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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身套房里,手機響起,聲音回盪在沒什么家具擺設的空間,任哀鳴響徹云霄卻未有人搭理。 可電話那端的人似有無限耐心,一首特別設定的專屬鈴聲只愛江山不愛美人鍥而不捨循環了三次,到了第四次,終于得到手機主人的垂愛。 江一途隨手開了免提,賈春月宏亮寬厚的聲音劈哩啪啦傳了過來。 「干阿途,我知道你不想接電話,但好歹接一下我打的啊,否則我特別為你設定的愛的小鈴聲不就沒有意義了嗎?」 一開頭就被臟話問候的江一途戴上手表,波瀾不興。 「我倒想問問,你對我手機做了什么,怎么鈴聲刪不了?」 「嘿嘿嘿嘿,開什么玩笑?!官Z春月賊笑起來那個猥瑣那個下流,簡直小人得志,「那可是我論文的衍生物啊,你能做出神鑰,我就不能做出外掛小軟體?這可是造福全天下想要在另一伴心中有特殊地位的懷春少年少女??!」 「你對我懷春?」江一途惋惜地嘆氣,「愛莫能助,倒是能期待下輩子?!?/br> 「媽的少臭美了,就有你這么自戀的傢伙存在?!官Z春月隔著電話比了一根中指,「我這明明就是諷刺?!?/br> 只愛江山不愛美人嗎? 他現在這情況,明明連江山的愛也省去了。 思及此,他不由淺淺哼了一聲。 賈春月意識到不對,誰都知道咱們江學神最近處于頹廢期,雖然目前似乎有好轉的跡象,但還是不能隨便刺激的。 他只能清清喉嚨,停止廢話間聊,「我說阿途,你看留學群了嗎?」 「沒?!?/br> 「哦,跟我想得一樣,沒關係,我自動匯報給你聽啊,總之一個結論,熙熙正滿天下地找你呢?!?/br> 「哦?!?/br> 賈春月用力敲了敲手,「這都不用我猜,肯定是想說一說保密協定的事,奇怪了,你都簽下去了還有什么事?她現在找你難不成是你簽錯地方?」 「或許?!?/br> 不咸不淡聽不出喜怒的聲音,讓賈春悅嘆了一口氣,「兄弟,說真的,要我碰上你這事,氣都快氣瘋了,可做不來你這樣的好風度,虧我還以為拉你玩神鑰可以成為治癒你胸口疤痕的那道慰藉呢,看來是失敗了啊?!?/br> 這話讓江一途抬起眼眸。 忽然就想到游戲里發生的事,有個女孩子,平??粗禈分?,吃了什么虧也不在意,可就為了這件事,每句話都是替他抱不平。 他也曾奇怪自己竟沒有太多的情緒波瀾,后來想一想,大概是因為,有個人那樣為他不平,讓他看著都沒氣了。 他不自覺地淡淡一笑,誠懇糾正,「沒這回事,倒是得感謝有你?!?/br> 賈春悅聲調高了起來,「真的?」 「真的?!?/br> 話說當初,開發團隊開始分裂時,所有人都對江一途好言相勸,要他想開一點啊,要他忍一忍低個頭啊,只有賈春月反其道而行,奇葩地邀請他一塊兒打神鑰。 江一途一開始還覺得他瘋了,他是神鑰工程師,什么設計啊什么測試啊都要親自監控,他對游戲早就熟到爛了,還有什么可玩之處? 可那傢伙說得倒是好聽,諸如從哪里跌倒,就要從哪里站起來啊,傷口撒鹽好得快啊,還有什么,可以順便洩漏系統bug報復報復啊,這樣gif就可以直接上位了…… 撇除最后那句亂七八糟的垃圾話,沒想到,效果還真不錯。 以開發和游玩兩種不同的角度切入,看到的完全是兩個世界。 作為開發者,過去的江一途看到游戲,只會想到銷售數字和玩家評價,聽到風聲,就得絞盡腦汁裨補闕漏,神鑰乘載一千兩百萬下載量,有好評如潮,自然也會有謾罵污辱。 而今設計維修的工作再不需要由他負責,他要考慮的,成了隊伍配置,角色技能,以及如何在最短時間輸出最高攻擊。 卸下爆紅三年的壓力與重擔,他重新在自己打造的游戲世界中慢慢摸索。 從背景音樂到角色卡牌,從攻擊公式到能力設定,一點一點,細細追溯每個環節與安排,過去設定有如何的戰戰兢兢,現在游玩就有如何的驚奇意外。 這段泡在神鑰的時光里,他經常會有,啊,這個設定很方便,或者,這張角色技能沒什么用處,諸如此類等心得,開發者與游戲者兩種角色的不同期待不斷撞擊,在他槁木死灰的泥潭中激起一道又一道的浪花。 這種感覺很奇怪,好似開發者的他遺失了地圖,在自己打造的迷霧森林中迷了路,而游戲者的他出現在面前,對開發者的他招招手,告訴他,來,往這走。 愈是探訪尋覓,愈是深入其境,便愈能革除外界的紛擾吵雜。 而這份塵埃若定的平靜,在汪能江欣喜地對神鑰的描述中,達到了巔峰。 說起對這款游戲最熟悉的人,若把江一途排第二,就絕對沒人敢稱第一。 可即便如此,他卻直到汪能江絮絮叨叨神鑰的好時,才切切實實嘗到何謂娛樂,何謂消遣,神鑰又是憑什么,能累積三年的聲量持續不敗。 原來他并沒有白白浪費時間。 他只不過是,需要好好整理,重新出發罷了。 那一刻,江一途終于可以撇下困惑,心如止水。 于是,出席飯局;于是,簽下名字。 電話那端,受到讚美的賈春月十分滿意,自豪地拍了拍胸脯。 「那就不枉費我力排眾議,慧眼獨具了!我就說你這個變態,平常的安撫啊寬慰啊絕對沒用,你就是欠虐,愈能把你往死里虐的愈好,知心好友就是這樣當的懂不?」 面對賈春月的不當發言,江一途鄭重澄清。 「春月,說真的,我們這輩子不可能了?!?/br> 「干,誰要跟你可能啊,我要是死會,天下少女都會難過的!」 一貫的嫌棄結束,賈春月忽然話鋒一轉,隨口一句,「對了,阿途,如果你稍微康復了,要不要去見見熙熙???」 江一途嗤笑一聲,「你剛剛說,你如果是我,會氣死?!?/br> 怎么這么快就打自己臉了? 「這是兩碼子事啊,咱們要公私分明!」賈春月義正嚴詞,「講點實話,人家女孩子追你也是挺不容易?!?/br> 追? 江一途對他的用字遣詞有些意見。 不過眼下怎么解釋都是枉然。 而賈春月全把他的靜默當心軟,殷切建議,「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我知道你這傢伙一直都很避嫌的,可有些人,你不說明白,她就全當沒事??!你要真對人沒那個意思,就把話講死一點,別再讓她抱有一絲期待了?!?/br> 后面的觀點,倒是實在。 江一途沒說好,也沒說不好,應和個兩聲,便掛斷電話。 怎知通話結束不過半分鐘,手機又震了一下,他原以為是賈春月又再囉哩叭唆,隨意瞧了一眼屏幕,卻看見田熙熙三個字。 說曹cao曹cao到。 他停頓兩秒,修長食指敲了桌面兩下,隨后拿起手機,滑開訊息。 田熙熙那張漂亮的頭像出現在右上角。 田熙熙:一途,我替leon到a區辦公,目前工作告一段落,有些時間,不曉得有沒有空一起喝杯咖啡? 江一途想起賈春月的建議,看了看時間,沉吟半晌。 讀了訊息卻遲遲不回應,另一端的人似乎有心隔著手機屏幕跟他較勁,當即又傳了一條消息過去。 田熙熙:我在xx咖啡廳等你。 這不管不顧的決策風格,真像田熙熙。 江一途呼出一口氣,拿起鑰匙,推門出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