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蓋曜容華 第45節
她正欲吹熄一側的伴讀夜燈,但映入眼簾的光亮卻讓她微微踟躕。 她想起今日在書齋時,他俯身在她身側看她抄書,“這段多抄一遍?!?/br> 他說話的聲音很輕,但就似在她耳畔。 她轉眸看他時,他低聲,“專心?!?/br> …… 她唇瓣莞爾,伸手環在那盞夜燈后,“晚安,岑……” 她心中微動,莫名改口,“晚安,冠之哥哥?!?/br> 夜燈吹熄,她裹在錦被中,一日落下帷幕,盼另一日了。 第028章 唾手可得 翌日早朝前,漣卿在等候處。 離早朝還有兩三炷香,眾人已經在做入朝準備,吏部的官員在同漣卿一道說起秋調的事。也以為秋調一事的緣故,賀之同今日也破格出現在等候處,朝她拱手,“殿下?!?/br> 漣卿輕嗯一聲。 今日魏相不在,早朝上,徐宗申徐老大人會在早朝上大致說起秋調進展,因為有一部分難啃的事宜由賀之同接下了,所以賀之同也會在早朝上露臉。 漣卿正同徐老大人和賀之同說著話,忽然聽到有人詫異的聲音,“信,信良君?” 這時候信良君忽然出現,自帶的氣場和煞氣,讓周圍鴉雀無聲。 漣卿也跟著轉身,正好同信良君四目相視。 信良君眼中有明顯厭惡和凌冽在,也根本不屑同她招呼,徑直從她身側走過,似一陣風一般。 旁的朝臣看在眼里,紛紛面面相覷,都不敢開口。信良君忽然出現在這里,方才與東宮一處時的氣氛又實在太過微妙,好在氣氛最尷尬微妙的時候,早朝的時辰到了,眾人一次列隊入了金殿中。 早朝上,漣卿的位置在文官一側之首,信良君的位置在武官一側之首,兩人就在對側,多少都會有目光交集,朝中上下在早朝前就多少嗅出些不對的意味在,眼下莊嚴肅穆的金殿中更明顯了些。 天子不在朝中,巧得是今日魏相也告假,之前信良君看東宮的眼神就公然充滿了不屑和不滿,朝中上下都怕信良君會在早朝上當眾翻臉,讓東宮難堪,屆時的場面只怕很難收場。 于是整個早朝過程中,朝中上下都人心惶惶,只盼著今日的早朝早些結束。人人心中都似有一根緊繃的弦,早朝上的每一個人開口的人,仿佛都走在這根弦上,不知道什么時候這根弦就會繃斷…… 但從始至終,信良君一直都沒發作,直至早朝結束。 信良君算給足了上君顏面,朝臣心中也都松了口氣在。 這是自天子冊立東宮之后,信良君第一次與東宮同朝,即便勉強相安無事,還是讓朝中眾人心中捏了把汗。 早朝結束的時候,腳下的步伐都比往常更快些,怕留下見到東宮與信良君的沖突,屆時如何做都不好,不如置身事外。 漣卿和信良君因為都在最后一拍,所以兩人反而留到最后。 今日吏部沒有安排秋調的事,漣卿不用去政事堂,早朝結束后,漣卿便例行往天子寢宮去;信良君也是,所以難免碰到一路。 這條路上的旁人紛紛躲開,漣卿也記得岑遠說過的敬而遠之,所以漣卿盡量同他保持距離,避開他,只與柯度在一處說著話。 行至長廊轉角處,漣卿腰間的玉佩“?!钡囊宦暵涞?,然后朝前滾去。 漣卿意外駐足,柯度快步上前去拾,但見玉佩滾落在信良君腳下,柯度心頭咯噔一聲,不待他伸手,信良君先俯身拾起這枚玉佩,柯度心頭倒吸一口涼氣,“信,信良君……” 信良君看都沒看他,漣卿自己上前,“信良君……” 她剛開口,想讓對方把玉佩還給他,信良君打斷,“滾開!” 這一句明顯是對柯度說的。 柯度心中雖然怕,但還是遲疑,不敢留東宮同信良君一處。 “你耳朵聾嗎?”信良君明顯惱意, 柯度嚇得一哆嗦。 漣卿溫聲,“退開吧,我同信良君說會兒話,這里是宮中,沒什么好擔心的?!?/br> 柯度看了她一眼,見她頷首,柯度退開,但沒敢退太遠。 信良君握著手中的玉佩上前,聲音里帶著不悅,凌聲道,“漣卿,我勸你最好把背地里的心思收起來,狐貍尾巴也夾緊了,只要天子還在,你就未必能坐得穩儲君這個位置?!?/br> 即便有心理準備,漣卿還是被他一身煞氣正面沖撞上,漣卿攥緊掌心,心頭砰砰跳著,但是語氣盡量平常,“我背地里什么心思?” “你心知肚明?!毙帕季龎旱土寺曇?,“別拿什么失憶做文章,漣卿,我告訴你,我不是天子,也不是上君,但我記得清楚,當初挑選儲君的時候,你在所有人里是最急功近利的一個,雖然我不知道天子為什么選你,但你既然坐了這個位置,就小心坐穩了,還是剛才的話,你要是背地里做任何事情,我一定不放過你?!?/br> 急功近利…… 漣卿想起卓妍早前說的話。 ——你當時還同我說,你不想當儲君,天子一定不會把儲君之位給急功近利的人,所以覲見天子的時候,別人都在想方設法圍著在天子跟前謙虛,恭敬,誠懇,謹慎,你張口便叫了一聲姑母,特意讓天子覺得你別有用心,盡快出局。 漣卿似是有些將信良君的話對上了。 “早前的事我不記得了,聽不懂信良君在說什么?!睗i卿淡聲。 信良君壓著心頭怒意,“我管你聽不聽懂,漣卿,你記著,你要是真在背后動手腳,我一定讓你后悔做這個東宮?!?/br> 信良君說完,掌心用力。 漣卿驚訝目光中,他將那枚玉佩捏碎。 漣卿沒說話了。 “我會一直盯著你,不信你試試看!”信良君湊近,“在我這里,捏死你,同捏死一只螞蟻沒什么區別!” 一個軍中統帥的壓力全然不隱藏的時候,漣卿攥緊掌心,0額頭還是嚇出了冷汗,這種煞氣和威壓讓人無從遁形,信良君也沒動彈,繼續怒目看她。 漣卿屏息。 這正是這個時候,身后的一聲傳來,“殿下!” 漣卿聽出是賀之同的聲音。 信良君也抬眸看向正快步上前的賀之同,信良君眼中的煞氣賀之同看在眼里,還是上線,“微臣見過殿下,信良君?!?/br> 不待旁人開口,賀之同繼續道,“殿下,秋調一事,徐老大人還有未盡之處,讓下官來尋殿下,不知殿下眼下是否方便,容微臣單獨稟明?” 賀之同說完,躬身拱手。 信良君狠狠看了漣卿一眼,而后轉身,似一陣風般。 等信良君走遠,漣卿與賀之同才都松了一口氣,不止漣卿,就連賀之同額頭都滲出了冷汗。 對方是信良君…… 漣卿看他,“你怎么來了?” 賀之同嘆道,“今日隨徐老大人一道早朝,就見信良君對殿下不善。剛才下朝,見殿下同信良君一處,怕起沖突,就尾隨了過來……徐老大人沒有話要捎給殿下,秋調之事是下官胡謅的?!?/br> 他是見機行事,不得已而已。 漣卿輕聲,“你不是怕他嗎?” 賀之同奈何,“也不能視而不見,信良君真不是吃素的,否則羌亞那么難啃的骨頭,也不會讓信良君去……既然殿下無事,微臣先行一步?!?/br> 賀之同再次朝她拱手,而后轉身。 “賀之同?!睗i卿喚住。 賀之同轉身,“殿下有何吩咐?!?/br> 漣卿溫聲,“多謝了?!?/br> 賀之同瞪圓了眼睛,詫異看了她一眼,然后轉身離開。 經過中間這一出的插曲,信良君應當已經差不多先到天子寢殿了。天子跟前,信良君不會輕易造次。 大監領漣卿入內的時候,信良君正在天子跟前說話。 “姑母?!睗i卿上前。 漣韻輕嗯一聲。 信良君看向漣卿的目光里依舊沒有善意,但天子在,多少收斂。 “今日沒有秋調的事?”漣韻問起。 漣卿應聲,“嗯,初案已經定下,吏部的人已經分頭準備,往后,大約都是兩到三日會碰頭一次,今日不用去政事堂,明日會在政事堂看秋調調整的復稿進展。上次的時候,老師也在,說沒有太大的問題?!?/br> 漣韻點頭,“那就好?!?/br> “阿卿,來?!睗i韻示意她上前坐。 漣卿從善如流。 漣卿在龍塌邊落座,信良君站在稍遠處,漣韻看向她,“朕正好有事要同你說,再隔幾日就是國子監論道,屆時國子監的學生,國中大儒都會齊聚京中。這次聽崔祭酒說,還是會放在京郊鳴山書院。朕是想明日秋調之事一過,你先安心準備國子監論道之事,可以先去鳴山書院,多同這一批論道的學生一處,可在學生心中樹立威望,也能提前在國子監中多走動,熟悉論道議程,免得當日慌亂,再者,就是提前看看其中的好苗子,在論道時多提點?!?/br> “漣卿明白了?!?/br> 漣韻欣慰點頭,又道,“太傅的傷勢若是大致恢復,能夠舟車勞頓,最好讓太傅同你一道,他是羅老大人的關門弟子,也是國中名士,有他在,國子監的這幫學生更好拿捏?!?/br> 用的拿捏這個詞語,漣卿應是。 但凡同漣卿相關的,信良君都一臉不耐煩的模樣,卻又聽天子喚他,“蘭亭?!?/br> “陛下?!?/br> “這一趟鳴山書院的國子監論道,你同阿卿一道去?!?/br> 天子說完,不僅漣卿愣住,信良君也一臉不解。 兩人都明顯不愿意。 “朝中素有你們二人不合的傳聞在,這一趟你們一道去鳴山書院,傳聞能不攻自破。朕能吃下一枚定心丸,朝中也能吃下一枚定心丸?!?/br> 漣卿余光看向信良君,盡管信良君一臉奈何,但在天子跟前,也沒出旁的聲音。 漣卿心中唏噓,若是信良君同去,只怕在國子監論道的時候會拆她的臺…… 思緒間,又聽天子的聲音,“阿卿,你先回去吧,我同蘭亭說會兒話?!?/br> 漣卿離開時,還聽到屏風后是信良君的聲音,“阿姐,你換個人?!?/br> 信良君在天子跟前,全然是另一種態度。 漣卿沒出聲,等出了寢殿,又忍不住輕嘆,信良君讓這一趟鳴山書院之行變得復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