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與山谷之間 第6節
傅巖風這邊忙著添柴,一下沒注意,江云意一只手已經伸進他褲兜里來了。 江云意沒摸到發夾,先摸到一個鼓起來脹脹的東西。 下一秒他的手就被人抓著手腕抽離出來了。 江云意再遲鈍也明顯看到傅巖風臉色不太對勁,但他還是不夠聰明,傻乎乎問:“什么東西呀……” 傅巖風是坐著的,roro的一團,又貼著褲兜,還能是什么東西。 江云意問完這話才突然意識到自己剛才摸到了什么,臉一下熱得厲害,耳朵也燙了起來。 傅巖風盯著江云意的臉看了一會兒,松開他的手,用火鉗把土灶里最大的那塊木頭夾出來。 火還是燒得太旺了些。 “我是不是摸到你了……”江云意哪壺不開提哪壺。 傅巖風起身準備做飯,回答他:“都是男的,你又不是沒有?!?/br> 有也沒有這么大的。明明火小下去了,江云意的臉卻更紅了。 第8章 吃完飯天差不多就黑了,吳文霞生病以后一到晚上體力就不夠用,吃過藥得早早休息。 夜路不好走,江云意一般都會趕在完全沒天光前回家,現在大黃不要傅巖風提醒也會自發送他出去,盡管只是條狗,但多個伴多少添點安全感。 傅巖風剛才接了通家具店老板的電話,今晚有單貨要加急送到顧客家里去,老板比平常多開了十塊錢,傅巖風覺得這活兒能接,所以現在就要出門。 江云意看傅巖風拿了車鑰匙,意識到他要出門,一下就從一堆珠子發夾里抬起頭來,“你要出門?” 傅巖風站桌旁敲了一下桌面,“有單貨要送,你剛好跟我出去?!?/br> “好?!苯埔饬⒖贪咽诸^的珠子和發夾放下。 跟吳文霞打過招呼,兩人就一起出門,到了前院,傅巖風騎摩托,江云意騎自行車。 傅巖風車騎得慢,跟在江云意后頭給他打光。 過了橋路燈就多了,光線明亮起來,江云意自行車便踩得快了些,兩人在一個斜坡前分道揚鑣,傅巖風在后視鏡看見江云意騎遠了才恢復車速。 傅巖風第二天依舊晚飯前回家,回家路上給吳文霞帶了個芒果,結賬的時候又再拿了一個,要老板一起稱重。 提著兩個芒果回去,這次進屋見到吳文霞還是在串珠子,江云意卻趴在桌面寫一張卷子,桌面上和珠子發夾放在一起的還有幾本整齊堆疊的練習冊。 吳文霞笑道:“孩子做暑假作業呢,珠子串到一半問他有沒有作業,讓他回去把作業帶過來做了?!?/br> 寫的是一張英語卷子,寫到作文部分了,作文題是“開心的假期”,江云意在橫線上用英文寫滿了“這是一個開心的假期,我好開心,我好開心,我好開心,我好開心……” “看這孩子英文多好,雖然這寫的啥咱也看不懂,但你看這寫得滿滿當當,一看就是讀書的苗子?!眳俏南歼B連稱贊。 傅巖風拿起他卷子,看著滿卷子的“i am so happy” ,問他:“這么湊字數能行?” 江云意嘻嘻一笑:“暑假作業我們老師就掃一眼,看你寫沒寫不看你內容?!?/br> 江云意寫作業太“認真”,連一向最喜歡的生火環節都沒能及時參與,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傅巖風鐵鍋里的炒飯都要炒熟了。 吃完飯兩人照舊一起洗碗,面對面岔開腿各坐一個小板凳,江云意腳邊還有一盆干凈的水,傅巖風把洗過一遍的碗遞給他,他在旁邊塑料盆再過一遍水。 洗完碗傅巖風回灶間把兩個芒果都切了,江云意好久沒吃芒果,抱著傅巖風遞給他切好的一碗芒果,笑得眼睛都沒了。 芒果江云意和吳文霞一人一個剛好,傅巖風不怎么吃水果,但江云意還是追著要喂他吃一口。 傅巖風在后院井邊打水,江云意抱著碗追過去,拿牙簽叉了一大塊芒果遞到他嘴邊,彎著嘴角說:“可甜了,吃一口嘛?!?/br> 傅巖風不吃,江云意就蔫了,抱著碗訕訕進屋。 沒一會兒,吳文霞的聲音就從屋內傳了出來,“傅巖風你給我進來吃水果?!?/br> 往常江云意都是吃完晚飯就走,但今天因為白天寫作業,串珠子任務沒完成,所以一直到晚上九點鐘還趴在八仙桌前,跟那些個珠子較勁。 “四十七,四十八,四十九,五十?!苯埔庖粋€個發夾數著,嘆了口氣,“今天才串五十個呢?!?/br> 傅巖風手頭的事都忙完了,看了眼時間,問他:“以前都多少?” “怎么著也得八九十個?!苯埔馀吭谧烂?,臉貼在手背上,臉頰一小塊軟ro被擠了出來。 傅巖風站桌旁,伸手撥弄了一下鐵盒里已經串好了珠子、擺放得整整齊齊的發夾,沒說話。 “一個兩毛錢,五十個,十塊錢?!苯埔庾鲋鴶祵W題。 “掉錢眼兒里了?!备祹r風逗他。 “不、不是的?!苯埔庖幌绿痤^來,突然有些結巴了,兩手在空氣中比劃了一下,嘴里笨拙解釋著,“我們、我們這個活兒是從王嬸那邊接的,不管串多少珠子,每人一天要給王嬸三塊錢抽成,三塊錢,要串十五個發夾呢……” 越說越著急,最后眼圈也紅了,用手背搓了一下眼睛,往桌上一趴,臉埋進胳膊里不說話了。 傅巖風在他旁邊一條長凳坐下,碰他胳膊,“頭抬起來說話?!?/br> 江云意在胳膊里搖了一下頭,下一秒就被傅巖風抓小貓一樣握著后頸給揪起來了,眼淚還掛在眼角,一副呆呆的、沒反應過來的模樣。 “雖然是開玩笑的,但也不該說你掉錢眼兒里這種話?!备祹r風壓低聲音靠近他,“我跟你道歉,別哭了行嗎,我媽還在,多少給我點兒面子?!?/br> 這對傅巖風來說算得上是很真誠的道歉了,但在江云意聽來重點就是最后那一句,于是他皺著臉,很委屈地撇撇嘴,“晚上你不吃芒果,不是我告你的狀,是阿姨問我我才說的?!?/br> “知道?!备祹r風松開他,在他頭上揉了一把,“按九十個發夾來算,是不是還要再串四十個才算完成今天的任務?” “賺多賺少都是賺,五十個就五十個吧?!苯埔獍蜒蹨I擦干,終于知道難為情,支支吾吾道,“我也不是因為賺得少才哭的,是你剛才……” 看這人眼圈又紅了,傅巖風恨不得抽死幾分鐘前嘴欠的自己。 比小孩兒哭更煩人的是哄小孩兒。 得知傅巖風要幫他一起串珠子,江云意先是意外,很快便不好意思起來,放在桌面的兩只手不自覺絞在一起,“你串的珠子要算你的份,不要算我的?!?/br> “算你的?!备祹r風說,“串多少都給你?!?/br> 本來還有點兒生傅巖風的氣,現在江云意的氣全消了,臉頰紅撲撲的。 傅巖風挨著江云意坐,找他學習串珠子的技巧,兩人坐一條長凳,胳膊碰胳膊,雖是夏天,坐在傅巖風身邊,江云意只覺得暖乎乎,一點兒都不熱。 山谷里的一座瓦房,前后院的門敞著,夏夜的山風循著道吹進堂屋,門檻邊,土狗睡一半拿前爪撓了撓頭又繼續睡,八仙桌上,珠子在鐵盒里滾動著窸窣作響,風吹動屋里的一切,包括一個男孩的心。 第9章 傅巖風上手很快,但干粗活的人總歸跟別人比不了細心,江云意纖細靈巧的手指在魚絲線和一顆顆圓潤的珠子間輕輕游走,一串串珠子就成型了。 傅巖風速度沒有江云意快,還弄錯幾次珠子的顏色,有幾個發夾最后是江云意幫他拆了重做。 “你好笨哦?!苯埔饨K于也可以對傅巖風說這種話。 說完這話的江云意轉頭看了傅巖風一眼,卻見這人不知何時就開始盯著他看,于是臉刷一下紅了,像是假裝成熟的小孩兒被真正的大人抓了個現行。 串珠時江云意沒留意時間,串完后才發現快十一點了。 自行車就放在傅巖風家,這天是傅巖風騎摩托載他回去的。 摩托車直接騎到劉賢珍家門口,門原本是關著的,興許是引擎聲大了些,江云意剛從車上下來,劉賢珍就穿著睡衣開門出來了。 “你還知道回來啊你,你怎么不干脆死在外面……”劉賢珍罵完才看見江云意身后的傅巖風,臉部表情明顯僵硬了一下,但很快重新扯出張笑臉,“是你送傅云意回來的啊,辛苦了辛苦了,這么晚就不留你了,下次早一點過來泡茶?!?/br> 傅巖風走后,劉賢珍臉瞬間垮了下來,揪著江云意后衣領把他連推帶踹趕進家門,再轟隆一下關上門。 第二天在飯桌上被劉賢珍和小姑齊齊盯著拷問時,江云意才知道了一些關于傅巖風的事。 “那人是叫什么風,巖風還是什么風,反正你認識誰也別給我認識那種人?!眲①t珍說,“我說你天天在外面跑呢,怎么?也不想讀書要混社會了?” 小姑一邊給聰聰喂飯一邊說,“真不是小姑我要說你,你當心跟這種人交朋友,村里都知道,這人很早沒念書了,十幾歲去蹲少管所,好像前兩年才剛出來?!?/br> 聰聰在,劉賢珍雖然依舊說著惡毒的話,但語氣倒是放得平緩了,聽起來好像只是在陰陽怪氣,“聽說是把人打得半殘進去的,這種人不是有暴力傾向就是變態,跟這種人走太近,哪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br> 說到“死”字,老人家自己也覺得不吉利,趕忙呸呸呸了好幾下。 江云意不愿聽到一些傳聞就捕風捉影地去臆測,他只相信自己真實感受到的,他確信傅巖風是個好人,勤勞能干有責任感,比這些說風涼話的人不知要好上幾倍。 當天江云意去傅巖風家把自行車騎回來后,這個他唯一的交通工具就被沒收了,小姑把自行車要了回去,說是上街買菜要用,但菜都吃自家種的,雞鴨也是自家養的,每天去的離家最近的ro攤,她抱著聰聰走過去也才幾分鐘腳程。 但小姑開口了,于是哪怕自行車放在家里閑置,江云意也知道不能再隨便取用。 比沒自行車更麻煩的是,劉賢珍打電話給傅平坤了,江云意很無奈,從小傅平坤就沒怎么管過他,現在把他從身邊踢開了,隨便聽人說幾句,又能重新以家長的身份訓斥他。 但江云意也沒辦法說什么,他現在確實是像寄生蟲一樣寄生在這種不歡迎他的家庭。 劉賢珍指著他鼻子說話,“你小媽大肚子了,你爸現在沒空管你你最好別給我惹什么事出來?!?/br> 江云意又聽劉賢珍跟小姑說,“這女人上過大學,基因好,以后孩子一定聰明?!?/br> 劉賢珍很快給那個還沒出生的孩子想了個小名叫“明明”。 傅平坤也才讀到小學五年級,江云意心想,自己讀書這么費勁可能是遺傳了他爸。 但還好江惠清女士有高中學歷,以前那個年代能上到高中是極少數,江云意有點兒不明白江女士當年到底看上了傅平坤啥。 江云意在劉賢珍那里聽得江惠清當年是未婚先孕,用劉賢珍的話說是女人喝完酒不檢點爬上男人的床,江云意替他媽不服氣,這種男女雙方都參與的事最后竟變成女人自己的問題。 他在劉賢珍面前反駁過一次,劉賢珍的唾沫星子快啐到他臉上來,“你要是個女的也跟你媽一樣是個蕩婦?!?/br> 八月農忙,接連一段時間,江云意都在家幫劉賢珍干農活,一塊菜地就在主路邊上,一次他在地里撒秋菠菜的種子,抬頭就看見傅巖風騎著摩托車經過,傅巖風也轉頭看他一眼,但很快把視線移開,而江云意一直到摩托車消失在路盡頭還盯著。 江云意想,暑假作業還在傅巖風家沒拿回來呢。 割稻的時候,周圍好些目光就這么赤裸裸落在他身上,說城里來的少爺也會干農活了,后來劉賢珍嫌他割得不倫不類,要他去后山幫小姑丈摘荔枝。 摘下來的荔枝小姑拿到鎮上賣,江云意跟著去鎮上賣了幾天,又見了拉著滿車貨經過的傅巖風一次。 江云意突然想到,傅巖風不需要干農活嗎? 八月下旬,臨近開學的時候,江云意才得以從農活中抽身,再去傅巖風家一趟。 沒有自行車,他就用兩條腿走路去,依舊是吃過午飯去的,這次到了傅巖風家,看見門虛掩著,敲了門沒得到回應,他就輕輕推門進去,在吳文霞房門口看見她躺在床上,怕打擾到她休息,便沒打招呼,先去找自己的暑假作業。 幾張卷子和幾本練習冊還放在老位置,在八仙桌桌角擺放得整整齊齊,旁邊是一盒黑色發夾和一盒珠子,看來吳文霞今天的活兒還沒開始干。 想起了什么,江云意出門在傅巖風家附近轉了幾圈,沒看到水稻,只看到幾塊長滿雜草的荒地,吳文霞身體不好,如果傅巖風之前在坐牢是事實,家里勞動力不夠,土地確實很容易就撂荒。 重新再進傅巖風家門,這次就看到吳文霞已經起來了,坐在桌旁,手頭沒活兒,只是低著頭,像是走神了一樣,江云意喊了聲阿姨,吳文霞就把頭抬起來了。 像是為了抓住這道聲音,吳文霞頭才抬一半就忙不迭回應:“誒阿姨在?!?/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