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蓋曜容華 第54節
每個人煮茶的風格不同,煮出的茶香也不同,她忽然有些好奇。 漣卿懷中抱著‘沒想好’,‘沒想好’也坐直了,看著他口中的所謂‘會一些’,其實若行云流水,一氣呵成。 漣卿早前也見過旁人煮茶,但在他這處,指尖修長,骨骼分明,原本看在眼里就是一種賞心悅目…… 信良君遠遠看了這處一眼,沒說話。 重新環臂,目光看向另一側。 這里離鳴山已經很近了,等繞過這處盤山路,很快就會到鳴山地界。鳴山書院就在鳴山半山腰上,這個時候的暴雨,行程極有可能耽誤,未必能趕在黃昏前抵達。 信良君身側的副將上前,“主上,鳴山的地形圖?!?/br> 信良君接過。 早前禁軍給過一份,這份,是他的人去鳴山復核過的。 大雨磅礴,信良君的目光落在地形圖上,很長一段時間都未出聲。 …… 另一處,岑遠將茶盞遞至漣卿跟前,“第一沸?!?/br> 漣卿想起早前老師煮茶時說起過,煮茶時第一沸為精華,是最好的。漣卿端起茶盞,輕抿了一口,目光驚訝,“這是云州珀珞?” 他輕嗯。 她感嘆,“咸的?” “云州珀珞,當配鹽煮?!贬h端起茶盞,自己也輕輕抿了一口,溫和優雅,清冷矜貴,又藏了半袖茶香。 漣卿又品了一口,“好特別?!?/br> 她好像,在哪里喝過…… 岑遠又給他舀了一盞,也將茶盞遞到郭維跟前,郭維品了一口,不由感嘆,“好茶”。 好茶,漣卿的目光微微滯住。 茶葉? 耳旁是岑遠和郭維的說話聲,漣卿腦海里卻忽然想起卓妍同她說起的一幕。 ——姓陳,是燕韓的茶葉商人,會煮茶,溫和儒雅,人也風趣,而且生得好看。 漣卿目光微楞,燕韓人? 漣卿不由看向岑遠,燕韓是西秦的鄰國,但燕韓同西秦的關系一向很微妙。 如果他不是岑遠…… 漣卿早前從未細想過這件事,眼下,心底卻涌起越來越多不安的念頭。 岑遠一面品著茶,一面同郭維說著話,余光看著漣卿在一側出神許久。 郭維在,岑遠沒戳破。 “將軍,雨差不多停了?!钡雀睂⑸锨?,岑遠和郭維的說話聲才停下。 七月的雨,大多是陣雨。 陣雨一過,很快就雨過天晴。 “先讓人探探路?!惫S同漣卿和岑遠招呼一聲,而后起身,去確認稍后的行程。 近處,就剩了岑遠和漣卿兩人。 “在想什么?”岑遠問起。 漣卿回過神來,看他的時候,眸間還有些許不安在,稍許頓了頓,又盡量平靜道,“沒什么,就是,忽然想起國子監論道的事,有些緊張?!?/br> 他溫聲道,“別怕,還有我在?!?/br> 她抬眸看他,輕嗯一聲。 正好郭維折回,“殿下,太傅,探路的人回來了,可以動身了?!?/br> “好?!睗i卿抱了‘沒想好’起身。 岑遠凝眸看她。 …… 接下來去鳴山的一路,漣卿近乎一直都在低頭看著書,沒怎么抬頭,也沒說話。 岑遠這處起初還有翻書聲,后來連翻書聲都沒了,漣卿抬頭看他,才見案幾對側,岑遠一手握著書卷,一手撐著下頜處睡著了…… 岑遠很少如此。 她就見過一次,許是路途有些遠,輕微的顛簸,加上雨后的夏日沒那么燥熱,所以困意涌上。 漣卿沒有擾他,卻靜靜看著他。 他如果真是燕韓的人,一旦身份暴利…… 漣卿心悸。 ——我求人。 漣卿指尖攥緊,自方才起,心中就似藏了一只兔子般,惴惴不安…… 等岑遠醒來,馬車已經緩緩停下。 微微睜眼,才見案幾上點著燈盞,已經入夜了。他昨晚一宿沒有闔眼,方才的一路應當睡了很久。 漣卿不在馬車中,只有‘沒想好’在他身側打盹。 他伸手撩起車窗處的簾櫳,見信良君同郭維在遠處說話,馬車外禁軍手持火把,看模樣,是到了鳴山山腳下。 “你醒了?”漣卿撩起簾櫳上了馬車。 他頷首。 漣卿一面上前落座,一面朝他道,“到鳴山山腳了,離書院還有兩刻鐘?!?/br> 何媽也撩起簾櫳入了馬車中,“殿下,太傅?!?/br> 何媽手中拿著香囊,還有……驅蚊香? 岑遠和漣卿都愣住。 兩人的目光都下意識看向彼此,想起在寒光寺的時候…… 何媽不知何故,卻見他兩人眼中都有異樣。 何媽會錯了意,朝兩人解釋道,“鳴山山中蚊蟲多,這是驅蚊的香囊,可以隨身佩戴,還有驅蚊香,可以放在馬車和屋中驅蚊用?!?/br> 何媽說完,岑遠和漣卿都沒有應聲。 岑遠:“……” 漣卿:“……” 岑遠先反應過來,平靜道,“好,放下吧?!?/br> 何媽雖然不明緣由,但聽岑遠這么說,還是福了福身,下了馬車。 等何媽離開,馬車中的氣氛還是有些窘迫,而且是他二人才知曉的窘迫。 岑遠想了想,還是低聲嘆道,“沒有那種東西?!?/br> 漣卿也唏噓,“我知道?!?/br> 兩人都端起案幾上的茶盞,輕抿一口,卻又不約而同想起寒光寺的那處舊倉房里,她貼近他,身上guntang著,也低聲同他說著,她有些不舒服…… 漣卿低頭放下杯盞,耳后都紅了。 他也緘聲。 * 等到書院,國子監的官員迎候。 因為晌午前后的一場暴雨耽誤,比早前預計的時間晚了近個半時辰到書院,國子監準備的夜游書院也暫時只能擱淺。 漣卿同魏相曾來過鳴山書院一次,但那次倉促,這次正好有時間,夜游并非單純夜游,而是與國子監學生的秉燭夜談,要放在明日了。 漣卿和苑落在岑遠隔壁,岑遠送她先回了住處,“這里不比東宮,記得同何媽還有郭維一處?!?/br> 分開前,他叮囑。 她頷首。 “那我先走了?!彼抗饪此?。 她也看他,“好?!?/br> 等他剛要轉身,漣卿又喚他,“岑遠?!?/br> 他轉眸看她,溫聲道,“怎么了?” 漣卿深吸一口氣,低聲道,“我想問何媽的事,早前,你不是說,何媽是照顧過你母親和meimei的嗎?那她們呢?” 岑遠看她。 漣卿輕聲,“如果不方便……” 她話音未落,他沉聲道,“她們都不在了?!?/br> 果真是,漣卿心底微沉,“岑遠……” 他看她,“難過過,但都過了?!?/br> 她抬眸看他,他溫和道,“早些睡吧?!?/br> 她輕嗯。 看他轉身離開苑中的背影,漣卿想起今日在西城門的時候,他在信良君面前的維護,好像還是第一次,有人這樣。 當時的針鋒相對,她是真有些錯愕。 但他臨危不亂,指尖輕敲桌沿示意她別怕的時候,她明明覺得詫異,還是信他。 他如果是燕韓的人,就是拿性命在冒險陪她……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