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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郎心易變在線閱讀 - 郎心易變 第11節

郎心易變 第11節

    林晏將這些話聽進耳朵里,他轉開眼睛,想起最后一次見南樂,遙遙的望見站在樓下的漁女。

    她站在人群里,用那雙烏黑明亮星子一樣的眼睛望著他,就像是初見時一樣。但又不一樣,有些不一樣的神采。但究竟有什么不一樣,他也說不出。

    誰又能知道那是最后一次見面,不,或許他想過的。那會是他們最后一次見。

    林晏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么,靜了一靜。

    眾人卻將他的反應理解成了另一種意思,反倒寬慰起他。

    “你也不要太擔心了。他們不一定這么快就能跑掉?!?/br>
    “帶著那么多女人,一定跑不了多遠。我們找一找,肯定能把人找回來?!?/br>
    熱心的漁人們又一涌往外走去尋那些可憐的姑娘,林晏被扶起來,一左一右的轄制進人群里,幾乎是被挾持著不得不去。

    他走在漆黑的路上,聞著漁人們身上的腥味,不免又想起那條船。

    那條狹小破舊,老的不知用了多少年的船。

    林晏的記憶力很好,他小時候背書就很快,現在這份記憶力用來記姑娘的臉,姑娘身上的香,同樣也很好。

    南樂的眼睛很干凈,介乎動物般的愚蠢與孩子的純真之間。他不免又想起最后一次她看過來的那一眼,終于發覺到底那一眼與平日里的南樂有什么不同。

    那是他第一次看見那雙眼睛里看到了愚蠢與純真之外的第三種神采,好像秋末的天將所有的冷都鎖在了一朵朵潔白的云里,云層堆疊,沉沉的壓著,在落雨的那一瞬終于灑出了所有的憂愁與冷。

    一種飽受傷害的目光。

    他一向拿她當個動物,當個擺設,卻沒想到原來她并不是一點人事都不知。

    他又回想起更多她的面貌,她身上的每一處,南樂的唇是淡淡的緋色,沒有經過唇脂的潤澤,有時會干裂出紋,她的腰稱得上細,但與南方的佳人們相比卻又太硬了,不夠軟。她的身上沒有尋常女子香,只有揮之不去的水腥味。

    在遇見南樂之前,他沒有想過一個少女的身體可以這樣健壯堅實,她一個人就能拎起他都舉不動的船桿,簡直像是個男人。

    關于南樂的每一個細節在他的腦海深處栩栩如生的重現,勾勒出一個清晰的剪影。

    林晏有些驚異的發現,原來他將她記得這樣清楚。

    這一夜他們走了不知道多遠,林晏對于去過的那些地方已經沒有記憶了,只記得是天將要亮時,數個精壯的小伙跑了來,領頭的人說‘我們方山堂的王三爺已經將人找著了。大家忙了一夜都回去吧?!?/br>
    他說完這話,那些個小伙子又拿出銀錢一一發給了在場的眾人。

    “南姑娘是我們王三爺的親侄女,今天大家幫了她的忙便是幫了我們王三爺的忙,幫了船幫。這點錢權做謝意?!?/br>
    林晏倒有些驚訝,同床共寢數月他從沒有從南樂的口中聽過什么王三爺,不知道她還有這樣一個厲害的親朋好友知交故舊。

    不過便也就是驚訝罷了,下九流的行當里想活下去總要攀上些臟的臭的,認個把干親兄弟抱團取暖,一向不足為奇,左右也跟他沒有什么關系。

    眾人都散去了,他也要走,卻被人拽住袖子。

    拽住他袖子的是一個面相兇惡的壯漢,林晏讓他拽的一個踉蹌,他斜睨著林晏,“林夫子。南姑娘救回來了,找回來時的情形一點算不上好。你這個做丈夫的看著是一點不關心啊?!?/br>
    林晏似笑非笑的瞧了他一眼,“閣下一個非親非故的,倒是很關心我的妻子?!?/br>
    壯漢聽到這話跟被踩了尾巴的貓一般厲聲道:“少在這里陰陽怪氣。我們王三爺要見你。你是自己走還是要我們扛過去?”

    林晏手臂被捏得生疼,他心中生出厭煩,一把將袖子抽了出來,懶聲道:“還是不勞煩您了。我長了腿?!?/br>
    第十章

    天蒙蒙亮,老屋子里還是暗沉沉的。

    打進了門,往里走,跨了三次門檻,才進到堂屋,越往里走光越暗,聲音倒是愈發清晰起來。

    林晏眉頭皺了一下,盯著門前站著的兩個人看了一眼,又不動聲色的移開目光。

    大宅頗為體面,但草都荒了。

    進進出出全是青壯年的男人,一個個眼神兇戾,身形健壯,腰間掛刀,怎么看怎么不像是好人。

    林晏發覺自己像是進了一個賊窩。

    站在門口的兩個精壯的青年人向他們鞠躬,“大哥?!?/br>
    吳虎對二人點頭,用余光瞥了一眼身后的人,“去跟義父說一聲,人帶來了?!?/br>
    一人很快進去,又出來,“管事讓你們進來?!?/br>
    兩個人一左一右的攙著一人從大敞著的門走出來,迎面正撞上林宴與吳虎。

    被攙著的那人面目青腫,渾身血污,兩條腿拖在地上,像是已經被打斷了。

    林晏腳步一頓,挑了一下眉梢,意識到這是個下馬威,不免有幾分好笑。

    從前他在家中常見母親為難大嫂,沒成想竟有一天他成了被家婆為難的小媳婦,還是這種上不得臺面的直白血腥恐嚇。

    吳虎低聲威脅,“看到了沒有,以后你敢欺負南姑娘就給我等著,有你好果子吃?!?/br>
    吳虎不知道林晏最不吃的就是威脅,他嘴角上揚,懶洋洋的笑,“呵,我等著?!?/br>
    進了門,屋內卻另有客人。

    一個中年男人正在大聲叱責另一個跪在地上的人,“喂,我今天說的話你記住沒有?”

    跪在地上的壯漢大聲回答,“記住了!王大人,我以后一定會約束那些小子,讓他們見到你的女兒就繞著走!”

    “哈?”被稱作王大人的男人十分不滿,他扇了男人一個又重又響的耳光,暴烈地高聲辱罵,“我說了那么多,你理解的僅僅是這樣嗎?怎么你們搶了這么久還沒有滿足嗎?以后還要搶嗎?給我適可而止??!雜種!”

    另一旁坐著的男人面色一僵,訕訕笑著起身拉住了王管事,“老王。鐵勒他,他不會說話。你知道,我們漢話說得不好?!?/br>
    王兆被男人拉住,他面色不虞,面上掛出一抹笑,眼神中卻閃動著兇暴的戾氣,“薩哈酋長,你們的族人都內附上百年了,怎么還是連說話都不會?要不要我找幾個人幫你們教一教?哈哈哈,光會睡我們漢人的女子,卻不會說漢話可不行??!”

    林晏這才發覺跪著的男人與那位被稱作薩哈酋長的男人的確形貌有異。

    聽著這話中的意思,眼前的兩個異族竟然是內附的部族酋長。

    金平城建成之初就是軍鎮,也是歷代都護的駐防之所,既然是邊塞,胡漢雜居便是常態,許多胡人都是數十年前乃至百年前遷移而來的異族。

    本地也多有流傳前朝將軍們如何三言兩語勸降蠻族歸順內附的故事。

    他心中一時了然,怪不得他們能夠找到南樂。

    林晏心中揣度著對方那句‘光會睡漢人的女子’,猜想對方意有所指。

    怕不是南樂失了身,這做干親的才擺出這么大架勢,為的就是嚇住他,讓他做了這個活王八。

    此刻他只覺得眼前這一出滑稽戲可笑到幾乎荒誕了。

    “今年我們也是沒有辦法。王大人,如今馬上要入冬了,今年鬧蟲災,草料不夠,斷了商路牛羊賣不出去。不搶,真是沒法子過冬。但我們一點都沒想過要冒犯你?!?/br>
    王兆,“都說了多少次了,你要搶就去遠一點的地方搶,我可是聽說云方六郡今年收成好得很!要是下一次你再搶到我的頭上,就算是再好的朋友,這生意也是沒法做了!”

    薩哈苦笑道:“我知道了?!?/br>
    王兆拍了拍薩哈的肩膀,“今天這件事看在咱們是老朋友的面子上就這么算了。下一次再有這樣的事情,我可不會這么簡單的放人?!?/br>
    薩哈苦笑著拱手,搖著頭離開,跪在地上的男人咬著牙的爬起來跟著薩哈身后,一臉藏不住的憤懣不平。

    王兆的目光終于落在了林晏的身上,他坐回椅子上,上下打量了林晏一會兒,目光凌厲。

    “一年前,我那個苦了一輩子的老哥托人給我捎來口信。我這可憐的侄女到了年紀該嫁人。我本來為她尋了一門好親事,只等著她來了金平城就完婚,一輩子都享不完的福。你小子知不知道?”

    這話說得倒像是他林晏癩蛤蟆吃了天鵝rou,玷污了那個村姑壞了她的身子,害得她沒了好日子過一般。

    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的笑話,一個目不識丁的鄉野賤民,出身貧苦的孤女,不過也就是長得不錯。

    但南樂的面貌還沒有達到傾國傾城的程度,能有什么好親事?

    頂了天也不過嫁給是城東的rou鋪佬,哦,要不再多一個嫁給水匪做壓寨夫人。

    所謂販夫走卒之輩說一句不客氣的,活的還不如他家的狗。

    林晏挑了挑眉梢,眼尾流露出幾許譏諷,不咸不淡的說道:“頭一次知道?!?/br>
    兩個男人之間的火藥味到這一刻,簡直只要一點火星子落下去立刻就能點燃。

    旁聽的吳虎屏住了呼吸,他吃驚于這小白臉的膽量。

    “我看你家這位還挺有性格的?!?/br>
    南樂被人推著按在門口,她十分不情愿,卻又推拒不過。

    兩雙眼睛透過內堂的簾子縫隙看著外面的男人。

    熹微的晨光從他身后大敞著的門口投進來,光線在地上勾勒出一個清瘦的剪影。

    他偏了偏頭,半張臉落在光里,一只眼在光下被照亮,盡管眼尾帶著笑的弧度,瞳仁在暗光下卻透著疏冷與淡淡的頹倦。

    端端站在那里,一臉的桀驁不馴,滿身的風流。

    南樂見到那張臉,不由得眉心微蹙。

    多日來,這是他們第一次見面。

    她本不想見他的,但他們卻將他給找來了。

    女人貼在她耳邊小聲笑道:“小樂,你挑男人的眼光可真不錯呢!這位小兄弟生的好俊哦?!?/br>
    南樂垂了垂眼,緊緊抿住唇角。

    “他可是尋了你一夜呢,這么好的男人一定得抓住了?!?/br>
    林晏尋了她一夜?

    南樂聽到這話只覺不敢相信,但林晏面上的倦色與疲乏卻不似作假。

    “等會兒你聽我的,我直接跟他說你受了驚嚇著了,回來就昏過去了。你就好好在床上躺著,他一看保準心疼,到時候把你接回去,那肯定天天眼巴巴的照顧著,對你不知道要有多好?!?/br>
    南樂顧不上再想,急忙拉住女人的袖子,小聲求她,“崔姨娘,別這樣?!?/br>
    小姑娘軟著聲求人,一向慢吞吞的調子都變了音,更讓崔姨娘想逗一逗她,“傻孩子,自家夫君,你害羞什么?”

    南樂那用那雙烏亮的眸子溫順的望著她,眼底里含著一種懇切,張了張口,“我……”

    話出口,她又好像不知怎么繼續說下去,因而那張秀美的面容便愈發無措。

    崔姨娘感覺到一種良心上的愧疚,好像欺負這樣一個溫順,善良的女孩是一種莫大的罪過。

    她握住南樂的手,不自覺放柔了聲音寬慰她,“我知道,我知道你是小姑娘面皮薄,不好意思是不是?但姨娘又不是外人,你放心。我一定幫你,保準你們夫妻好好的回家去?!?/br>
    南樂搖頭。

    她想開口跟她講她與林晏的關系并非他們想的那樣,雖然在船上的時候林晏說喜歡她,但林晏自從入了城就沒怎么見她了,之前她還看見他跟別的女人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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