知道蔣子實是不是真就等了三四個小時。走之前蔣冉關心了下邱明月的進展:“還沒弄好嗎?” 邱明月:“馬上?!?/br> 她將文檔從頭到尾檢查了兩遍,其實她大可以下周再發給周訴,現在都下班了,明天周末,也不能繼續推進工作,但邱明月還是發了過去。 消息顯示已讀,與此同時,她看見周訴辦公室的燈滅了,門被推開,毛琳琳和他前后腳出來??匆娗衩髟?,毛琳琳驚訝道:“怎么還沒下班呢?” 邱明月站起來收拾東西:“就要走了?!?/br> “沒約會呀?” “???”邱明月微怔,心虛地快速瞟了周訴一眼,“沒有呀?!?/br> 毛琳琳看出她的不自在,但只當大姑娘害羞:“哦,那是我誤會了,就上周蔣冉和我提了一嘴,說是幫你介紹了一個X大的老師嘛?!?/br> 邱明月尷尬地舔了舔嘴唇,“就是……認識一下?!?/br> 上周五吃過飯她和章紹明是彼此表示了意思的,因著對方的真誠和坦誠,又是蔣冉幫忙牽的線,邱明月多少有些不好意思。這周父母養的曇花開花了,邱明月也發了條朋友圈記錄,章紹明點贊后來找她,兩個人就著養花又聊了兩句,再度以客氣話收尾。 “懂得懂得?!泵樟招χ疫^了這事,她也收拾好了東西,“那走吧?” 周訴對邱明月說:“策劃案我們下周再對吧?!?/br> “好的?!鼻衩髟聭?。 “知道你工作負責,但這個項目時間夠,別著急,這周盡加班了吧?”毛琳琳說,“晚飯吃了沒?” 邱明月笑笑:“沒?!?/br> 三個人走進電梯,向一旁的周訴打趣:“總監,你看我們小邱同志工作多么努力?!?/br> 周訴的目光隨著這句話越過毛琳琳落在邱明月身上,邱明月羞窘交加,礙于場合她不得不說些場面話:“第一次參加線下策劃,我想盡量做好點?!?/br> 毛琳琳說:“你做的很好了,別給自己太大壓力哈?!?/br> 負責可靠、服從安排、謙遜禮貌,是邱明月作為一名好員工的特質,黑色柔軟的長發別在耳后,笑起來的時候眼睛里含著微光,很真誠的模樣。 電梯到了,周訴收回視線,說:“我請你們吃個飯?” 邱明月睜大了眼睛看向他。 “哎呀,”毛琳琳也很驚訝,“好呀,讓周總監破費了?!?/br> 誒? “你們想吃什么?”周訴問。 “就近找一家吧,不過,”毛琳琳說,“明月,你上周去吃的那家店好吃嗎?” 邱明月走在毛琳琳身邊,還沒準備好這場突如其來的飯局,“啊”了聲,不好意思地問道:“……哪家?” “江灘那家,你上周五和人約的那家,蔣冉和我說過名字我忘了?!?/br> “哦哦,nedo,好吃的?!?/br> “本來我和我老公說了,今天帶我去,結果剛和我說要加班,唉難得想要約個會,周五加班,真的是……” 周訴已經完全明白了毛琳琳的暗示:“走吧,nedo?!?/br> 得逞的琳姐朝邱明月狡黠地眨眨眼,邱明月唯有苦笑。 去車庫的途中路過了樓下的便利店,想起昨天晚上買個冰淇凌就守株待兔的自己,邱明月覺得自己傻的可憐。 這算是……跟著琳姐有飯吃? 夏天日照長,六點多天還沒有完全黑,暮色四合,藍紫色的天空飄著粉絲棉花糖絲般的云彩,枝椏上的樹葉拓印下黑色的足跡。 邱明月和毛琳琳坐后座,拉開后車門時,無意間與周訴四目相對了剎那,余光里樹影婆娑。邱明月恍惚了一下,回過神來時,他已關上了主駕駛側的車門。 空氣濕濕熱熱的,麻雀在枝頭撲棱翅膀。 第三次坐上了周訴的車,邱明月依然適應不良,雙手交扣著放在大腿上,同周訴一樣看著車行駛的前方。 周五晚上略堵,交通電臺節目播報著各地路況。車燈與路燈相互交織的時分,遠方天際最后一抹霞光悄然熄滅,幽幽然地拱手相讓了一片天地。 車里的冷氣正正好,但邱明月心里躁動,人也跟著發熱,坐立不安,但又不敢多動。 視線范圍里有那只握住方向盤的右手,皮膚白,骨節都泛著紅,手背上鼓起的青筋令邱明月輕易地聯想到他身上其他同樣性感的部位,比如脖頸,比如腳踝,比如更多。 他開車時背也挺得端正,肩膀開闊,襯衫的褶皺都顯得無比熨帖,一雙長腿屈著,西褲線條隱約勾勒大腿的肌rou。 盯著看著久了,邱明月神奇地慢慢平靜了下來。大概是“色”字頭上一把刀,欲念上來了,膽子也忽得變大了,沒有勇到敢主動撩撥,但在腦海里將所有走馬觀花了一遍,周訴的車是一輛suv,車內空間很大。 她早就幻想過在周訴的車上和他車震,甚至都寫好了臺本發給E老師,就是那條一直沒有得到回復的私信。 ——吃個飯,就只是吃個飯而已。 琳姐都還在旁邊呢。 色即是空、色即是空。邱明月敲著木魚。 毛琳琳刷著網上的點評,問邱明月討論等會吃什么。 周訴也問:“你上次點了什么?” 好幾秒,邱明月才反應過來周訴是在和她說話,忙不迭答道:“點了幾道招牌菜,牛肋排、鵝肝、油蒜蝦、海鮮飯那些?!?/br> 毛琳琳聽得津津有味。 轉過了十字路口,車道通快了許多,進入隧道,高壓鈉燈將他們兩人染成了橘黃色,好似最后一道霞光短暫重返。 風聲轟鳴間,邱明月聽見他說:“沒上樓喝一杯嗎?” 因為擠著耳朵的噪音,邱明月聽得并不仔細。車子駛出了隧道,空氣不再因為被擠壓而發出爆裂聲,他說的話又像有回音般,很清晰又在腦海中響了一遍。 邱明月不是很明白,又因著這不明白心口怦怦跳了兩下。 他這話說的天衣無縫,當著外人的面點明那天晚上也看見了她。 邱明月想,也許懂行的人是能夠借著話里的漏洞編織曖昧的,無論這漏洞是有意還是無意,表現出驚訝和疑惑,問句類似“怎么知道”的話,若彼此有心,一來一往就是男女之事的試探。 不知怎的,想起了孟蘊之,周訴和她私下里應該也吃過飯吧,不知道都聊什么。 但邱明月是不懂行的,也不擅長撩云撥雨,她直直地說:“當時就是和朋友吃頓飯?!?/br> “怎么了?”毛琳琳插入話題。 邱明月:“……沒什么,就是上周五我和總監其實在那家店遇到過?!?/br> “這么巧?” “朋友的店?!敝茉V解釋。 “您沒打擾人家吧?” 紅燈,周訴停下車,輕笑出聲:“當然沒有?!?/br> 他的視線與邱明月的在后視鏡中短暫交匯。 邱明月看他眉骨至鼻梁立體的形狀,瞳孔像黑色的幕布轉換著光影,像夜晚的湖水,眼睫是柳枝,明明暗暗,好像文藝電影里的畫面。 她想問周訴,難道她旁邊沒有人、她只一個人,他就會來“打擾”嗎? 不會說出口的問題和不會有回答的答案。 又被提起,逃不過毛琳琳的反問:“沒打算再繼續?” 邱明月尷尬到坦然:“嗯?!?/br> “聊得怎么樣?” “還可以?!?/br> 車內靜了一靜,不知道周訴什么時候已經關掉了電臺。顯然她的回答太短了,邱明月補充了一句:“但可能比較適合做朋友吧?!?/br> 周訴問:“哪里不太合適?” 他說這話就像老師問學生哪里不太懂一樣,預備著幫忙答疑解惑。邱明月把自己和周訴之間的界限分得很清,很多時候不是她有多冷靜、多理智,而是周訴總是明凈方正的態度。 “沒什么感覺吧?!鼻衩髟潞?,知道周訴不會再問下去,她自我揭開了一角保護膜,“我比較喜歡成熟點的?!?/br> 悶sao、禁欲都是違禁詞。 周訴聞言又是一聲輕笑,漫不經心地提出質疑:“大學老師還不夠成熟嗎?” 邱明月笑而不語。他們已經到了江灘,兩岸燈光璀璨,落入江面,無聲蕩漾,看著也能感受到江風的溫度,不同的夜晚都是一樣熱鬧。 毛琳琳說:“沒事,天涯何處無芳草,下回琳姐給你介紹更好的?!鞭D而問周訴,“總監,你是老板朋友那等會能打折嗎?” “能?!?/br> “哇,真好?!?/br> “下次你去吃報我的名字可以打折?!?/br> “真的嗎?”邱明月不禁問道。 “假的?!彼_了一個玩笑,“我的名字沒用,報老板名字吧,葉宋遠?!?/br> “你應該讓老板把你的名字加上?!鼻衩髟掠谜J真的語氣說。 周訴停好車,他邊解開安全帶邊看向邱明月,眼底有笑:“我盡量申請一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