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蓋曜容華 第105節
等百官見禮結束,大監宣讀命東宮監國,魏相等人輔政的圣旨。 這些都在情理之中,大監宣讀圣旨的時候無人異議。 原本若無前日生辰宴上的變故,今日東宮只是臨政,也就是從早前的旁聽到正式參與朝政,有東宮參與議事的權責;但因為生辰宴上的變故,上君和天子都不能出現在早朝上,魏相是百官之首,許多事情都不能越俎代庖,所以東宮監國一事便順理成章。 早前的上君只是代天子聽早朝,但東宮監國,意義就全然不同。 尤其是,臨政與天子欽定監國放在同一日,天子的意思再明顯不過,替東宮掃清障礙,讓東宮開始主理朝政…… 等冗長的圣旨宣讀完,滿朝文武第一次朝著東宮下跪,高呼千歲。 “眾卿平身?!边@次是等漣卿的聲音響起。 殿中窸窸窣窣的衣裳摩挲聲,是朝臣紛紛起身。 漣卿的目光也看向陳修遠,大殿中,只有他與魏相的官袍是深紫色,魏相是百官之首,而太傅,是東宮老師的緣故。 她早前在馬車上就見過他這身官袍,但馬車上見到的,同眼下在大殿中見到的卻有不同。 尤其,是與魏相站在一處。 深紫色的官袍很顯穩重,內斂,謹慎,與老成,是比平日里的陳修遠看起來更嚴肅,年長一些。但因為有魏相襯托,他這身深紫色的官袍也不比平日里年長多少,反倒顯得成熟,禁.欲,儒雅和精明,更似太傅這個身份。 漣卿沒敢久看他。 但知曉他也在大殿中,即便一人在殿上,一人在殿下,也沒那么緊張了。 “啟稟殿下,微臣以后本要走……”隨著徐宗申老大人手持笏板入內,今日的早朝慢慢拉開帷幕。 漣卿打起精神,正襟危坐。 陳修遠笑了笑,很快,又斂了笑意,一臉嚴肅認真看向殿中。 …… 今日是東宮第一日臨政,早朝的時間不會太長。 就第一日臨政來說,多聽,多看,少說,漣卿做得都很好。只有幾處需要聽從東宮意見的,她也能引至魏相或對應官吏處。 她這么做穩妥,雖然未必她就不敢拿主意,但陳修遠在她耳邊念叨最多的就是厚積薄發,韜光養晦。 早朝結束,百官躬身拱手,送東宮離開殿中。 東宮儀駕離開,百官也陸續走出大殿。 陳修遠原本是要等漣卿的,柯度快步攆上,“太傅?!?/br> “怎么了?”陳修遠知曉柯度來,是替漣卿傳話的。 “太傅,殿下讓告訴太傅一聲,今日先別等她。晨間的時候,殿下原本是要去寢殿見天子之后再去早朝的。但去的時候,天子疲倦未醒,殿下等了些時候,寢殿又傳了太醫給天子診治,殿下又等了很久,太醫還在,陛下便讓大監同殿下先來殿中早朝,等早朝結束再去見她?!?/br> 柯度說完,陳修遠些許意外,他是沒想到漣卿還未見到天子,因為昨日是天子讓漣卿這個時辰入宮的,那就是天子也沒料得這個時候需要太醫診治,他猜天子應當很不好。 但今日,天子是一定要見漣卿的。 “我知道了,柯度,替我同殿下說聲,我稍后有些事,先要離宮一趟,晚些再回東宮?!?/br> “是?!?/br> 等柯度離開,陳修遠身側有幾個官員經過,陳修遠剛好聽到私下議論著,“今日好像沒見到信良君,信良君沒來早朝?” “生辰宴那日的場面,讓信良君怎么出現???” “信良君是離京了嗎?” “哪能!就算要立即走,兵權交接也要時間,早前雖然是平遠王世子領了虎符,但流程總要走完?!?/br> “也不知道信良君這次會不會被定遠侯府的事情牽涉?!?/br> “……” 幾人的說話聲隨著腳步遠去,陳修遠也想起昨日殿中之事,他也沒看到信良君,但他大抵能猜到信良君去了何處。 轉身時,又恰好看到卓逸同魏相在一處駐足說話,陳修遠迎了上去,“魏相,世子?!?/br> 魏相和卓逸都停了下來,寒暄道,“太傅?!?/br> “昨日晨間見世子受傷,眼下如何了?”陳修遠記得在殿中的時候,見到卓妍替卓逸包扎過傷口。 “勞太傅掛記,無事?!彼宰悠?,極容易讓人聽出拒人千里。 “魏相,太傅,卓逸告退?!弊恳蓦m然性子偏冷,但見岑遠上前,知曉他同魏相有話要說。 陳修遠與魏相并肩,兩人的官袍是一個顏色,走在一處也顯眼。 周遭不斷有官吏問候,兩人不時被打斷,但也繼續說著。 “太傅昨日見過天子了?”魏相問起。 “是?!蔽合喔?,陳修遠未曾隱瞞。 魏相看了看他,繼續問道,“太傅怎么不問旁的?” 陳修遠笑道,“沒什么要問的?!?/br> 魏相捋了捋胡須,笑眸看他,“太傅不好奇?” 陳修遠應道,“宮宴上的事,在宮宴之前,陛下應當都同魏相提起過,我想魏相很清楚;至于細節,問不問都過去了?!?/br> 魏相也會意笑了笑,“太傅什么都知道?!?/br> 陳修遠輕聲道,“是陛下什么都知道才對。昨日大殿上東宮與魏相都沒有說太多話,昨日之事,即便做得再周全,也會讓朝臣忌憚。忌憚是把雙刃劍,是好事,也是壞事。所以天子將這些都攬下,是希望在朝臣這處,東宮是一個嶄新的開始,而魏相又是朝中肱骨,東宮與魏相都不參與其中,也不會讓百官忌憚,天子的安排周全,也費了不少心思?!?/br> 被他一語道破,魏相駐足看他,“太傅?!?/br> “魏相請說?!彼餐O?。 魏相雙手背在身后,一聲長嘆,“陛下為了這一日準備了很久,是一心想替東宮掃清障礙。如今,幾大世家的勢力陸續被拔.出,定遠侯府的余孽也開始陸續清除,朝中看似是安穩了,但這些毒瘤拔出,總歸尚有頑疾,冰凍三尺也非一日之寒,陛下不得不提前做應對?!?/br> 陳修遠清楚,“陛下若是想動這些人,很早就可以動,能等到這個時候,應當是準備周全了,也有朝中的應對之策?!?/br> 魏相笑起來,“太傅通透?!?/br> 陳修遠也笑,“淺薄之見?!?/br> 魏相又道,“對了,太傅,東宮臨政了,太傅在朝中的職務也要抽空定下了,陛下讓老夫與太傅商議?!?/br> 陳修遠心底澄澈,“東宮年少,臨政既監國,不懂的尚多,壓力應當很大,朝中的職務可否暫緩?下官先專心教導殿下?!?/br> “老夫也是此意?!蔽合嘈牢?,“東宮身側有太傅在,老夫放心多了?!?/br> “竭盡全力?!?/br> 魏相又提起,“殿下監國之后,有些事,便要從政事堂移至東宮,翰林院屆時也會有人往返,明日起,東宮怕是要熱鬧了?!?/br> 陳修遠會意,“下官會同東宮一處?!?/br> 魏相再次頷首,“兩月過后是祭天,祭天大典之前,太傅恐怕都要辛苦些,殿下最好在祭天大典前的這兩個月熟悉朝政?!?/br> “好?!?/br> 兩人在中宮門處分開,各自上了馬車。 魏相往政事堂去。 陳修遠也上了馬車,陳壁還在應對歲之的事,駕車的人是陳淼,“太傅?!?/br> “去西郊馬場?!标愋捱h吩咐。 “哦!”陳淼應聲。 放下簾櫳,陳修遠在馬車中落座。 信良君應當在那處。 車輪滾滾往宮外去,陳修遠腦海里都是宮宴時信良君的話。 ——君為君,臣為臣,我沐蘭亭沒有僭越之心。天子在,便為天子馬首是瞻。外驅異族鐵騎,內平動亂。我沒有不臣之心,日后也不會有! 西秦朝中,也許唯一一個諸事以天子為重的人就是信良君。 魏相心里有江山社稷。 但信良君眼中是天子。 而天子也篤定信良君不會背叛她,所以不惜拿信良君當誘餌,逼定遠侯就范,最后,又當眾揭穿信良君的身世,斷了信良君的后路。 其實,天子才是最會拿捏人心和權術的一個。 “怎么又是你?”信良君躺在草坪角落處,目光幽幽看向他。 “嗯?!标愋捱h上前。 信良君沉聲,“這次又來做什么?漣卿的事不是已經順利了嗎?” 陳修遠在他身側落座,輕聲道,“我來看看你?!?/br> 信良君撐手坐起,輕嗤一聲,“生辰宴之后,全京城的人都躲著我,唯恐避之不及,你倒好……” 陳修遠糾正,“生辰宴之前,全京城的人也都躲著你?!?/br> “也對!”信良君輕哂,“放在早一月我肯定想不到,會來這里尋我的人竟然是你?!?/br> 陳修遠笑了笑,沒說旁的。 “這次又做什么?”他問起。 “請你喝酒?!标愋捱h說完,看向陳銘和陳穗兩人,兩人將裝酒的籃子拎上前。信良君印象深刻,又是這兩人。 信良君伸手拿起一壺“醉生夢死”,慢悠悠拔開,放在鼻尖輕輕嗅了嗅,“蒙汗藥?還來第二次?” 陳修遠認真,“這次真是醉生夢死和三杯倒?!?/br> 看他一本正經的模樣,信良君好氣好笑,“岑遠,你嘴里到底幾句真話,幾句假話?” “真的?!标愋捱h如實道,“我告訴過你,我有個朋友在南順,她每年都會給我準備幾壺酒,這是真的?!?/br> 信良君才不信,但還是飲了一口。 飲完之后,當即皺了皺眉頭,“我真是信了你的邪,岑遠!” 陳修遠笑開。 信良君也笑開。 酒過三巡,其實都沒怎么說話,算酒逢知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