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心易變 第85節
“我記住了,” 沈庭玉語聲艱澀,“可我有很多不好的事情,我不是什么好人。那些事情會嚇到你的?!?/br> 南樂搖頭,“不會的。我沒有那么容易就被嚇到,而且那些不好的事情都已經過去了,我相信你做每一件事都有自己的理由。再者說,就算再不好,那也是你的一部分?!?/br> 她扶住沈庭玉的肩膀,神色認真,“以后哪怕會嚇到我,你也要對我說實話好嗎?” 沈庭玉眸光閃爍,嗓音很軟的應下了,“好?!?/br> 南樂看著他的眼睛,“那你愿意在我需要的時候陪著我,不會隨意拋下我嗎?” 沈庭玉撲上來用力抱住她,聲音雀躍藏不住笑意,“當然,我愿意。我會一直待在jiejie身邊,永遠都不離開jiejie?!?/br> “從今天起,好好養好身體,不要殺人……”南樂被勒得很緊,到底是沒躲,她話音微頓,“不要隨意殺人,濫殺無辜?!?/br> 沈庭玉悶聲道:“好?!?/br> 南樂敲了敲他的腦袋,“你要保護好自己,也不要隨意傷害別人?!?/br> “最后一條,你愿意……”南樂稍微推開他一點,她看著他猶豫了一瞬,輕眨了幾下眼睫,耳尖微紅,“讓我親一下你嗎?” 沈庭玉眼睛一瞬變得極亮,他低頭湊過來,迎著她的目光吻了上去。 南樂的手搭在沈庭玉的肩膀上,慢慢揪住了他的衣襟。 · 林晏坐在帳篷中任由大夫包扎傷口,閉上眼,腦海中卻仍舊是南樂跳下冰河的畫面,翻來覆去的都是賀晨的的話。 “當初你救了這位侯府貴公子,卻付不出他的藥錢。為了他的藥,我聽人說你去簽了生死狀,干著采珠的活,這才為他換來了一筆救命錢。何等情深義重啊?!?/br> 他鬼使神差的想起那段日子里,少女很早便動身離開,天黑才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船上,晚上仍要守著爐子為他熬藥,熬到大半夜,一日日的消瘦。 那段時間的記憶其實已經很模糊了,他當時雖然被南樂所救,但一個出身世家幾乎沒有受過罪的貴公子,一夜之間淪落到委身于一條小漁船,可以說船上的一切都讓他難受。 他不喜歡每時每刻都在隨著水流搖晃的船,也不喜歡船上沒有油腥的飯,更嫌惡每晚她爬上床與他同睡時身上那股揮散不去的水腥味。 但南樂對他一向是很好的,她從來都看不懂他眼中隱晦的嫌惡,一如既往的用清澈到懵懂的眼睛笑盈盈的望著他,給予他點點滴滴的關照。 林晏回想著記憶中少女點點滴滴的照顧,全心全意的喜歡,甚至是同床共枕之時曾讓他嫌惡到反胃的水腥味,所有的記憶戛然而止,只剩下洶涌而來的情緒,他忽然心口一陣陣抽痛,呼吸變得急促。 點點滴滴,她身上留下多少蹊蹺,為什么他就沒有早一點想到呢? 為什么當時他連多問一句都沒有? 他猛然起身,闊步走了出去。 大夫嚇了一跳,追在后面喊了兩句,“唉,別走啊。你這還沒包完呢?” 林晏走到關押俘虜的帳篷外,帳篷外的看守看見林晏有些驚訝,倒也沒阻攔。 賀晨見到林晏顯然很驚訝。 林晏一把揪住他的領子,眼底寒意迫人,將他提了起來,“你方才說的是真的嗎?” 他不知道自己想要得到的答案是真還是假。他理智上希望是假的,心底里卻希望是真的。 或許他就不該來問,此時問出真假又有什么意義呢?難道是真的就能改變南樂現在對他不屑一顧的態度嗎? 但不問出來,他便總覺得有那么一件事梗在那里,梗得他痛,梗得他無法呼吸,梗的他喘不上氣。 第六十五章 賀晨雙手被綁, 腳上也帶了鐐銬,一動腳上的鐐銬就叮叮當當的作響。 這下倒是二人的情況翻轉過來了。 林晏來的匆忙, 換下身上帶血的舊衣, 身上僅一件素白的單袍,寬大的衣袍罩著一具清瘦高挑的身軀,好似瓊林披雪。 一張臉尚帶著傷, 比之初見之時的狷狂,卻是落寞不知多少。 賀晨搞不懂他這不明不白的一句問的是什么東西,“什么真的假的?” 林晏揪著他領口的手, 不自覺用力,“我問你,你方才所言的我夫人簽下生死狀的事情是真是假?你又從何得知?” 賀晨嗤笑一聲, “林公子, 你這是問人的態度嗎?” 林晏定定看了他幾秒,放開手。 他后退一步,低了頭,拱手向他, 聲音沙啞, “還望賀兄解惑?!?/br> 賀晨從林晏緊繃的神情中,能夠察覺到他的忍耐差不多到了極限。 雖然不清楚林晏為什么突然氣勢洶洶的跑來問這樣一個問題, 但見好就收的道理他還是清楚的, 便沒有再繼續賣關子。 “金平城中有一家百寶記, 這家店是城主張安的產業,那少掌柜王平與張安沾親帶故,又是個貪財好色之人?!?/br> 林晏眸光微沉, “所以呢?” 賀晨打量著林晏的神色, 心下奇怪。 他本以為林晏能在金平城補下那么大一個局等著他, 應當對金平城內的方方面面都了如指掌才是。 可此時他卻好像對王平一無所知。 “此地產珠,珠寶產業最是一本萬利。如此暴利自然是百寶記一家獨大。延水中的每一顆珠子都得過百寶記的手。那生死狀就在王萍手中,此事也是王平告訴我的?!?/br> 王平告訴他的事情當然不止這一樁。南朝的人往他身邊打釘子,又怎么能想到他一早將釘子就嵌在了城主府。 這貪財好色之人,為了幾個女人,一點錢財,連自己血親的舅舅都能出賣。 話音落進耳底,林晏靜了一靜,嗓音艱澀,低聲道:“你見到了那張生死狀?” 賀晨看出林晏眼底的猶疑,他微微一笑,進一步試探,“當然,你也可以不信?,F在張安與王平都已經死了,這件事是死無對證,你要再找那張生死狀肯定是找不到了。你盡可以當成是我在胡言亂語?!?/br> 記憶中少女身上揮散不去的水腥氣,一日日消瘦下去的身體,憔悴疲倦的面容,被水泡的發皺得皮膚,在他懷中冷得顫抖……點點滴滴終于變成了剜心的痛。 林晏面色慘然。 賀晨,“林公子怎么突然問起這樁事?難不成日日與自己同床共枕的女人曾做了什么,那一碗碗喝下去的藥究竟從何而來,你都分毫不知?” 林晏大口的喘息,他扶住額頭,身體晃了晃。 他可不是就真的半點不知。 同床共枕那么長時日,他明明占著她丈夫的名號,見著她每天出門去,一身疲憊的回來,卻從未多問一句,只當她是去打漁,心安理得的受用著南樂的照顧。 延水產上乘的明珠,他是知曉的,因著他從前買過不少送予小娘子。 他習慣花錢如流水,錢在他手里總是留不住,不論有多少,買珠子買釵裙買酒買姑娘一支曲買姑娘一個笑,一笑雙白璧,再歌千黃金,總能花的完。 他送過花送過珠子給數不清的小娘子,卻從未送過什么給自己的娘子。 南樂太好滿足了,她不用白璧,不用千金。 只要他回頭,她就永遠守在那里,用一雙透亮的眼睛望著他笑,笑得不值錢。 他哪里能想到也就幾十幾百文,幾包藥幾斤米就能逼得南樂一個十七八的姑娘鋌而走險,去干九死一生的活。 南樂為什么不告訴他呢? 為什么她對他這樣好,卻不告訴他。 南樂應該告訴他的,她應該一早就告訴他,時時刻刻都掛在嘴上,有空就拿出來說一遍,最好盈盈含淚,一面說一面哭。 她應該向他索求回報,而不是這樣默默的付出,連知曉都不讓他知曉。 她作為一個女人怎么就不會邀寵呢? 可若是南樂會邀寵,會哭,會鬧,會拿著恩情溫言軟語,時時提起。 就會讓他更早珍惜她嗎?會讓他就不去喝酒,心甘情愿的留在南樂身邊嗎?那些讓南樂哭泣難過的事情就不會發生了嗎? 林晏閉目,他知道是不會的,如果南樂真的如他所想的那樣,將恩情掛在嘴上。大概她每說一次,他就會更厭憎她一分。 他太知道自己是什么樣的人。 他也太知道南樂是什么樣的人,若她能學得會那般聰明手段,便也不是南樂了。 她若是聰明一些,便不會做這樣的事情,也不會讓做慣了負心人的他此時這樣難以放下,不會讓他如此愧意難消。 賀晨見他這副神情,便知道自己竟是說對了。 他頗感不可思議,又覺得可笑,可笑在林晏這樣風流眾所周知的人也會折在女人身上。若是風流就風流到底也算坦蕩,可明明已經相負于那婦人,卻又這般惺惺作態實在令人作嘔。 若他真的在乎,真要浪子回頭,又為什么要撇下糟糠之妻,帶著容色傾城的妻妹上路呢?言行不一,未免也太過于虛假。 做這般情態也不知道是演給誰看,枉他以前還真信了林晏是個賢能直言,篤行高潔之人,不過是為人有點任情而行,直爽太過的小毛病罷了。 他甚至起了愛才之心,多番籌謀以圖收入麾下。 今日一看不過爾爾,小人罷了! “若不是我親耳聽聞,又親眼見了那生死狀,我也不會信的。沒想到此地如此貧苦,這漁女出身又這般卑賤,卻有這般情深義重?!?/br> 林晏僵得如同一塊石頭,站在原地。 賀晨想起自己探聽到的那些漁女與林晏的過往,眼中不免露出幾分憐憫,“不過她遇到你林晏算是倒霉,實在是白白浪費了一片真心?!?/br> 捫心自問,他也算不上什么好男人。世上男人貪花好色本是尋常,但救命之恩,雪中送炭的結發情意,總該有所不同。 若有一個女子這般待他,賀晨心道,他必定舍不得如此磋磨。 這世上男子只要尚存幾分人性,斷然是做不出這等事情。 林晏被賀晨眼中的憐憫刺痛,他一拳砸在賀晨臉上,“你懂什么!” 怎么就是浪費了? 怎么會是浪費? 賀晨毫無防備,被打得懵了,腳下站不住向后退,卻又因著腳上掛著鐐銬,左腳絆著右腳,直接摔在了地上。 他疼得變了臉色,剛開口要罵,林晏又是一腳踹了上來,“你說誰倒霉?” 賀晨悶哼一聲,將話咽了回去,看著林晏猙獰的面色,一時竟不敢言語了。 林晏踩著他的手,“我問你,你說誰倒霉?” 賀晨只覺得自己的手指都快要被踩斷了,他不知道林晏這是發的什么瘋,但他林晏是年少輕狂的天之驕子,難道他賀晨就不是嗎? 越疼反倒胸口中越是生出一股子火氣橫沖直撞,他額上沁出冷汗,卻是冷笑道:“當然是那漁女啊,原本清清白白的一個小姑娘好心救人卻被你這等無情無義無恥之人騙財騙色,怎么就不算倒霉呢。真是倒霉死了!我要是她,一定恨你入骨!恨不得把你扒皮抽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