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全食美 第313節
第200章 【捉蟲】羊rou泡饃 “……京城雖好, 卻非我棲息之地,”孟暉微微低著頭,認真將手中的面餅掐成小塊,一顆顆丟到面前的羊rou碗里, “總要做點實事才好?!?/br> 對面的柴擒虎唔了聲, 同樣在掐面餅, 只動作明顯比他數量不少。 “京城水頗深,你不精于此道, 早早離去也不失為一條好法子?!?/br> 孟暉出身五公縣學, 早年裴遠山被貶期間曾在那里任教,有師徒之誼, 這一點瞞不住人。 而柴擒虎和師雁行又都在五公縣待過, 那里更是后者的發家之地, 再加上裴遠山的關系,兩邊說不認識外人也不信, 索性便大大方方往來。 一塊面餅掰碎,孟暉活動著泛紅的手指, 緩緩吐了口氣,再看剩下的大半塊, 認命地撿起來,繼續掰。 師雁行也在做著同樣的活兒, 聞言便道:“你可有想去的地方么?” 去歲前任瀝州知州杜泉外放了知府, 而判官周斌也要在年底回京述職,據他師兄,大理寺官員董康私下透露, 如無意外, 還會繼續外放鍍金。 這么一來, 她在外地就有兩條人脈。 再算上瀝州,平盧,還有遠處的馮田…… 只要孟暉想去的地方恰是它們轄下,或離著不遠,她和柴擒虎都可以修書一封,委托對方代為照顧。 孟暉的動作頓了頓,想了想,笑道:“那倒沒有,只要能做點實事,去哪里都好?!?/br> 嘶,掰饃掰得手指頭都麻了。 柴擒虎忽然笑了幾聲,表情古怪地揶揄,“聽說那孫家……” 說到一半,孟暉就有些無奈地抬頭望過來,“休要再說這話,正頭疼?!?/br> 大約是上一屆柴擒虎和田頃這兩個年輕人刺激到了廣大考生,以至于本屆進士們的年齡普遍偏低,三十多歲的有不少,勉強卡在三十歲以下的也有幾位,其中尤以孟暉名次最靠前。 三十五歲開外的人,莫說娶妻,只怕孩子都有一群,基本就不考慮榜下捉婿了。 眾人不免將視線集中在孟暉身上。 之前他任教的那家主人更語出驚人,想將長女配給他做妾。 “草民自知蓬門蓽戶,不敢奢望,但求能日夜侍奉……” 這幾年間,青年才俊們接連涌現,三十歲上下的進士儼然成了最值得投資的項目,尤其這位孟先生又與裴門交好,就更有潛力了。 說到師門,這幾年住在京城,師雁行越發意識到古代階級跨越之難。 裴門幾人如今都熬出頭,師徒皆榮耀,而其他門派中,也多是如此。 可以說,每一屆的進士中,有名有姓,能被歸到各大門閥世家和師承名門的學子,就占據七成以上。 裴門,只是一個縮影。 便是剩下的三成中,也有近兩成是富貴之家。 而真正意義上的寒門學子,能競爭的只有十分之一的名額。 言歸正傳。 當時孟暉一聽那什么“做妾”的話,登時驚得魂飛魄散,連夜搬離。 他有糟糠之妻在老家,多年來替他侍奉高堂、料理家事,如今終于苦盡甘來,怎好辜負? 因一時沒處去,柴擒虎和師雁行還收留了他幾天。 當然,兩口子也沒少狂笑,十分不厚道。 這會兒說起來,師雁行和柴擒虎對視一眼,忍不住又吭哧吭哧笑起來。 嘖嘖,飛來艷福呀! 奈何實難消受。 孟暉木著臉,任他們笑,等笑完了才老實道:“眼下我唯有一個心愿,盡快外放,好接了家人過去團聚?!?/br> 他能以友人的身份借住這兩位好友家,可總不能厚著臉皮把家人也弄來,這可是御賜的宅院! 雖說對方并不介意,甚至還主動邀請過,但孟暉還是覺得不好。 說來滑稽,之前他與人做教師,兼職代寫書信,偶爾一時興起,也會假借筆名糊弄兩個話本。 另有四季衣裳和各色節禮入賬,再加上朝廷給舉人的每月二兩銀子,一年下來,少說也有四五十兩。 他在京城甚少花費,又怕給老家太多遭人覬覦,便每年只寄送十五兩回家。 在那小小五公縣,一個六口之家一年也不過十兩上下耗費,如今孟家只得四口,十五兩已綽綽有余,也不至于令人眼紅。 故而孟家人過得十分舒服,又修繕房屋,甚至還添置了幾畝田地。 可如今中了進士,舉人的銀子便被撅了,只點了從七品小官兒,俸祿微薄。偏還礙于身份,無法另謀生計,導致中了,反倒比沒中時更窮困了! 思及此處,孟暉自嘲一笑,“若非這一二年略有積蓄,又有你們收留,如今且不知道怎么樣呢?!?/br> 饒是有朝廷貼補,對他們這種寒門出身的新科進士們而言,租房子也是無法承受之痛。 今兒師家好味買到了上好的關外嫩羊rou,師雁行特意留了一頭自家吃,鹵了羊雜,凝了羊血,連同幾條鮮rou一并送去給師父師娘、江茴和魚陣。 這時節還有些陰冷,裴遠山和宮夫人氣血都不大旺,江茴也有些弱,吃點熱物補一補正好。 倒是魚陣那小丫頭,這些年著實補過來了,嘗個鮮兒解個饞就好,不然該上火了。 剩下的,師雁行單獨剃了大骨頭熬了高湯,約大家一起來吃羊rou泡饃,這會兒湯正在桌邊的鍋子里“咕嚕?!泵芭輧耗?。 今兒柴擒虎和孟暉下衙早,就先來掰著。 陽春三月,乍暖還寒,屋里已不全天燒地龍了,只早晚陰冷時略烘一烘。 此時午時將近,淡金色的陽光從窗欞間漏進來,將靠窗的一整個空間割成傾斜的光柱。 然后孟暉就在光影中嘆了口氣。 他看向師雁行,滿臉誠懇地問:“非要掰得這么碎?” 因坐下前柴擒虎一句“掰碎些更正宗”,孟暉就老老實實吭哧吭哧掰了半天,手指尖都要廢了。 師雁行沉默片刻,就見柴擒虎低頭憋笑,突然放聲大笑起來。 當然不用??! 吃喝這種事,本就沒有什么正宗不正宗的,單憑個人喜好。 喜歡吃細碎的,就掰得小些,喜歡吃大塊的,干爽勁道的,就掰得略大些。 若真要扯“正宗”的話題,何謂正宗? 是第一個發明這種吃食的人的做法,才是正宗? 還是改良之后,第一個推廣的人的做法是正宗? 抑或是得到最廣大食客喜愛的做法才是正宗? 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干脆都不聽。 好吃的就是正宗。 見此情形,孟暉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原地愣了會兒,然后就被自己氣笑了。 柴擒虎笑得最歡,惡作劇得逞很是得意。 師雁行跟著笑了會兒,把三個人的碗都劃拉過來,重新回鍋煮。 孟暉沒吃過這玩意兒,柴擒虎什么都吃,所以就都默認由師雁行做主。 她喜歡往里面加粉絲、木耳和黃花菜,最要緊的,是加多多的羊rou,多多的羊雜和羊血。 饃煮好了,慷慨撒入大把芫荽,活像雪白的江水里泛起翠油油的扁舟,晃晃悠悠,靈巧極了,愜意極了。 柴擒虎從腌菜壇子里夾了兩頭糖蒜出來,又配了點他最愛的酸辣蘿卜條兒,美滋滋先啜一口羊湯。 很香,很鮮,幾乎聞不到膻味兒。 微微有些燙口的濃湯在嘴巴里打個轉兒,嘶嘶吐幾口熱氣,沿著喉管轄下去,一路摧枯拉朽,叫人受用得很。 喝了湯,潤了腸胃,柴擒虎又夾了大塊羊rou吃。另一只手也沒閑著,穿花兒似的剝開外頭蒜皮,捏出來一半水靈靈的糖蒜,滋溜往嘴里一丟,汁水四溢,咔嚓嚓稀脆。 生吃大蒜很辣,臭味兒又重,但腌制過后,辛辣便所剩無幾,唯有淡淡回甘,開胃下飯。 孟暉學著吃了兩粒,也覺得好,便一口羊rou粉絲,一口糖蒜,美滋滋吃起來。 “陛下喜歡實干的人,”一口氣吃下去小半碗,柴擒虎才騰出嘴巴來說話,“我估摸著,已然有將你外放的意思?!?/br> 頓了頓又道:“最遲不過九月,想必就會有結果了?!?/br> 孟暉年輕,名次也靠前,為何慶貞帝只給了個無足輕重的小官兒? 是討厭他嗎? 不可能。 唯一的解釋就是慶貞帝很欣賞他,想將他放到合適的地方做點政績出來,奈何眼下沒有合適的空缺,若貿然安插在六部和翰林院中,重用吧?不對口,況且萬一來日調任,交割也是個麻煩事。 索性先這么混著,方便隨時就走。 年末是各地官員上折子或入京述職的時間,尤其有要交接的,九月就要開始了,故而柴擒虎有此一言。 孟暉聽罷,狠狠松了口氣,笑道:“聽你這么一說,我也就放心了?!?/br> 他初入朝堂,許多事情都不通,自己也想不大明白,便來問柴擒虎。 師雁行自己去摸了個咸鴨蛋來,順口問柴擒虎和孟暉要不要。 兩人都說不要,她便安心坐下,也不切,只將一頭在桌角碰開,剝一點皮,直接用筷子往里一插。 “啵唧!” 看著里面金燦燦的油冒出來,迅速灌滿了蛋白裂開的縫隙,她心滿意足,再微微用力斜著往上一挑一拉,一塊裹滿油脂,上白下黃分割清晰的咸鴨蛋就到了嘴里。 蛋黃尚未板結,舌頭一抿就化了,有沙沙的粗顆粒漸漸融化,能香死個人。 這壇子咸鴨蛋腌制的時間不長,用鹽巴也不多,這會兒正好冒油,也不太咸,早晚就著米粥吃特別香。 烤蛋黃酥也好吃! 田頃和宋云鷺就是這時候一起進來的。 前者一見便大聲嚷嚷起來,“餓煞我也!先來兩個鴨蛋墊個底,熟羊rou也切一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