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心易變 第122節
沈庭玉用指腹替她擦去眼淚。 他其實并不善于安慰人,倒是更擅長用尖酸刻薄的言語羞辱他人。 這些日子他已經習慣了看著南樂的眼睛,去猜她的所思所想,喜怒哀樂。 萬幸,她一直都是很容易就開心,很少生氣,就算生氣也不會怎么發脾氣,所有的心思都清楚好猜的人。 此刻看著南樂的眼睛,她的淚水與難過無論見到多少次,仍舊能夠牽動他的情緒,讓他同樣為之心痛。 沈庭玉格外鄭重的輕聲道:“會好的。一定能夠治好的?!?/br> 南樂輕眨了一下眼睛,眼淚又落了下來。 沈庭玉捧住她的臉,替她輕柔的擦著眼淚,輕聲說道:“很快就會好的。這段時間就讓我替你說想說的話,等到你好了,我把衛伯父請來,就跟我們住在一起。你每天都可以見到他,想聊什么就聊什么。好不好?” 南樂吸了吸發紅的鼻尖,在他掌心中點頭,破涕為笑。 第九十章 見南樂重展笑顏, 沈庭玉心頭一松,眼中也透出笑意, 他替她擦凈了臉, “今日已經過了江,jiejie可以好好歇一歇。等jiejie好一些,我帶jiejie出門轉轉, 瞧一瞧這渝州的景致好不好?” 南樂見得人少,平生最是喜歡熱鬧了。 此時聽見沈庭玉這樣說,一雙淚眼朦朧的眼睛慢慢一點點恢復了光亮, 神色意動。 “我這就當jiejie答應了?!?/br> 南樂乖順的點頭,面上的脂粉因著淚水都暈開了,卻仍是好似經了一場雨而零落滿地的花瓣, 說不出的嬌艷動人。 沈庭玉忍不住親了親她濕紅的面頰, 嗓音低啞,“雖然jiejie哭起來好看極了??汕浦鴮嵲谧屓诵奶?,再哭眼睛都要壞了。千萬不許再哭了?!?/br> 南樂讓他這一親,倒是不哭了, 只是面頰又跟被碰了的含羞草似的一點點染上了胭脂般的紅暈。 今日她是上了妝的, 他怎么還親她呢,這不是要吃一嘴的脂粉。 她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羞怯的扭開頭, 將他往外推了推。 沈庭玉手撐著馬車的座椅, 轉而坐在了她的身邊,在她耳邊低笑道:“好甜。jiejie的淚水怎么也是甜的?” 南樂轉過頭來,紅著一張臉, 拿一雙明亮的眸子瞪著他。 這一眼好似小貓伸出爪子在他心底最癢處輕輕撓了一下, 引出一陣蝕骨的酥麻。 沈庭玉故意曲解, “jiejie看著我做什么?是不是想讓我再親親?” 這人怎么這么無賴啊。 她才不是想要他親。 南樂氣得張口,才后知后覺自己說不出話,只能委屈的咬住唇瓣。 這般神態實在是太過于可愛。 “好了。別難過。既然jiejie想我親親,我這就再親親jiejie?!?/br> 沈庭玉克制不住勾起她的下巴,親了下去。 南樂面上更紅了,一半是羞的一半是氣的。 她推了幾下推不動他,自己卻被他親的七葷八素,玉白的手指蜷縮著。 明明就是欺負人,故意欺負她說不出話。 馬車行至半路,忽有人從后追了上來,一身風塵仆仆,擋在馬車前勒停身|下馬匹,自己跳下來跪在路中間。 “卑職崔兆元,求見大人!” 馬車一個急停,南樂差一點一頭撞在車板上,幸好最關鍵的時候一只手揪住了她的腰帶,將她一把提了回來,這才沒撞到車廂上。 只是南樂隱隱感覺到自己的裙子好像有點被揪散了。 雖然沒有撞到車上,但似乎撞得沈庭玉不輕,她都聽見他剛剛悶哼了一聲,現在喘息都沒有平緩下來,在她耳邊一聲比一聲更粗重。 那種炙熱而凌亂的喘息,卻引發了她一些不相干的記憶。 南樂呼吸一頓,她咬著唇瓣,狠狠在心底里罵了自己幾句,這都什么時候了?她居然還亂想這種事? 她擔憂的微微側過身,伸手想去摸一摸身后給她做了墊子的沈庭玉有沒有傷到哪里。 沈庭玉抓住她亂摸的手,閉了閉眼睛,喉結滾動。 車夫隔著車簾,“陛下。崔大人擋在路中央,瞧這樣子是有要事請您相商啊?!?/br> 沈庭玉從南樂身上移開目光,看向車門的方向,神色難看,他一沉了臉,精致絕倫的眉眼間那幾分戾氣就越發迫人,眼神兇惡的好像準備將車簾外的人活撕了。 什么天大的要事不能好好的通傳,非得來這么一出?非得這個時候? 南樂連忙摸了摸他的頭頂,又揉了揉他的耳朵。 沈庭玉面色松動,他收斂了臉上的戾氣,“沒事的。我沒生氣?!?/br> 他有點恍神,她方才怎么跟主人安撫狗似的? 奇怪的是被她這樣摸摸頭,摸摸耳朵,還的確挺舒服的。 南樂仰起頭,沖他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在這個燦爛的笑容里,沈庭玉心頭一軟,當真最后一點怒氣都散去了。 車簾外,車夫小心翼翼的低聲問道:“陛下。您看……” 沈庭玉雙臂圈著南樂的腰身。 南樂拍了拍他的手臂,急切的看看他,又看看簾子外面,像是示意他,讓他先去忙。 沈庭玉看著她一雙眼睛急得亂轉,只能放開她,不耐道:“這些人每天拿一堆破事煩我。jiejie,你先回去等我?!?/br> 南樂撐著他的肩膀起身,卻因著被揪散的裙子,身形一晃,又跌了回去。 沈庭玉失笑,他這一笑,南樂頭都抬不起來了。 他只得止住笑容,彎下腰,手臂穿過膝彎將人整個抱起放在一旁。 他替她攏了攏衣服,“jiejie放心。我這就尋人來幫你重新穿好?!?/br> 沈庭玉掀起簾子,跳下了馬車。 崔兆元從地上爬起來,快步跑了過來,欣喜萬分,“大人!大人!您可算回來了!黃安的百姓……” 沈庭玉抬手止住他的話,“你先等一等?!?/br> 他轉過頭對身后的人吩咐道:“讓碧血丹心過來陪著夫人?!?/br> 于是,很快碧血與丹心便被叫過來陪同南樂坐上了馬車。 碧血掀開簾子登上馬車,一見著南樂面上暈開的脂粉,身上凌亂的衣裙,便忍不住掩唇揶揄道:“哎喲,咱們主子這又干什么壞事了?讓旁人瞧見娘子這樣,還以為遭了什么呢?!?/br> 南樂被她笑得,面上更紅了。 她沒穿過這樣繁復的綾羅綢緞,裙帶被沈庭玉揪散了,衣服一亂,她都不知道怎么把它們弄回原樣。 丹心將碧血推進車,自己跟著擠進車里,對車夫道:“走吧?!?/br> 拉下簾子,她轉過頭來,從袖中拿出梳子,替南樂重新整理好了頭發。 碧血一面替南樂擦去面上的脂粉重新上妝,一面得意的問她,“娘子可知道這車是往哪里去的?” 南樂搖頭,一動腦袋,正精心為她涂抹唇脂的軟筆就偏出唇瓣,留下了一抹多余又艷麗的紅。 碧血連聲道:“別動,別動?!?/br> 南樂悄悄舔了舔唇角。 果然,這唇脂真的是甜的。吃起來有點像是果脯,帶著不知道什么果子的鮮甜。 丹心瞪她一眼,“好好的,你賣什么關子?直說了不就是?!?/br> 碧血壓低聲音,“當年成王攻下渝州,又抓住了靈帝,一時志得意滿,為了威懾對岸的南朝。他在此地停駐了兩年,索性以靈帝的名義在此地修建了一處行宮。 據說那一次就用了六十萬的民夫,修完這一處行宮死傷過半。如此這般才修好。去過的人都說那行宮那修的好似神仙居所一般,封土筑五岳,引水成大池,殿宇樓臺目不暇接,處處都美輪美奐?!?/br> 丹心接話道:“也就是這樣的地方才配讓娘子暫且落一落腳,婢子們都是托了娘子的洪福,才沾上光能看一眼這人間的仙境究竟長什么樣?!?/br> 南樂聽著她的話,目光卻被車簾縫隙中一晃而過的熱鬧街景吸引住了。 說話間,便已經到了。 馬車在一扇格外高大的朱門前停下,守在門邊的騎在馬上的衛士一見到馬車便立刻坐直了身體,他高高揮動手中的儀刀。 朱紅的大門一扇扇洞開,而守在門后的仆從則如同風過的落葉,沉默的一個個在道路兩旁面對著行過的馬車跪下,低低的垂下頭去。 南樂在馬車里,看不見外面的場景,只覺得一進門整個世界都好像驟然安靜了下來,方才街道上的繁華喧囂隨著大門開啟的聲音而逐漸消失。 馬車好像獨自行走在一條空寂的長路上,噠噠噠的蹄聲與車輪滾動的聲音混在一起,似乎還能隱隱聽見從長路盡頭傳回森涼的回響。 · 一個人一路跑進園子,高喊道:“孫管事,孫管事。來啦!來啦!” 人群聳動,女子們高興的交頭接耳。 “太好啦!終于來了!” 孫管事不悅的重重咳嗽了一聲,“什么時候了?還在那里照鏡子!現在照來得及嗎?都給我安靜下來!” 一眾妙齡美人頓時噤若寒蟬,齊齊低下頭去。 孫管事陰冷的目光一個個掃過去,“等一會兒那北靖的新主來了,你們都給我好好的表現,把渾身的媚勁都拿出來,給我把人勾住了。聽到了沒有?” 女人們怯懦的低聲應道:“聽到了?!?/br> 孫管事滿意的收回目光。 他在此已有數年,剛進來的時候還是成王剛修好園子,那會兒饑民遍地,多得是人爭著搶著要近身來行宮伺候。 他那會兒年紀還輕,生的唇紅齒白,一眼就被挑中了,就這么著進行宮做了個沒子孫根的奴才。 后來這座行宮的主人換了又換,他們這些個奴才倒是一直安安穩穩的過著,因著這地方始終是個權貴尋歡作樂縱情聲色的好去處。 本來管著行宮的另有老太監,不過換一次主人,便總要死一次管事的。 現在沒人比他資歷更老,便輪著他做這個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