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蓋曜容華 第18節
郭維應道,“昨日夜里?!?/br> 昨日夜里,怎么會? 漣卿心中意外,但忽然,她又想起她問他怎么趕來寒光寺的時候,他提過一聲夜馬。他昨日是破曉離開的,如果晝夜不停,是有可能在夜里趕回京中…… 郭維繼續道,“殿下,這次寒山寺的行刺恐怕就是沖著殿下來的,先是刺殺上君混淆視線,然后想擄劫殿下,但寒光寺戒備森嚴,應當是當時險些被發現,所以沒有得手,但東宮那處,便有人朝太傅下手了?!?/br> 郭維點破,“在殿下這處失手,所以動了殺太傅的念頭,應當是在預謀之中……” ——回京聽到什么事都別怕。我要脫身,也要善后。 漣卿心中忐忑著。 不確定是岑遠在掩人耳目,還是真的出事了? “太傅受傷了嗎?”漣卿問起。 郭維不得不開口,“左肩中了一劍,應當是沖著心口取人性命去的,太傅僥幸避開了,但左肩還是險些被刺穿,太醫看過,怕是要將養些時候?!?/br> 漣卿沒說話了。 左肩險些被刺穿,怕是要將養些時候…… 是傷得有些重。 這些字眼從郭維口中說出的時候,每一聲都似尖銳的沉石壓在心底,沉重又壓抑著。 …… 回到馬車上,漣卿心不在焉,也再睡不著了。 懷中抱著‘沒想好’,做什么事情都靜不心來,翻書也是。 昨晚她才覺得回京路上,時間過得很慢,但眼下反而很快,恍惚出神間,似是就已經抵京了。 * 千水別苑中,陳壁搭手替陳修遠攏上那件湖藍色的外袍。 他左肩這處確實傷得很重,抬不起手來穿衣,但又都是皮外傷,將養就能好。 陳壁憂心,“主上……” 陳修遠沉聲道,“是沖我來的,我面子真不小?!?/br> 陳壁嘆道,“主上怎么不避開?” 陳修遠看他,“岑遠能避得開那一劍嗎?” 陳壁:“……” 陳修遠靠回身后的引枕,淡聲道,“對方不是來殺我的,是來試探我虛實的。我真要避開了,眼下就不止是麻煩事;我避不開,這事就過了?!?/br> 陳壁嘆氣,“可是主上才來京中幾日?” 陳修遠垂眸,“是啊,我才來幾日就出了這種事,這里還是東宮,漣卿早前睡過一日安穩覺嗎?” 陳壁語塞。 思緒間,有內侍官入內,“太傅,殿下來了?!?/br> 陳修遠錯愕,這么快? 屏風后腳步聲傳來,他轉眸看她。 漣卿也剛好入了屋中,繞過屏風,口中還在輕輕喘著氣,是方才一路都盡量克制了,可還是忍不住快步,額頭掛著細汗,細汗也順著鬢間滑到修頸處。 陳修遠愣住。 而岑遠這身湖藍色的衣裳,也同樣讓漣卿整個人怔住,驟然心悸。 好似現實與夢境忽然交織在一處,強烈得沖擊著。 那道湖藍色的身影護著她,胸膛被利劍刺穿,鮮血浸透了胸前的衣裳,也順著寬大的袖袍滴落下來,他一手撐地,將她同身后隔開,沉聲朝她道,“跑,小尾巴,跑……” 她一直看不清他的臉,只記得他的聲音。 眼下,她好似漸漸看清了…… 他身后漆黑的暗巷亮起火光,他一手拄劍,另一只手推開她,“聽話,走……” 他抬眸看她。 她眼眶慢慢紅了。 岑遠…… 第014章 循循善誘 陳修遠安靜看著她??此粗錾?,然后眼眶微紅,鼻尖也跟著微紅,他眸間的意外漸漸散了去,取而代之的,是主動避開她的目光。 他見不慣她哭。 眼下也是…… 他平靜問道,“殿下沒去宮中嗎?” 漣卿才回過神來。 剛才腦海里都是他這身湖藍色的衣裳,還有夢里場景,那個人是岑遠…… 漣卿眼下才察覺到眸間溫潤,也意識到她方才應當一直盯著對方看,還當著一側陳壁的面。 “去了,回來了?!彼龖?。 漣卿余光瞥過,見陳壁在一側‘專心’得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甲,好像什么都沒看見。 陳修遠轉眸,“出去吧,我同殿下說會兒話?!?/br> “哦!”陳壁巴不得,一轉身,似一條泥鰍一樣溜了出去。 陳修遠收回目光。 漣卿的確是先去了一趟宮中,也在寢殿中見了天子。 寒光寺的細致情況,郭將軍早前就讓人呈稟了天子。天子見了她,也是安撫,然后問了她幾句,有沒有被嚇倒,有沒有旁的事之類的,最后同她說起東宮出了些事,讓她先回東宮看看岑遠,所以她才回得這么快。 她也確實惦記他。 漣卿上前,在床沿邊落座。 放平日里未必會,但眼下他受了傷,早前在寒光寺,兩人之間有了信任,這么近的距離,于她而言,算朋友間的距離,并不突兀。 他佯裝不察。 “你的傷怎么樣了?”漣卿看他。 他溫聲,“你不是問過太醫了嗎?” 漣卿愣住,“你怎么知道?” 她剛才是見過太醫,但他又沒看見…… 陳修遠輕聲,“要知道嗎?” 她沒出聲。 他笑了笑,溫和道,“你來得匆忙,額頭上有汗漬,是快步到這里的。太醫才剛離開,你們在路上肯定會遇到,遇到了,你一定會問?!?/br> 漣卿:“……” 漣卿輕嘆,“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那太醫怎么同你說的?”他又問起。 她如實道,“說你傷到左肩,抬手都困難,但底子好,也沒傷到要害,好將養一段時間時日就會好。只是適逢夏日,容易感染,藥要勤著換,也要注意消暑。太醫會每日來,藥童會來早晚換一次藥?!?/br> 他言辭間帶了笑意,“記這么清楚?那更不用擔心了,太醫的話總該信了?!?/br> 漣卿看他,沉聲道,“岑遠……” 她是不知道怎么告訴他,她夢到過的場景和眼前他受傷交織在一處,她心有余悸。 他見她眸間都是懼色,他手輕輕解開衣領。 衣領敞開處,透著禁.欲的男子氣息,因為兩人離得有些近,漣卿一眼看到他衣裳內包扎傷口的白色繃帶。 漣卿愣住,但確實,好像是不太嚴重…… 陳修遠其實是拿捏過的,他剛好給她看到這處,再往下些許就是血跡,但他沒讓她看見。 漣卿眸間微舒。 眼見為實,太醫的話眼下是可信了。 陳修遠伸手,想將衣領重新系好,但指尖撫上的時候,整個人頓了頓——他一只手抬不起來,剛才的衣領是陳壁系的,而這種衣領的扣子一只手能解,但要兩只手才能系好。 陳修遠頭疼。 四目相視下,陳修遠還沒出聲,漣卿伸手給他系衣領。兩人都緘聲,仿佛就不那么尷尬了。 他看著她,想起早前在燕韓的時候,她也踮起腳尖替他系過衣領,“等等,還沒好?!?/br> 他笑著看她,“沒好就不系了,反正都要脫的……” 他話音未落,抱起她扣在床榻上。 …… “好了?!彼穆曇魧⑺麖乃季w中帶回,她沒留意,他耳后微微有些泛紅。 他輕聲道,“現在沒人,我離開寒光寺之后的事,你都告訴我,事無巨細,能記多清楚說多清楚?!?/br> 漣卿頷首,將早前的事逐一道起,從她自倉房出來,怎么說,怎么做的,旁人的反應,方丈讓人畫的人相,還有郭維和上君的對話都悉數說與岑遠聽,幾乎沒有遺漏。 因為細致,便也說得慢,不知不覺間過去很長時間。 最后,她想了想,還是同他說起惠嬤嬤的事,也看他,“我是不是冒失了?” “你做得很好?!标愋捱h看她。 她藏起眸間笑意,不想讓他察覺,又壓低聲音問起,“那你呢,在東宮被人行刺,是不是你自己安排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