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心易變 第94節
林晏看著自己幾日來費盡心思,使盡手段,也想要再見一面的女人。 她說他認錯人了,表情那么嫌惡,好像他不是她的丈夫,而是個骯臟的乞丐。 酒意燒熱的腦子昏昏沉沉,卻將一切情緒都數倍放大,連同心痛也是。 林晏目光一寸寸掃過她的眉眼,壓下心頭密密麻麻的痛,聲音低啞,“我……我不可能將你認錯成別人。我向你保證?!?/br> 南樂的聲音跟眼神一樣冷淡,她沒有興趣跟醉漢糾纏,甚至已經有些不耐他的醉話。 “你放開我?!?/br> “你是不是恨我?” 南樂瞳仁緊縮,并不是因為林晏的話,而是因為她察覺到他試圖用膝蓋抵住她的雙腿,分開她腿,將一只腿伸進她雙腿之間。 她神經都繃緊了,本能緊緊合住雙腿,用力掙扎,“你喝醉了?!?/br> 她的反應太激烈,林晏只得愈加用力摁住她的手腕,整個人都覆上來將她按在床上。 林晏瞇了瞇眼睛,因為兩相糾纏而喘息加重,英俊的面龐許是因為熱意,沁出薄汗。 他似乎意識到什么,心里有一根弦斷了,神色變得極為難看,“從前我們相擁而眠,你可從沒有這樣害怕過我。阿樂,你在害怕什么?” 他看著身下的姑娘,她那么干凈,干凈得他都沒舍得碰過一次。 是誰在他沒舍得涂抹的白紙上涂抹上了這樣不該有的一筆? 南樂面上一瞬失了色,她倉惶的望著林晏,“你在說什么?” 林晏見她這般反應,心火欲烈,指骨捏著她的手腕,手背暗青色的經絡從皮膚上凸起來,“是誰教會了你這種事情?” 南樂疼得顫抖,卻是沉默著咬住唇瓣。 林晏見她瑟瑟發抖,隱忍著怒火,俊朗的面目還是微微扭曲,慢條斯理的柔聲誘哄道:“阿樂,你不知事。到底是誰教了你這些下流臟污的東西?那人未必存了好心,你可別稀里糊涂讓男人給教壞了?!?/br> 南樂眼圈微紅,抬眸望著他,一直以來積壓在心中的憤怒與委屈,過去被欺騙,被踐踏的恥辱如同浪潮一般涌來,將她淹沒。 “若沒有人教我,林晏,你準備這樣繼續騙我到何時?我什么都不懂,是不是才方便讓你欺騙戲弄?!?/br> 林晏攥著她手腕的手指一松,在南樂的目光下臉色鐵青,竟生出難以言喻的慌張。 若她已知道人情倫理,知道夫妻敦倫。 那他過往對她哄騙的那些鬼話,曾在她身邊無所顧忌做下的事情…… 林晏所有的怒意都僵硬在面上,一時竟不敢望向她的眼睛。 南樂鼻翼一酸,淚珠在眼中轉了一轉,如珠般滾下面頰,“這等下流臟污的事情,你林晏不是最擅長了嗎?你過往做的少了嗎?在外還不夠,你不是將人帶到了我的床邊,當著我的面做了個痛快嗎?” 那時她什么都不懂,沒有人教過她,沒有人教過一個女人和男人躺在一張床上會發生什么樣的事情,沒有人告訴過她孩子從何而來。 她從旁人的態度中知道林晏去紅房子是對不起她,但她對于自己身上究竟發生了什么,林晏在何處對不起她,始終懵懂無知。 因為懵懂無知,連丟失了重要的東西都不知道那丟的東西是什么,究竟有什么意義。 林晏只要愿意留在她的身邊,留在沒有父母,沒有錢,卑賤又不識字的她身邊,她就已經十分開心了。 在南樂終于搞懂這件事時,才知道過往記憶中那樣的情形有多惡心,旁人看向她時的憐憫與嘲弄究竟是為什么。林晏那般神色又是為何。 那時林晏面色不好,南樂甚至覺得是她做錯了事情,是她說錯了話,是她打斷了他的‘游戲’。 林晏自己都不知道眠花宿柳與多少女人共枕而眠,是他先不要她的,是他嫌惡她,是他將她丟在船上,丟在家里,拿可笑的謊言將她從頭騙到了尾,給她帶了一頂又一頂的綠帽子。 此時又憑什么來質問她?! “林晏,那一日你在我床邊做起那等下流之事是不是很痛快?是不是格外的刺激?見我懵懂無知那樣好哄騙,你是不是很得意?” 林晏在黑暗中僵硬得好似一尊雕像,想要說什么,但好像說什么都無從開口。 那時她幾乎算是將他抓jian成雙,卻三言兩語就被他哄住,甚至怕他不高興,怯生生的問他,‘林晏,你是不是不高興?我剛才說錯話了嗎?’ 他怎么回答的……他讓她別胡思亂想,讓她趕緊睡覺。 她一心想要留下他,她問他,‘我睡醒了,你還會在對嗎?’ 他這時腦海中反復都是那一句話里小姑娘怯生生,慢吞吞,生怕他走的語氣。 那時的小姑娘好乖好懂事,懂事到總是小心翼翼的瞧著他的臉色,慣著他一次比一次更肆無忌憚。 怎么那時,他就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為什么他沒有回頭?為什么他不在她的床邊好好等著,陪她睡一覺,等著她醒來讓她第一個見到他? 南樂察覺到他力量的松動,馬上用力掙脫出雙手,一只手抄起床上的石枕砸在了他的身上。 林晏起身想要躲閃,卻一個不小心從床上翻了下去,不知道撞在那里,沉悶的一聲響,有什么東西從他身上零零散散的掉了下來,叮叮當當的落在地上滾遠了。 南樂坐起身去看,卻見他已經倒在床下昏了過去。 銀紗一樣的月光透過模糊的窗紙,投在旅館的地面上,一顆顆光澤明潤的珠子散落一地,折射著幽冷的月光。 南樂側耳聽了聽,見外間似乎并無半點響動。 這個時間,大概所有人都已經睡熟了。 她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裙,憤憤踩了林晏一腳,踩著珠子差點摔一跤,只好提著裙子小心翼翼的走到窗邊,推開窗戶。 寒風涌了進來,明月下之下,窗邊生著一棵枯樹,后院小門外便是馬廝,拴著數匹良馬。 似乎察覺到她的視線,馬廝中的一匹溫馴的黑馬抬眸望著她,打了個響鼻。 · 王宮,乾坤殿。 畫堂人靜,翡翠簾前月。 龍床錦帳里,沉睡的少年正沉湎于一場好夢之中。 夢中一片喜氣洋洋的紅,龍鳳喜燭,火光搖動。 他輕輕挑起朱紅的喜帕,眼見著紅布下一點點展露的女子面容,心跳如擂鼓,生出無限的甜蜜柔情與喜悅。 南樂仰頭望向他,眸光清澈,“玉兒?!?/br> 沈庭玉心口一軟,“娘子,今日該改口了?!?/br> 南樂張了張口,卻又是羞澀的叫不出口,咬著唇瓣,一雙明眸盈盈的望著他,似是為難極了。 沈庭玉最是受不住她這樣的眼神,手指輕輕點了點她的鼻尖,“jiejie,別這樣看我。不喚便不喚吧??倸w你今日已嫁了我?!?/br> 南樂長睫一顫,她看著他,又低下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嫁衣,神色之中似生出一股茫然,“真的嗎?我已經嫁了你?” 一種突如其來的恐懼包裹住了沈庭玉,他伸出手想要抱住她,告訴她當然她已經嫁給他,成為他的妻子,卻抱了一個空。 整個世界天旋地轉,南樂朱紅的身影消散在了他的眼前,沈庭玉費力的睜開眼,留給他的只有漆黑一片的夜色,身畔冰涼空無一人。 他望著明黃色的床帳,心中悵然若失。 只是一場夢…… 他在心底寬慰自己,告訴自己沒有關系,南樂現在應當已經被衛博陵接回去了。 他已經在命人準備各種禮品,準備大婚的種種流程。 很快,他們就會成婚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明媒正娶。 殿外傳來爭執之聲,沈庭玉隱約聽見了南樂的名字。 他坐起身,快步走出寢殿,推開大門。 “趙內史,殿下忙了兩日,這會兒才合眼。抱歉,就算是您也不能無詔擅闖?!?/br> “我跟你說了多少遍,我有要事!要事!” 趙小虎與當值的侍衛在殿門外吵得熱火朝天,各不相讓, 二人聽見開門聲,回首見到沈庭玉出來皆是一怔,齊齊俯身行禮。 沈庭玉撫了撫額頭,眼下一團青黑,“怎么了?你們在吵什么?” 趙小虎不該在這個時間出現在這里,他在東宮時。她便是他的內史女官,負責他的文書往來,總管東宮上下。 此番他們攻下王城,更是多事之秋,她需要忙的事情很多,若無大事不會半夜前來。 “殿下?!壁w小虎張了張口,方才十萬火急的嚷著要見人,此時對上沈庭玉的目光,她卻是一時不敢說出口了。 隨著她沉默的時間,氣氛變得愈發緊張凝滯。 沈庭玉面上看不出喜怒,沉沉的一個字,“說?!?/br> 趙小虎額上沁出冷汗,小心的瞧著他的面色,“太子妃……她被不明人士假以衛博陵的名義騙走,現在不知所蹤?!?/br> 沈庭玉耳邊忽起劇烈的雜聲,心下騰生出炙熱烈火,五內如焚。 他面無表情的看著趙小虎,看著她急切的說著什么,漆黑暗沉的眼底漫開無邊猩紅,開口欲斥,欲責問,欲尋出個罪魁禍首千刀萬剮,一張口卻是一口鮮紅的血。 趙小虎上前欲扶,沈庭玉卻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將她狠狠提了起來。 他用手背擦凈唇邊血,朱唇被血染得殷紅,一雙眼幽沉陰冷如急欲嗜人的惡鬼,“我讓你留下人馬保護她,你就是這樣做事的是嗎?” 趙小虎在這樣的目光下無法控制顫抖,窒息與痛苦使她的聲音都變得斷斷續續的,“我,我,我留了!大部分隱軍都,都留下……保護太子妃了?!?/br> 她的身體本能的想要掙扎,面色慘白,嘴唇顫抖,但經驗以及對沈庭玉的了解告訴她,這種時候的掙扎只會讓她變得更加危險。任何掙扎都是無用之功。 脖子上的手指在不斷收緊,她已經開始窒息得臉上蒙上一層晦暗的青紫之色,嗅聞到死亡的氣息,滅頂的恐懼如暴風般迎面將她撕碎。 她已經很久沒有面臨這樣的恐懼,幾乎要忘記沈庭玉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這才是他最真實的樣子,暴虐殘忍,毫無感情的冰冷,跟在他身邊就需要隨時面臨死亡威脅的可能。 對于這一點,當初她走入東宮時就已經做好了覺悟。 如此致命的錯誤已經算是重大失誤,必須有人對此負責。沈庭玉會因此殺了她,再正常不過,甚至被他掐死已經稱得上是不錯的死法。 換做一年前的沈庭玉,他一定會讓她飽嘗各種刑具,生不如死的過上很長時間,才極盡痛苦的死去。 在死亡即將降臨的最后一刻,沈庭玉猙獰的臉,旁觀侍衛視若無睹的冷靜從容映在趙小虎逐漸空洞而喪失生機的眼底,她的瞳仁一點點散開。 沈庭玉忽然松開手。 趙小虎跌倒在地,捂住脖子,大口喘息,咳得撕心裂肺。 “三日之內,如果仍沒有南樂的音信,我會讓你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聽懂了嗎?” 趙小虎渾身一顫,并不覺得劫后余生,只覺得前路仍舊晦暗無明,心中萬般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