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宣帝眨巴一下眼睛。

    “匾額怎么了？”許言之問。

    “匾額后面可能有東西?！眽褖训?。

    “卑職去拿？”許言之問。

    永宣帝又眨一下眼睛。

    “是?！痹S言之沒有直接跳上去，而是快速命人送來梯子，然后一步步地爬上去，而后取下來一個方盒子，來到永宣帝身邊，接著打開，里面是一個黃色卷軸。

    “練！”永宣帝用力很大的力氣，才發出一個含糊不清的音。

    “念！”壯壯道。

    永宣帝閉一下眼睛，表示壯壯說得是對的。

    許言之打開便驚住，雙手微微顫抖。

    “練！”永宣帝催促。

    “是?！痹S言之慎重地念道：“古往今來帝王治天下，以蒼生為先……朕年過半百，抱病難愈……晟王皇四子蕭烈，人品貴重，軍功卓然，治理有方，必能克承大統，遂繼朕登基，即皇帝位，咸使聞知?！?/br>
    蕭烈？

    皇帝位？

    殿內俱是一靜。

    所有人都愣了。

    蕭烈因為云慕而想當皇帝，和云慕在一起之后，他對皇位并沒有過多的渴望，沒想到一向忽視自己的父皇，會默默寫好了傳位詔書。

    “參見吾皇，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辈恢朗钦l帶頭喊了萬歲。

    其他人也都聽清了傳位詔書，晟王蕭烈從小開始就跟著大皇子辦差，做事有分有寸，后來又自請去臨疆，平定各個小疆并且治理妥當，功勞斐然，接得住這個傳位，于是大家紛紛下跪。

    蕭烈看向永宣帝，他一直以為父皇不在意自己，原來他從小到大所做的一切，父皇都看在眼中了。

    永宣帝很驕傲，很驕傲有個兒子在他不知道的情況，可以成長的這么優秀，他心里有愧疚，有自責，但是更多的是安心，可是他什么都說不出來，靜靜地看著蕭烈，而后緩緩地閉上眼睛。

    “父皇！”蕭烈瞬間臉色慘白。

    壯壯也發現永宣帝閉上眼睛，哭著喊：“父皇！父皇！”

    “壯哥兒你小聲點，父皇太累了，得休息?！痹颇降?。

    壯壯哭聲一止：“父皇沒死？”

    “和你們說過的，有我在，父皇不會死?！痹颇竭@些天一直擔心著永宣帝的病情，今日更是全程精力高度集中，唯恐自己一個走神，永宣帝就會駕崩，現下永宣帝終于情況穩定了，他幾乎虛脫地癱坐在地上。

    “兄兄！”

    “慕哥兒！”

    壯壯、蕭烈幾人都嚇了一跳。

    “沒事兒，壯哥兒，來，你抱著父皇到臥房?！痹颇铰曇粑⑷醯卣f道。

    壯壯很輕松地抱起永宣帝。

    蕭烈低頭問云慕：“要不要我抱你？”

    “陛下，你處理相關事件吧?！痹颇降?。

    蕭烈聽到“陛下”二字，愣了愣，他有很多話想說，但是當務之急，是處理好后續事情，他便道：“好?！?/br>
    接下來的很多日，云慕都沒有管這場謀權篡位，他專心地照顧著永宣帝，試圖令永宣帝恢復如常，可是那日永宣帝情緒起伏太大，毒性還是造成了二次傷害。

    如今還是只能躺在床上，說不清楚話，只能小幅度的手腳移動和坐起來，根本站不起來，他自己也覺得沒意思，經常暴躁，賭氣又或者求死。

    也是，曾經那樣意氣風發的帝王，如今只能躺或著坐在床上，吃喝拉撒都要人伺候，毫無尊嚴可言，他肯定難受得緊。

    壯壯卻是要求很低道：“只要父皇活著就好了?！?/br>
    每每這時候永宣帝都會望著壯壯，然后難過的不得了。

    今日又是，壯壯便握著永宣帝的手道：“父皇，不要緊的，你不要生氣，不要難過，以后你想干什么，還是可以干什么的，你想看書，我念給你聽，你想去散步，我推你、背你、抱你去?！?/br>
    永宣帝手指動了動。

    “你看，你前段日子，只有眼睛可以動，現下手都可以動了，說不定過段時間胳膊可以動，腿也可以動?！闭f著壯壯就哭了：“父皇，你不要放棄啊，我才剛剛長大，我都沒有孝順你呢，就算你后半輩子都不能動了，我也會好好照顧你，疼你的，你不要這么放棄了，不要離開我們，不然我一輩子都不安生的?！?/br>
    永宣帝小時候沒有得到過普通人家的父愛母愛，有了壯壯后，他很高興，起初就是閑暇的時候逗孩子玩一玩，慢慢就疼愛這個孩子，忍不住想要疼他，也從他身上得到很多沒有感受過的溫暖，總是待他不一般。

    可他也清晰地知道，壯壯不是當皇帝的料，所以他疼愛壯壯，卻沒有想讓壯壯當皇帝的想法，就是和杜婕妤一樣，只想壯壯健康成長，沒想過從壯壯身上得到什么回報。

    是真真正正的愛這個孩子。

    原來真真正正的愛意是可以得到回報的，這些日子他看到壯壯對自己的照顧，又聽到壯壯的這些話，說不感動是假的，眼淚止不住地往下落。

    “父皇，你別哭，不然，我就哭大聲了?！眽褖岩贿吔o永宣帝擦眼淚，一邊道：“那樣太丟人了?！?/br>
    永宣帝聽這話，想笑又想哭。

    父子兩個對著哭好一會兒。

    之后永宣帝便沒有發火賭氣，有了活下去的信念。

    壯壯每日都親自給永宣帝按摩、喂飯、喂藥，能逗到永宣帝開懷大笑。

    蕭烈和云慕在外面看著，誰也沒有去打擾。

    云慕側首看向蕭烈問：“三皇弟在哪兒？”

    *

    作者有話要說：

    永宣帝：兒子沒有白疼！

    三皇子：說我嗎？

    永宣帝：………

    ——

    二更合一

    第126章 以愛之名

    “在理衙府?！笔捔业?。

    皇宮內沒有監獄, 但是皇宮外有個理衙府，專門負責皇宮之中一些大案件，三皇子伙同施氏一族謀權篡位是應該進理衙府嚴加看管并審理的, 云慕問：“賢妃呢？”

    蕭烈回道：“也在?！?/br>
    “事情都查出來了嗎？”自從那日正合殿之后，云慕一心撲在永宣帝身上，并沒有過問接下來的事情, 一是因為沒有精力，二是不知道如何面對三皇子。

    蕭烈點頭：“查出來了?！?/br>
    云慕想了想, 問：“能和我說一說嗎？”

    “自然?！笔捔覔е颇降难? 一邊向外走，一邊述說施氏一族謀權篡位, 從頭到尾都是老施大人一手安排，暗中養兵，拉攏群臣, 竊取皇宮輿圖，買通侍衛長，安插眼線，與琉疆勾連等等, 全部都是為了扶三皇子上位。

    “他居然做了這么多事？”云慕驚訝。

    “嗯, 三皇兄出生那一刻起, 施氏一族就有了野心，那時候他們就開始計劃, 這么多年是步步為營?！笔捔也挥傻冒櫭?。

    施氏一族是大家族，有權有勢，風光至極, 還想更風光, 人啊, 真是貪心。

    蕭烈接著道：“老施大人一直是從賢妃下手，表面關心、尊重、依靠她，實則就是通過她控制三皇兄?！?/br>
    云慕問：“賢妃一直沒有察覺？”

    蕭烈點頭：“她到現下還覺得施家人沒有錯?！?/br>
    “打著‘為你好’的旗幟，容易使人不辮是非?！敝x妃也是打著這種旗幟，但她嚴厲冰冷，小小的蕭烈就可以感知明顯的好與壞，果斷選擇遠離。

    賢妃卻是不一樣，她活在至親溫柔耐心的教導中，根本不知道老施大人的意圖，之后便如法炮制，溫柔地將一些想法傳遞給了三皇子。

    云慕多次將三皇子拉離溫柔陷阱，卻抵不過至親這層關系。

    “三皇兄知曉是非的?！笔捔业?。

    云慕接話：“可是沒什么用吧?！?/br>
    “嗯，施氏一族和賢妃打著皇三子的名頭，強行把三皇兄綁到了謀逆的戰車上，當然，三皇兄也動搖過?！?/br>
    那么誘人的皇位擺到面前，是個人都想嘗一口，云慕并不覺得有什么。

    蕭烈接著道：“但是他最后沒有跟著施氏一族和賢妃錯下去，在老施大人最終的部署中，他安插了許多線人，所以我和壯壯才能那么迅速地進宮?！?/br>
    云慕想到最后三皇子不愿意接受皇位的樣子，那個時候才是三皇子的真實想法，只是錯已經錯了，他看向蕭烈，問：“你打算怎么處置三皇弟？”

    蕭烈望著云慕不說話。

    云慕道：“我想見一見三皇弟?！?/br>
    “好?！笔捔掖饝?。

    云慕便出了宮，在獄卒的帶領下，來到理衙府的地牢，看到一身囚服的三皇子靠墻坐著，微微昂頭，輪廓清晰流暢，身上透著一種寂寞，靜靜地望著那一扇透亮的小窗。

    獄卒打開牢門。

    云慕擺擺手。

    獄卒猶豫一下，便離開了。

    云慕喚一聲：“三皇弟?！?/br>
    三皇子身子一僵，而后緩緩轉頭，望向云慕，面容隱在昏暗中，看不清楚情緒。

    云慕拎著食盒走到三皇子跟前，與他一起靠坐在墻上，嘆息一聲，道：“你怎么這么不聽話呀，和你說了多少次，有事兒不要瞞著我，和我說，你偏不說，看吧，現下蹲大牢了吧？”

    仿佛三皇子只是調皮，做了件搗蛋的事情一樣，他側首望著云慕，一言不發。

    “餓了吧？帶了你最愛吃的飯菜，我們一起吃?！痹颇礁┥?，將食盒打開，一樣一樣地取出來，將筷子塞到三皇子手中，他先吃了起來。

    三皇子也跟著吃起來。

    然后兩個人一起透過一小扇窗子，看天光，云慕道：“你總是想要做到完美，顧全這個，也要顧全那個，結果把自己卡在了中間，一定很辛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