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心易變 第115節
“的的確確,只有喜脈。其他脈象一切正常呀。不知,不知大人究竟是想要老朽查什么?這位夫人還有什么不適之處嗎?” 第八十四章 沈庭玉瞥了一眼趙小虎。 老者惶惶之中, 已經被拉出了房間,再次蒙上了眼睛帶走。 南樂撐著身子坐起來, 沈庭玉俯下身扶住她。 兩個人都沉默著, 南樂的沉默是因為說不出話。 沈庭玉的沉默卻是因為這個驟然得來的消息。 喜脈。 南樂懷孕了。 當然,這個消息未必是真,有的毒藥和病癥會造成滑脈的假孕脈象。 可萬一是真的呢? 算一算時間, 他與南樂多番親近,有孩子也不算奇怪。 但眼下南樂話都說不出來。 怎么都查不出南樂究竟是中了什么手段,說不好攸關生死, 相較之下,一個孩子又怎么能及得上她的安危。 他沒那么喜歡小孩子,平生所愛只有這一個女人。 什么東西都不及南樂重要, 哪怕是他們的孩子。 他只求她能夠健康平安, 恢復如常。 “jiejie,我再找幾位大夫來?!?/br> 很快,又一位宋大夫被帶到南樂床前。 他年紀輕一些,被蒙住雙眼, 看起來從容的多。 一進來便聞見暗香撲鼻, 宋大夫忍不住多嗅了幾口,聞出這熏得是上好的龍腦香。 這般成色的香料, 哪怕是新京城中的權貴人家能用得起的也不多。 而且光聞這香, 不像是近年新制出的香, 倒像是早上十幾年的老香。 他心中暗暗納罕著,料想這怕是哪一家底蘊深厚的舊貴士族。 珠簾隨風輕撞,宋大夫被引導著在床邊坐下, 搭上南樂的腕子。 南樂撐起身子坐著, 不自覺有幾分緊張。 宋大夫診了片刻, 展顏笑道:“夫人的脈象,來去流利,圓如走珠。恭喜恭喜,這是有喜了?!?/br> 南樂驚愕的看著他,又轉過頭去看床前的沈庭玉。 一個大夫說有喜,第二個也說有喜。 她……竟真的懷孕了嗎? 南樂一時神色有些恍惚,又有些說不上來由的高興。 這感覺真是新奇,自爺爺去世,她便覺得孤苦無依,最想要的就是親人。 此刻還有比一個流淌著她的血,自她腹中誕下的孩子更親近的親人嗎? 一想到這孩子會甜甜的喚著她母親,再喚一聲沈庭玉做父親。 她便覺得心頭震動。 宋大夫在新京行醫,倒是也進過不少深宅大院,知道這樣的人家多多少少有些見不得光的私密之事。 此時一摸脈象,心中有了底,料想這些人將他蒙眼帶來此處,說不準就是哪家閨中小姐珠胎暗結了。 若不是還未出嫁的閨中小姐,婦人有喜可是大喜事,為什么要這樣掩人耳目? 趙小虎再三確認,“你可把得清楚?這脈象是喜脈嗎?沒有其他的不妥之處嗎?” 宋大夫微微側過頭,面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的確是喜脈。是這個孩子來的不妥嗎?若小姐需要,我可以給一張墮胎的方子?,F在月份小,還不算太傷身。用藥要早做決斷,月份大了更傷身?!?/br> 南樂抬手覆上自己的腹部,急忙沖沈庭玉搖頭。 沈庭玉神色徒然一冷。 趙小虎見勢不妙,上前一把將宋大夫的領子揪起就走,“誰說要墮胎了?你這大夫好無禮!” 沈庭玉將人摟入懷中,南樂的心跳加快,她想跟他說話,張口卻又說不出,只好轉過頭,用一雙烏亮的眸子笑盈盈的望著他。 他摸了摸她的頭發,“jiejie喜歡這個孩子嗎?” 南樂在黑暗中的臉先由瑩白一點點生出紅暈,她稍稍轉過頭,似乎不太好意思看他,視線低垂下去。 沈庭玉的另一只垂在膝頭的手,不由的攥緊了,掌心中淌出冷汗。 他這才發覺自己在這一刻是前所未有的緊張,或許從得知那喜脈二字的時候,他就已經在開始緊張了。 他沒把握南樂會喜歡這樣一個孩子,會想要生下他的孩子。 就像是到現在他都沒有把握自己的母親懷上他的時候,究竟是高興更多還是痛苦更多。 他這輩子可能都搞不清楚那個答案。 但他總覺得他的到來是一種不幸,甚至是一種詛咒。 他的誕生就是母親生命的終結,他活著就是一個錯誤,這張臉在日光下便是恥辱的罪證。 證明一個女人曾受過什么樣可怕的傷害。 他的父親對他的存在漠不關心,他有太多孩子,每一個他都一樣漠不關心。 這些孩子在后宮中互相廝打,他看見也只做沒看見,就好像那只是一群泥里打滾的小畜生,跟他沒有半點關系。 或許不是所有的孩子都是這樣出生,總有一些孩子是因為父母之愛而誕生,他們是被期待著來到這個世界上的。 期待著他們誕生的親屬會仔細又溫柔的撫育他們,將他們視若珍寶。 就像是南樂故去的祖父,衛光卿。 雖然他沒有見過對方,雖然他早已亡故,但這個老人給予南樂的照顧和愛仍舊在她身上留下了很多痕跡。 就像是南樂活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衛博陵。 衛博陵這個父親為了女兒可以做出多少,他都看在眼里。在衛博陵的眼中,南樂這個女兒一定是珍貴的。 作為父親見到南樂痛苦會不忍會憐惜會同樣憤怒,而不是如他父親一般視若無睹。 南樂抬起眼睛,望進他的眼底,唇角微微彎起,含著那么一份清甜的笑沖著他點頭。 沈庭玉的身子驟然松弛了下來,可又隱約生出一點妒恨,妒恨這還未見面的小鬼。 他未曾得到過的愛,這孩子卻是有的。 他握住她撫著肚子的手,轉而引著那只如瑩玉一般的手來撫自己的臉,“有了孩子,我還是jiejie最重要的人嗎?” 這話問的真是孩子氣極了,偏偏他問的相當認真,連目光都幽怨。 南樂看出他的醋意,知道他一向占有欲極強,卻沒想到連還未出世的孩子他也會如此。 一時眼中笑意更重了幾分,她掐著他頰上的軟rou,不點頭,只這樣好笑的看著他。 夜色里,少年容貌一如舊日的昳麗,只是面頰上原本嬰兒肥的軟rou,不知不覺間已經消失許多,雙頰瘦削下來,添出幾分男子的堅硬。 自這一趟他從北靖追來,便不再見女兒打扮,似乎經過戰場的歷練,成熟了許多。 怎么這時,卻又這樣說起傻話? 南樂遲遲不語,也不見點頭。 沈庭玉神色逐漸黯然下來,竟有幾分可憐,“我知道了。jiejie肯定更看重這個孩子……” 她見他越說越不像話,心下愈發好笑,她想告訴他,不論生幾個孩子,總歸孩子跟孩子的父親都是不一樣的。 他對她來說永遠是最重要,最不一樣的那個人。 可她說不出口。 這一次是真正一個字都說不出口,南樂只好撲上來抱住他。 沈庭玉話音一頓。 南樂又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她紅著臉,強忍著羞怯,目光柔和的望著他,似乎是想讓他知道她的喜歡。 沈庭玉緊緊擁住她,健壯的肩膀如鐵一般,似乎要將她嵌入身體。 趙小虎是不想打擾的,但到底攸關生死,不得不硬著頭皮在珠簾外咳嗽了一聲。 南樂臉上一熱,連忙推開沈庭玉。 沈庭玉不舍放手,但還是擔心她的身體,只得起身。 兩個人站在外間,隱約有聲音傳進來。 “這兩位已經是新京醫師中的佼佼者,他們二人都診不出來,怕是其他大夫也不行?!?/br> 沈庭玉的目光凝著她,透出一股狠戾,卻是輕聲細語道:“三日?!?/br> 南樂只覺得這話奇怪,為什么要說三日呢? 趙小虎卻是聽懂了話中的森森威脅之意,她舌根發苦,咽了一口口水。 “屬下想這般內宅手段,肯定是以隱蔽為最要緊的。說不定用的是什么千奇百怪的奇毒,此道治病救人的大夫未必能治。我們這些個粗人只擅武藝,他們又都是男人,不可近身服侍太子妃。倒是丹心碧血極擅詭道,又是女子之身,不如讓她們二人來林府伺候在太子妃左右?!?/br> 說這話她不是全無私心,多少有點看不得別人好,成心將人拖下水的意思。 丹心與碧血跟她一樣是早年入東宮,在沈庭玉身邊待了多年的人。 但她們不一樣。 早年送進東宮的美人里十個有九個都是各方送進去的探子。 她父親本是一個官職不算高的將領,父親亡故之后,她這個孤女就成了叔父掌中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