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心易變 第126節
林晏將人重重推開, 他怒不可遏的攥住一旁的花瓶砸在她身上, 花瓶里的干花躺在碎片里, 花瓣片片碎裂。 “我要你償命?!?/br> 齊氏的面頰被碎片割出一道細口,慢慢滲出血誅,她凄涼的笑著, “你那么喜歡她, 她都已經說不出話了, 你居然沒有發現。這就是你的喜歡嗎?” 林晏被這個答案刺得喉嚨里涌上一股腥甜,他不想相信,可是記憶卻鮮明又清晰的翻出他離開新京那一天。 那天雨下得很大。 他受了很多氣終于討到一個金麟太守的官職,回來見她。 隔著簾子,他說了很多。 但房間內沒有一點聲音。 南樂不再罵他,沉默的坐在簾后。 他自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這或許說明她待他已經有所緩和。 他閉著眼睛回想著,像是一個旁觀者一樣,看著記憶中的自己伸出手去撥珠簾,卻在最后一刻猶豫,最后落荒而逃。 那時他就已經察覺到南樂的沉默有多不對勁了,他已經有所懷疑。 可是他情愿自欺欺人,也不愿意面對她的冷眼,嫌棄,憎恨。不愿意上前一步撥開那道珠簾。 他情愿相信那個可笑卻能讓他更好過一些的答案,南樂的沉默是因為聽見他要離開,不舍得與他分別。 所以他握著這個虛假可笑的答案,拒絕懷疑,拒絕面對她,就放棄了最后的機會,他逃走了。 只要一步,只要走入那個西廂房,他就能發現南樂已經中毒。 可是他沒有。 原來不是他走了她才喪失了他的保護,而被殺死。 從一開始,他在這個家的時候,南樂在他眼皮子底下受到的傷害,他都沒能制止,甚至沒有發現。 為什么那么大的火,別人都能跑出來,南樂跑不出來呢?為什么沒有人聽見她呼救? 一直困擾他的問題,此刻終于有了答案。 他劇烈的喘息著站在原地,卻好像看見了那場大火。 少女安靜無力的趴在床榻上,勉強睜開眼睛,淚水落下來,任由火苗落在身上,一點點將那道虛弱的影子燒為灰燼。 可一開始不是這樣的。 她本不該那樣虛弱。 她應該立在船頭,神采奕奕,渾身都是靈鹿一般的野性,敏捷又快樂。 這么長時間,他自虐似的問了那么多的人,從不同人的口中,一點點拼湊出關于那天的全貌。 這就是真相。 南樂無法逃走,是因為她中毒已深,虛弱難以動彈。 南樂無法呼救,是因為她已經被毒啞了。 他垂在身側的手控制不住的發抖。 他毀掉了她的天真良善,給她按上骯臟的罪名,無視她的辯駁反抗,只是為了名正言順的將她占有。 他自以為是的將南樂的翅膀折斷,將她拖進了這座盤踞著毒蛇的牢獄,仍由她被蛇一點點纏緊,毒牙刺進她的身體,生吞活剝,最后連一具全尸都未能留下。 如果南樂沒有遇到他,她還會在延水上撐著船自由得如同一尾魚,開開心心的笑著。 如果他沒有不顧南樂的意愿將她綁回新京,她此時應該還活著,活著與另一個武夫成婚,過上幸福又平凡的日子。 但這世上沒有如果。 林晏再也無法壓住心頭泛起的劇烈疼痛,以及怒火,他徹底失控,抓起桌案上的玉如意狠狠砸在珊瑚屏風上,屏風上鑲嵌的寶石與珊瑚拼接而成的圖畫瞬間碎裂,無數碎片崩裂開,叮叮當當的掉了一地,聲音刺耳又瘆人。 他拿著玉如意瘋狂的在屋子里砸,仆人們不敢動彈,誰也不敢上前勸,只能心驚rou跳的低下頭。 · 或許是因為前一天夜里看見的那場煙花實在太盛大太讓人開心,也有可能是因為沈庭玉的懷抱實在很溫暖。 南樂這一夜睡得很沉,她已經習慣了晚上抱著沈庭玉的胳膊,或者挨著他的胸口,熟悉的氣息總讓她覺得很安心。 沈庭玉醒的早一些,自從南樂中毒后,他一夜總會驚醒好幾次,時不時看一下身邊的人情況。 南樂說不出話,但他能夠感覺到她的氣息比中毒之前要微弱,沉睡時氣息就更加微弱了,他只有一直看著她的睡容,將手貼在她的脈搏上才能稍微放松一點。 早上丹心與碧血躡手躡腳的進門,想看看南樂的情況,卻見到床上多了一個本該睡在主室的人。 沈庭玉躺在床上,握著南樂的手。 兩個人只得閉住嘴,低下頭,準備原路退回去。 忽然傳來一道微弱的聲音,“你……” 三人聽見這道聲音都是大驚,繼而面露喜色??磥硎沁B日的藥在南樂身上發揮了效用,她終于能夠開口說話了。 南樂在三個人的注視下,下意識看向握著自己手的沈庭玉。 她定定的看了他片刻,緩慢的眨了一下眼睛,“你是誰?” 在南樂中毒以后,她睡醒之后總是會茫然失措的環顧四周,好像第一次看見這一切,忘記了過去所有開心的與不開心的記憶。 這是她恢復聲音后對他說的第一句話,沈庭玉心疼又難免生出酸澀,他握緊了她的手指,“我是你的夫君?!?/br> “夫君……”南樂喃喃著這兩個字,從他的掌心中抽出手,痛苦的捂住自己的額頭。 這兩個字似乎讓她想起了什么,但那些記憶隔著一層霧,霧氣翻涌著,她總覺得背后并非什么好的東西。 可看見眼前這個人,她卻覺得很安心。 南樂想不明白,越想越是眩暈頭疼,她面色慘白,喘息不定。 丹心趕忙上前,懇求道:“殿下,還是讓我們來吧。您先離開?!?/br> 沈庭玉見她如此痛苦,變了臉色,立時下床將位置讓給了丹心。 丹心上前抱住蜷縮起來的南樂,握住她的脈搏,“別想了。娘子,別想了?!?/br> 南樂忽然抬起頭,她從霧中捉住一閃而逝的碎片,急切道:“你叫林晏對不對?你是林晏對嗎?” 沈庭玉喉結滾動,垂在身側的手攥緊了。 南樂還記得有一個丈夫,這倒是好事。 可她記得林晏,卻不記得他? 這個事實讓沈庭玉心中五味陳雜,酸澀只余又難免生出些許幽怨。難道林晏對jiejie來說就那么難忘嗎? 碧血擔心沈庭玉發怒,怕極了,在沈庭玉耳后壓低聲音,“殿下,快答應她。娘子現在的記憶是混亂的,不要跟她爭執?!?/br> 沈庭玉咬著牙,應了下來,“是。我是林晏?!?/br> 說完這一句,他深深的看了一眼丹心與碧血,看得二人脊背發涼。 不過她們此時也顧不上沈庭玉,兩個人一個按住南樂,一個施針,又喂下一丸藥,點起了安神的香好一陣才讓南樂平靜下來,重新睡去。 出了房間,碧血擦著汗向沈庭玉保證,“陛下,您放心。我們一定會治好娘子,讓她想起你的?!?/br> 沈庭玉陰著臉,“你們最好是?!?/br> · 新京,金水園。 左衛將軍華玉鼓掌而歌,眾人挨個拿起箭矢向著場中的雙耳酒壺投去,每投中一個,眾人便是一陣喧囂。 輪到華箬,他解下外袍,將衣袖挽起來,捻起一根羽箭,抬手向著酒壺投去。 箭落入酒壺,又再次彈出,華箬一把抓住箭矢,再一次向著酒壺投去,席間一片死寂,眾人屏住呼吸,都在猜他能夠投幾次。 如此連投三次,箭方才落入壺中。 眾人激動不已,紛紛鼓起掌來,還有人忍不住怪叫。 “七郎,太厲害了!” “不愧是七郎??!連中三次!這一下我等真是敗的心服口服了?!?/br> “看來三郎你那頭好馬,今天我們是沒機會了?!?/br> 華玉一曲唱罷,感嘆道:“果然是七郎啊?!?/br> 華箬坐回原位,喘息著拿起酒飲了一大口。 有人感嘆道:“昨日總算送走了北靖最后留下來的使節,七郎。咱們今天可是能好好的歇一歇了?!?/br> 想起那些在南朝趾高氣揚,處處為難的北靖官員,華箬方才投壺才得來的一點輕松神色都被晦暗取代。 小童跑進來,在華箬身后低聲道:“主子,林太守來了?!?/br> 華箬抬手,“讓他進來?!?/br> 小童恭敬的點頭,一路小跑著又出去通傳消息。 坐在一旁的華玉聽見小童的通報,有幾分驚異,“林晏不是做了金麟太守嗎?怎么這會兒還在新京?!?/br> 席間一片嬉笑之聲,眾人七嘴八舌的開始給華玉講起這些日子傳遍新京的流言。 林晏從不知哪里帶回來一個美人,帶回來便也就罷了。畢竟新京誰不知道林晏的風流薄情名聲呢? 可林晏這一次卻像是鬼迷了心竅,對那女人相當寵愛,甚至想要娶這女子為妻,將整個林府鬧得天翻地覆。 沒成想他赴任金麟不久,林家起了火,這寵姬竟死在火中。 “真是紅顏薄命啊。也不知道能讓林晏癡迷到這般地步該是什么樣的美人?!?/br> 另一個人皺起眉頭,神色不虞,“不管怎么說,他一郡長官為了一個女人擅離職守就這樣跑回來太不像話。我看這個位置就不應該給他?!?/br> 明里暗里不少目光都在看向華箬,想看出一點反應來解讀這一次華箬將林晏叫來究竟是什么意圖。 過往林晏可從沒有得到過華箬的召見,也沒聽說他們有什么交集。 華箬靠著桌子,懶散的喝著酒,看不出有什么反應。 林晏游魂一般走進來,周身氣質沉郁落寞。 他垂著頭,恭敬的彎腰向華箬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