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心易變 第124節
林夫人見他不聽話,神色多出一股煩躁,語聲尖銳,“我勸你別查下去了。就算查清楚又能怎么樣?你難道要為了一個外人就對養你長大的親娘親姑姑下手?” 林晏目光仍盯著仆人,嗓音暗啞,“我一定要知道真相?!?/br> 無論那真相是什么,有多可怕。 林夫人冷笑一聲,“真相?你要什么真相?你以為查出一個害死她的兇手,你就能問心無愧了嗎?” 聽到這句話,林晏落在仆人身上冷沉的目光忽然顫了一下。 他轉過頭,掃向林夫人的目光前所未有的暴怒,眼睛里一點點充血,好似眼中點燃了熊熊烈火,要將一切都焚盡。 “林晏,你要怪也該怪你自己。怪你不聽勸,怪你那么容易就被這樣的女人勾的七葷八素,一意孤行將不該帶回來的人帶回來。要說害死南樂,也應該說南樂是你害死的!你怪不到別人頭上。真相就是你才是罪魁禍首?!?/br> 林晏雙眸充血,布滿紅血絲,他急促的喘息著,極力忍耐,卻在這一句話之后再也忍耐不住,怒火噴涌而出。 “我是罪魁禍首,你們是什么?是兇手嗎?” “你們對我有不滿,你們找我。為什么要找她呢?我是罪魁禍首,你們殺了我??!” 林晏聲嘶力竭的咆哮,“欠你們的是我,不是她!” 林夫人被林晏這副樣子嚇到了,她不自覺聲音低了下去,“林晏,你是林家的主人,你是個男子……” “我是林家的主人嗎?我是你們手中的木偶,我是你們的玩具。我是廢物。我什么都是,獨獨不是人。你們有將我當成過一個人嗎?” 剛趕到的陸夫人便聽到這么一句,怒火攻心,“太不像話了。從金麟一回來就在這里發瘋。你怎么能這么對你姑母說話。這是對待長輩該有的態度嗎?” “來人,將二少爺關到祠堂去?!?/br> 林晏目光掃過眾人,他的雙眼血紅,眼底透著瘋狂與猙獰的暴怒,渾身上下都散發著極為危險的可怕氣息。 “我看今天誰敢動我一下!你們想清楚了,今日忤逆了我,將來有沒有退路!” 仆人們被嚇得齊齊低下頭去,竟是誰也不敢對上他的視線,更不敢上前一步。 在這種時候,兩個主人同時下達命令,他們幾乎是用本能做出了選擇,屈從于眼見更強勢的那一位的權威。 陸夫人氣得哆嗦,“翻天了,你翅膀硬了!” “愣著干什么?不將二位夫人請回去?!?/br> 林晏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垂下長睫,壓下一臉的怒色,神色晦暗,“當日在府中第一個看見起火的人是誰?” 第九十二章 碧血將香爐中殘香倒盡, 放入幾枚明凈如雪花的香丸,撥弄著金爐, 裊裊青煙從獸嘴吐出, 香味幽遠安神。 她放下香爐,轉過身高卷繡簾,鋪好床榻。 南樂本就疲乏, 由著丹心取下釵環,幾乎是一沾枕頭就沉沉睡去,直到下午才被丹心喚醒。 微弱的燭火映在姑娘秀美的面容上, 她慢慢睜開一雙烏亮的眸子,眼中映出燭火,視線茫然的掃了一圈, 最后落在床邊人的身上, 說不出的驚慌失措。 碧血知道南樂多半又是想不起她們是誰了,心下不忍。 鬼香本就少見,毒性又陰狠,偏偏南樂是雙身, 重一點的藥都不敢下。 南樂說不出話, 也不會叫疼,但每一次醒來之后越來越明顯的茫然與慌張做不得假。 她等了半刻, 見南樂神色稍微鎮定了一些, 才低聲道:“娘子, 我是丹心。她是碧血。您還記得嗎?” 南樂遲疑了一會兒,慢慢點頭。 丹心也生怕嚇到她,柔聲笑道:“殿下回來了, 衛將軍想與你們一道吃個家宴, 接風洗塵。您快起來, 我們幫您收拾收拾,這就送您去?!?/br> 這一場家宴就擺在行宮里,此地本就是權貴用來宴客的地方,除了南樂所居的玉樓,還有幾座極盡奢華的宮室常年都是簫鼓喧天,蘭堂夜燭,梨園四部弦管,晝夜不歇的由著王孫公子宴飲享樂。 不過南樂到時卻未看見這樣的熱鬧景象。 說是家宴,真的就是很簡單的一場家宴,一桌四五個菜,衛博陵和沈庭玉已經到了。 南樂在門口腳步慢了下來,她抬手摸了摸發鬢,一時竟是羞怯了起來。 跨過門檻,沈庭玉正低頭為衛博陵倒茶。 南樂沒見過沈庭玉這么和氣的站在別人背后替人家倒茶的樣子,神色一怔。 他們兩個好像在聊什么,衛博陵的神色難看,沈庭玉的聲音很低,聽不清說什么,但語氣小心翼翼,一見她進來便收了話音。 南樂雖然沒聽清他們在說什么,但心里已經猜到了。她感覺有些苦澀。 其實中毒這件事怪不到沈庭玉身上,要怪只能怪下毒的人。 這些天沈庭玉一直自責,他總覺得是他的問題才會讓她變成這樣。 兩個人一起站起身過來迎她。 沈庭玉快了一步,扶住她的小臂,“睡醒了?還乏嗎?” 南樂搖搖頭,跟著沈庭玉一起在桌邊坐下。 菜都是她喜歡吃的,光是不同的魚就在桌上放了三條,清蒸魚,燉魚,炸魚。 南樂失笑,這真要成全魚宴了。 衛博陵目光一直關注著南樂,見她看到那一道菜就趕緊往她碗里夾,“這個嘗嘗看,這個季節的魚最是鮮美?!?/br> 南樂端起碗,向著衛博陵一笑。 南樂長得有幾分像母親,還有幾分像她的小姑姑,笑起來的時候頰邊的酒窩尤其像是母親。 這一笑就把他的眼睛都笑得紅了。 南樂見衛博陵眼中含著淚花,她怔了一下,有些慌張,下意識去看旁邊的沈庭玉。 沈庭玉,“伯父,這么好的日子,您應該笑才是?!?/br> 衛博陵被這一聲伯父叫的眼淚硬生生憋了回去。 他狠狠瞪了一眼沈庭玉,這個臭小子,誰要當他的伯父。 轉過頭對著南樂,衛博陵又換成了慈愛的表情,笑著給她夾了菜,“沒事,吃飯吃飯?!?/br> 吃完飯,衛博陵從袖中掏出一枚雙魚佩,“你出生那年,我還在前線。聽說是一對龍鳳胎,找人專門打了一對雙魚佩想給你們做滿月禮。阿樂,這枚你帶上給我看看好不好?” 這是一塊質地很好的玉,躺在男人粗糙的掌心里瑩潤通透,雙魚中間有一個隱紋是衛字的徽記。 一枚遲到了十幾年的滿月禮。 南樂拿起這枚玉佩,眼睛有點酸。 她站起身,將玉系在腰上。 衛博陵終于能好好看看她。 將近二十年過去了,在記憶中永遠年輕的妻子為他留下了這樣一份珍貴的禮物。 小姑娘雖然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長成了大姑娘,站在這里,青春年少,玉佩也不及她的皮膚白皙細膩。 這一點她是肖似她的母親,不止是皮膚還有那雙眼睛,烏眸如同星子一樣明亮柔和,眼神清澈。 衛博陵靜靜的看著,一想到這么小的女兒中毒沒辦法說話,而且馬上就要做母親,就說不出的心痛。 南樂看向沈庭玉,似乎想問他好看嗎? 沈庭玉笑了,動了動嘴唇,沒有出聲,但口型是‘很好看’。 衛博陵眼底劃過一線不悅,但掩飾的很好,柔聲道:“阿樂,你先回去,我為你準備一份禮物。陛下跟我還有一些軍務要談?!?/br> 南樂看了看衛博陵又看了看沈庭玉。 她還記得剛進來的時候看見衛博陵的神色,有些不放心。 要是她能開口肯定要把沈庭玉一起帶走,但現在她說不出話。 “沒事。jiejie。你先回去睡吧?!?/br> 沈庭玉對她眨了眨眼睛,“不用擔心我?!?/br> 南樂放下心來。 衛博陵,“不是先回去睡。是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總之,陛下萬金至尊,應當宿在主室?!?/br> 南樂已經走到門口,聽到這話腳步微頓,悄悄紅了臉,心頭驟然加快。 她想衛博陵肯定是知道她這些日子都在跟沈庭玉同寢了。 未婚的男女住在一處,在長輩看來,大概很不像話。 若是讓衛博陵知道她腹中已懷了沈庭玉的孩子……南樂面上燙的無法再想下去了。 她低下頭,匆匆加快了腳步。 都已經懷孕了,的確是分開睡為好。住在一起,他太磨人。 軒窗之外,月明星稀。 百丈的高樓,南樂坐在窗邊,舉目往去,茂林修竹盡收眼下。 這樣高的樓,天空無遮無擋,似乎就連月亮都要比別處近幾分。 丹心站在南樂身后,一樣一樣的拆下釵環。 “殿下被衛將軍安排著宿在了主室,要不我與碧血今夜便宿在外間小榻,也方便娘子起夜隨時可以找我們?!?/br> 南樂搖頭。 一個睡也沒什么要緊的。 想是這樣想,但真躺到了床榻上,卻是輾轉反側,總是睡不著。 南樂赤著腳掀開錦帳,走下床,慢慢推開窗戶。 忽然她推窗的動作一頓。 長風從竹林間穿過吹得竹葉沙沙作響。 沈庭玉仰起頭看著她,四目相對,他的面容蒙著一層輕紗般的銀光,粲然一笑。 南樂聽見自己轟然作響的心跳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