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心易變 第20節
南樂心跳如雷,她意識到自己的回答關乎一條性命。 只要她說恨,這個被她所恨,欺騙了她的男人就一定會死。 她有那么恨林晏嗎? 南樂在心底里問自己,不,在這一瞬她詫異的發現她好像并沒有那么恨他。 她只是有些傷心,傷心被他所欺騙。 他對她說會陪著她,說喜歡她,說了那么多好聽的話。 便也只有好聽的話罷了,沒一樣真的,沒一樣做到。 她想要林晏死嗎? 不,那個想象出的畫面并不讓她更加開心。 崔姨娘在一旁安靜的注視著少女的神色,發覺這孩子聽到這話臉上卻沒有露出喜悅,也沒有什么惱恨的神色,反倒隱隱有一些憂慮。 那樣的神色讓崔姨娘想起另一張臉,另一個人。 少女那雙讓淚水洗得晶瑩的眼睛一如既往的溫馴清澈,像只面對猛虎的麋鹿,單純天真的神色中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沉著。 “我恨他??晌疫€沒有恨到想讓他死的地步?!?/br> 少女的嗓音輕軟,帶著一點她特有的吞音。 王兆厲目而視,“他欺負你,讓別的女人懷孕。難道不該死?” 即便北地男人大多高大的境況下,王兆走在街上也是鶴立雞群一般。 這樣一個高大而威嚴的男人厲目而視,目光中如有刀鋒,尋常男子恐怕也沒有幾個不膽寒。 但少女在這樣氣勢洶洶的質問下神色自若,并未露出恐懼的神采,她裝作很從容的樣子,只是身體的緊繃多少泄露出些許緊張。 她沉思了一會兒,仰頭用那雙水潤的眼睛注視著王兆,輕聲道:“他欺負我,讓別的女人懷孕。同等的報復應當是我嫁給他人,為他人生下孩子。這樣比較公平。王叔,你說是不是?” 這樣的話,說出來一定要招人笑話,平常南樂是絕不敢說的。 但此時她不得不這樣說,硬著頭皮做出很有成算的樣子,眼神一點也不敢移開,緊緊的看著眼前的人,希望用這個理由說服對方。 王兆與少女對視片刻,神色漸漸松弛下來,“對,三條腿的□□不好找,兩條腿的男人的滿大街都是。天下男人多得是!咱們不缺他林晏一個!犯不著給他生,你以后找個好男子還能生很多娃娃!” 南樂松了一口氣,卻又讓王兆說的臉上火辣辣的。 王兆說道:“天下好男子多得是,但此處的男子不好。我知道有一處叫做羊城的地方,那里的男子都是極英武有氣概的。絕不像是林晏這般身無二兩rou,滿肚子花花腸子……” 南樂讓王兆說的極不好意思,她收回手,下意識望向一旁的崔姨娘求助。 崔姨娘適時打斷王兆,“小樂,你現在是什么打算?” 南樂擦了擦臉上的眼淚,“我想尋個清凈地方住。一個人先住著?!?/br> 崔姨娘摸了摸小姑娘的頭頂,一口應了下來,“這好辦。碼頭那邊有一座空著的小院子,有床也有井。就是屋子舊了些,很久沒住人了。你別回船上了,大冷天的,也不安全。住在碼頭旁邊,你想回去也隨時能回去?!?/br> 南樂忙道:“謝謝王叔,謝謝崔姨娘?!?/br> 王兆心里似乎已經有了成算,他插話道:“碼頭那里咱們船幫的兄弟多,交代一聲絕不會有不開眼的人上門打擾你。你就放心住著?!?/br> 南樂松了一口氣,卻又心中多出個疑問。 關于王兆和船幫,爺爺生前并沒有跟她講過太多,只含糊說是老友。 但她爺爺一輩子都是再本分不過的老實人,怎么會認識王叔這樣厲害的人物。 崔姨娘將王兆勸了出去,自己留下安慰了南樂一陣,哄著南樂不再哭了,又安排人手帶著南樂去了碼頭邊的小院子,幫她安置下來。 目送著小姑娘的身影離去,崔姨娘的神色有些感慨,低聲說道:“這孩子倒是很像他爺爺。心善?!?/br> 王兆眼神一黯,“屈死異鄉,后繼無人,一生不得展志。像她爺爺的性子又算什么好事?若他當年心腸惡上三分,也不至于淪落到那等地步?!?/br> 他長嘆一口氣,“這幾日你多去看看,千萬別讓她出什么事。我不想白發人再送一次黑發人?!?/br> 崔姨娘點頭,“好?!?/br> 頭幾日,崔姨娘每天都要去跑一趟,今日是送去兩只羊腿,明日是送上一床五色普羅的厚被。 無論崔姨娘這么幾日什么時候去。這姑娘都是精力十足的樣子,忙里忙外的將房子院子收拾的干干凈凈。 看起來好像林晏這個人,這件事從沒有出現在南樂的生活中,更沒有對她造成過任何影響一樣。 見到南樂這么活力四射的樣子,崔姨娘漸漸放下心來,便來的少了。 一切重新恢復平靜。 有王兆和崔姨娘的照顧,南樂的生活跟從前一樣安寧快樂。 直到這一天,氣溫變得尤其冷。 從頭一天的夜里開始下雪,第二天一早天地都已經變成了白茫茫的一片,雪足有半人高。 南樂一大早起來就拎著鏟子鏟雪,鏟完了院子里的雪,開始鏟門前沿街的雪。 突然,她一鏟子從雪里鏟出了個一只手。 南樂嚇了一跳,她后退半步。 堆起來的雪順著南樂挖出來的空地,塌了下去半邊,雪中隱約可見一個人形。 那人伏在雪中一動不動,漆黑的長發之間纏著幾串紅色珊瑚圓珠,露出雪堆的手背白皙修長,指尖和關節處都凍得已有些紅腫,身體大半仍在雪中。 瞧著……倒像是個女子。 南樂心中略有些怪異。 這樣把珊瑚圓珠纏在頭發間做裝飾的做派,南樂只在異族女人身上見過。 眼下城中蠻族到處擄人,南樂猶豫再三,還是硬著頭皮,壯著膽子上前先將女人手邊的雪掃開,拉著對方的手一個用力想將人拔出來。 不曾料想,這一拽,人沒有拽出來,卻將對方的小臂從雪中拽出了些許,露出一只套在腕上的金鐲。 南樂看著那只沉甸甸的金鐲怔了一瞬,臉色大變,俯下身便不管不顧的去將雪一個勁的刨開。 “沈玉!是你嗎?沈玉?!?/br> 費勁了力氣將沈庭玉身上的雪全部掃掉,南樂將他的上半身抱起來靠在自己懷中,一只鞋從沈庭玉懷中滾了出來。 南樂撿起這只干干凈凈的由她親手送出去的鞋,禁不住落了淚。 此時沈玉身上的打扮早已不是先前離開她時的打扮了。 精致得如同娃娃般的少女頭上包著一條紅色的帕子,帕子的邊緣還鑲嵌著細細的銀流蘇,白玉般秀美的鼻尖在陽光下凍得微微發紅。 他的發間墜著一串一串珊瑚紅和青石綠的珠子,眉骨與下巴處都有明顯的擦傷,臉上隱隱還有巴掌印,只剩下一口細若游絲的氣息。 這么冷的冬日,這人身上只披了一件左衽的灑海刺番紅袍子,內里穿著白色的羊毛織物,跑的丟了一只鞋,腳上只有羅襪,光看羅襪都磨得又是血又灰,也不知走了多久,這一路又有多慌亂。 都跑的丟了鞋,他寧愿將她為他做的鞋珍之重之的藏在懷里也不拿出來穿。 這傻孩子。 真是傻孩子,只覺得南樂眼睛酸澀脹痛。 這件灑海刺的袍子讓南樂馬上想起了浮屠塔那一夜。 那人為她披上的衣物是相似的款式質地。 想到這里,南樂的心愈發揪緊了。 光看沈庭玉臉上的傷,南樂便知道沈庭玉落到蠻子手中絕沒有遇到什么好事。 也是,蠻子連她這樣的都不放過。 這孩子比她漂亮了不知道多少,那些搶紅眼的壞蛋又怎么會放過。 冷風在空曠之地呼嘯聲中混雜著鳥鳴嘶啞的鳴叫。 南樂抱緊了懷里的小姑娘,心底又酸又軟,滿眼自責,“都是我的錯,我不該讓你下船。都是我的錯?!?/br> 若是她當初沒有趕著沈玉下船,這生來金尊玉貴的女孩就不會遭此厄運。 南樂紅著眼睛,用溫熱的手貼著沈庭玉的臉,搓掉他臉上的殘雪,聲音逐漸多了哽咽的哭音,“沈玉。你快醒醒?!?/br> 懷里的人眉心微動,掛著雪珠的長睫微顫了幾下,緩緩的睜開了眼。 那雙眼睛好似下雪的冬日,霧蒙蒙的,一片死寂,卻在觸及南樂的面容時瞬間亮了起來,蒼白又楚楚可憐的美麗面容上綻放出了一個虛弱的微笑。 “jiejie,”他一眨不眨的望著她,像是意外墜落鳥巢的幼鳥在最彷徨之際望見了親鳥,神態中有種極度無助的依戀,“我是在做夢嗎?” 作者有話說: 推一推隔壁的預收《咽淚裝歡》,感興趣的小可愛們給個收藏吧qaq 文案三 南韻十五歲初及笄,便是圣人欽定的太子妃。 人人都道這樁婚事郎才女貌是天作之合。 南韻見過幾次太子,那是個溫潤君子,她心中十分歡喜。 卻沒想到一朝宮變,竟是少有賢名的六皇子賀昭弒兄弒父,屠得京城血流成河。 他搶了皇位還不夠,還要搶她這未過門的太子妃入宮。 一夜東風吹落夢巫山,紅帷帳中,少女雪膚冰貌,粉香弱處態伶仃,盈盈落淚,無處不可憐。 賀昭挑起她的下巴,含笑問她,“怎么,跟了朕難道你不開心嗎?” 美人眸中噙淚,卻只能笑著應聲,“妾心甚喜?!?/br> · 賀昭以為南韻已經認了命,卻未曾想過她有膽量在他得勝歸朝時自城墻上一躍而下。 南韻看著賀昭在城下目眥欲裂,赤紅著眼咆哮,“你敢!南韻,你怎么敢死?!” 她快意的笑了。 怕水又怕痛的皇后死在了陽江最洶涌的六月,尸骨無存。 從此再沒有什么皇后南韻,只有一個早死了丈夫的小寡婦胡氏。 這一次是她贏了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