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日(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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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下午的時候,吉普車第一次在雪地里陷了車。 車的輪胎深深陷在雪中,抓地力不夠,踩著油門也只是在原地空轉打滑。 陸為對林瑾道:“你來開?!?/br> 他下了車,林瑾便爬到了駕駛座。她搖下車窗,開窗后的風雪很快撲面而來,冰凍著她暴露在外的臉頰。 她擦了擦墨鏡上沾著的雪花,看陸為拿鏟子把雪鏟開。 比起上一次在凍土灘涂陷車的那回,剛落地的雪松松軟軟,鏟起來輕松得多,沒一會兒就把車輪邊上的雪都鏟得差不多了。他又在車輪前墊上木板,退開了幾步。 不用他說,林瑾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一腳油門轟下去,車子順利開出了雪坑。 她從中控臺上又爬回去。 陸為帶著工具回到車上,他僅僅下去這么一會兒,大衣上、帽子上已沾滿了雪片,白花花的一大片。他自己撣了撣,可帽子上的畢竟看不見,只好就這么留著。 林瑾適時伸了只手過來,拂走他帽檐邊的雪。 “這樣的天氣,今天還能到可可西里湖嗎?” “能到?!?/br> 昨晚陸為說今天能到可可西里湖的時候,就帶著今天要下大雪的預判。林瑾對于兩地之間距離和路況的概念并不是很清晰,但有了他這句話,心也就放下了。 其實卓乃湖與可可西里湖之間隔得并不是很遠,可雪天車開不快。 不僅開不快,且在大雪之中,陷車成為了一個很大的麻煩。 距離第一次陷車不到三十公里的地方,車子再一次陷進了雪里。 一模一樣的流程又cao作了一遍,陸為下去鏟雪,林瑾負責開車。車子剛開出雪坑,沒過多久又陷進去,一點辦法都沒有,只能用最古老的方式下去鏟。 陸為和林瑾一開始還撣撣雪,后來也就放任自流,讓雪片留在身上了。 反正這個溫度之下,它們也融化不掉,濕不了衣裳。 雪越積越厚,陷車的頻率也越來越高。一下雪,陸為就料到了這件事的發生,所以對此很有耐心,倒是林瑾皺起了眉,問他:“你不冷嗎?” 車外的溫度估計都到了零下二十度,風一吹,肯定就更冷。 “習慣了?!?/br> 陸為毫無怨言,一次又一次做著同樣的事。 好在從卓乃湖到可可西里湖,海拔總體而言是在下降的,且隨著時間一點點過去,天上積雪的陰云破開了一個窟窿,陽光灑了下來后,車總算沒那么容易陷進去了。 陸為找了個避風的山丘下停了車,拿出早上阿力塞來的兩條烤魚和糌粑與林瑾分了,將就著在車里隨便吃點。 這一餐原本沒想著會有伴,沒想到吃了沒一會兒,車邊竟穿行而過一群野牦牛。 林瑾進可可西里后就沒怎么見到過野生動物,野牦牛雖然比藏羚羊和藏野驢多,但這么大一群的也是頭一次看見。 整群大概四五十只,也是風雪掩蓋了視線,是以走得這么近了,林瑾才看清了它們。 野牦牛們行走得很緩慢,緊緊跟著大部隊,從遠處走到了山丘之下。這座小山丘下方是這一片之中風雪最小的地方,野牦牛們也有靈智,知道要來這里躲過這場風暴。 牦牛,高原之舟。渾身披著厚厚的毛發,腹部的絨毛甚至能夠長過蹄子。它們比普通牛類多了一對肋骨,只為創造更大的肺容量以呼吸。兩瓣蹄子中間有一道分叉,能在巖石上抓住地面。 長毛應對寒冷,肺部應對稀薄的空氣,蹄子應對嶙峋的土地。 所有的一切構造,都為了在極端嚴寒又荒涼的環境中生存。 林瑾忽然明白了,為什么陸為的這支巡山隊會叫做“野牦牛隊”。 生物的生存總要依賴于環境,野牦牛們以自身的強大適應了這里的環境,而巡山隊也用遠超出常人的能力和意志,在這里呆了一年又一年。 野牦牛不怕人,透過車窗,與林瑾對視。 它烏黑的眸子里看不見任何一丁點雜質,純粹又動人。 林瑾搖下了車窗,對著那匹牦牛喊道:“喂,你見過我哥哥嗎?” 牦牛當然聽不懂,可林瑾接著喊:“他叫作林述,大家都說我跟他長得很像?!?/br> 陸為看著她這瘋瘋癲癲的舉動。居然跟一頭牛說話,這是大學生能做出來的事兒嗎。 他對此發笑。 沒想到,那頭牦牛盯了林瑾看了許久,突然往西北邊撇了撇腦袋。 扭頭的動作很大,完全不是無意識下的抖動,就是在聽了她的問句后給出的回應。 林瑾和陸為都看呆了,她怔怔地問他:“那個方向,就是太陽湖的方向嗎?” 陸為不可置信地點點頭:“對?!?/br> 她的眼中頓時閃過淚花,趕緊又問那頭牦牛:“我哥哥,林述,他就在太陽湖,對嗎?” 這一回,牦牛沒再給出答案,而是轉身離了開去。 林瑾一瞬間懷疑那匹牛的身體里住著人的靈魂。它仿佛真的聽懂了她的話,并給出了它的答案。 她愈發相信,哥哥就在太陽湖附近。無論如何,她都要去到那里,把哥哥找回來。 雪越來越小,風也漸漸沒了,成群的牦牛們從山丘下離開,不知道要去往哪里。陸為把車子倒出積雪堆出的雪坑,繼續朝著可可西里湖的方向開去。 雪掩埋了陸為賴以辨別方向的標志性雪山與湖泊,他開著車也多了一分謹慎,時常拿出指南針看一看方向。 林瑾看著他手里過于原始的工具,問道:“你們隊里沒裝GPS嗎?” 陸為道:“之前有地質專家來考察的時候,給我們捐過一批?!?/br> “那怎么不用?那個應該比指南針好用很多?!?/br> “早就壞了。這玩意兒我們隊里沒有人會修,要修得去玉樹或者格爾木,貴得很,還不如索性不用了?!?/br> 林瑾嘆口氣,不再問下去。 巡山隊大部分的無奈都來自于窮。錢財的匱乏讓巡山隊寸步難行,但陸為強硬地支撐起了這支隊伍,用最危險也最原始的方式,打擊著裝備越來越精良的盜獵者團伙。 陰云徹底散開后沒多久,太陽也從西邊下去了。這一天在雪里折騰了太久,天都黑了,尚且沒看見可可西里湖的影子。 陸為下定了決心今天要開到可可西里湖,頂著夜色又開了三個小時,終于來到了這一片冰凍的湖邊。 他把車開上了一個沒積雪的小背風坡,傾斜著停放能夠減少車輪明早被凍在冰雪里的風險。 林瑾與他一人一把鏟子,在湖邊的沙草地上鏟開雪,騰出燒火堆和扎帳篷的地方。陸為扎帳篷的時候,她就用大石塊和柴火燒起火堆。 拿著水壺和魚,她看了好一會兒,比劃了一番魚的大小尺寸,確定這壺里是能夠放得下兩條魚的。 水在這一帶的沸點只有八十度上下,化冰取水,燒開用了不少時間。等到水面開始吐出一個又一個的泡泡,她將魚兒放進了壺里。 陸為正好扎好帳篷回來,看見這一幕,笑道:“晚上吃魚湯?” 林瑾淺笑著點頭:“試試看嘛?!?/br> 他也沒心思坐下來,把手上的東西一放,就朝著湖邊走去:“沒味道不好吃,我弄點鹽來?!?/br> “你去哪里?” “湖邊弄鹽?!?/br> “可可西里湖是淡水湖,怎么會有鹽呢?” 林瑾不解地跟了過去,看他走到了湖與沙草的分界處,朝著湖面往下走了幾步就蹲了下來。 手拂開軟綿綿的雪,他摘下手套,用手指從雪下挖出一掌透明的冰晶。 頭戴式電筒的光照在手心里,把冰晶照得像是鉆石。 “你嘗嘗咸不咸?” 他將手里的冰晶向林瑾遞去,林瑾捻起一塊嘗了嘗。 她詫異道:“咸的?!?/br> 他揚起下巴:“跟書里教的不一樣?” “嗯?!?/br> 陸為笑了,捧著冰晶,帶著林瑾往煮著魚湯的火堆走回去。 “這些都是石鹽,你們讀書的應該管它叫巖鹽。里頭還摻著一點芒硝,多吃會吃壞肚子,但偶爾用來調一下味道不要緊?!?/br> 林瑾是學院派,此前做過可可西里湖的調查,知道可可西里湖的鹽度不應該產生這么多的鹽類結晶。然而陸為手上的都是實打實的鹵化物,咸味明顯。 淡水湖的鹽結晶只會在旱季出現,如今并非旱季,卻就在她眼前發生了。能造成這種情況的可能性只有一種——可可西里湖,乃至于整個可可西里,在最近短暫的幾年時光里,環境遭受了巨大的破壞與退化,水土流失到了改變了湖水的鹽堿度的程度。 而這幾年,也就是盜獵者和非法采金者在可可西里最猖獗的幾年。 人力對于環境的破壞,竟然已經達到了這種地步。 可可西里湖這么廣大的湖面,如果礦化度和PH值的變化超過了臨界值,那將反過來對自身和周圍的環境也產生不可逆轉的影響,對于生活在這一帶的動物,也會是一場緩慢又巨大的災難。 一鍋即興而起的魚湯導向了這些涌入腦海的思索和擔憂,她的眉頭緊緊皺著,回頭看著可可西里湖冰凍的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