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全食美 第268節
有了這張福字,至少證明皇帝對他過去幾年的政績是滿意的,對他這個人也是滿意的,如無意外,新的任命在這幾個月就能下來了。 柴擒虎便笑道:“指不定來日怎么著呢?保不齊她來了,您老還沒外放出去呢,又或者來日我也外放了,咱們又能一家團圓,又或她的店開到您那邊去了,這都是說不準的事兒?!?/br> 颯颯說啦,等以后全國各地到處都有師家好味的分店,那就處處是家。 柴振山點點頭,樂呵呵道:“好大的野心,有野心好??!” 商場也好,官場也罷,都是逆水行舟,不進則退。要么直接不做,既然做了,就要做好。 前些日子他在外行走時,多有人說酸話,可真正懂行的卻無一人開口,只做觀望。 想那柴擒虎背靠裴門,自己又是當今登基以來最年輕的二甲進士,如今深受寵信,有著大好的前程。 這樣一個大小伙子,即便不能尚公主,可那些郡主,縣主之類也綽綽有余。 縱然無法尚主,京中也有著大把的豪門嫡女、大家閨秀可做賢妻。 然而他卻主動放棄了這些捷徑,“一意孤行”求取一個孤女、商女,縱然有師門的情分在,也不能不叫人深思: 這姑娘必有過人之處。 雖然柴振山現在還沒見過兒媳婦,但卻看過師雁行的畫像,也從兒子和裴遠山口中了解到不少,心中十分滿意。 自家小兔崽子倒也罷了,情人眼里出西施,男人慕少艾時說的話做不得準,可裴先生看人是再不會錯的! “這姑娘倒是有些行軍打仗,排兵布陣的意思?!辈裾裆皆野上伦靸?,“合該就是天生的一家人嘛!” 兵法有云,若以弱敵強,當以點破之,若以強敵弱,則當直搗黃龍速戰速決。 擒賊先擒王。 兩國交戰,若長線推進易夜長夢多,且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若能一舉攻下都城,振臂一呼,天下盡在掌握。 之前師雁行一無所有,從小村子中崛起,一路單打獨斗,只能循序漸進,別無他法。 但現在不同了。 她有了眾多盟友,也有了相當的財力,如果再照以前那個方法換去別的地方從小做起,事倍功半不說,也很容易消磨斗志。 地方上的齷齪,許多時候更甚于京都。 直接越過中間環節殺來京城,天子腳下,眾目睽睽,只要遵紀守法,那些人反而不敢輕舉妄動。 這么論起來,在京城扎根,反倒比在府城容易些。 而只要師家好味拿捏住京城百姓的胃口,不用師雁行親自做什么,下頭的一干府州郡縣便會聞風而動,迫不及待將京城的新稀罕拉回自家地界: 這可是京城來的! 不怕說句不中聽的,哪怕京城的達官顯貴們放個屁,飄到地方上也多的是人喊香。 柴振山現在還挺期待的,期待那些跟他不對付的政敵們發現自家兒媳婦是塊瑰寶之后的臉色。 瞧瞧! 那么老大一個兒媳婦,我家的! 有錢! 能掙錢! 二月初,柴擒虎爺兒倆還在琢磨當爹的會被派往何處時,就突然體驗了一把何謂圣心難測。 柴擒虎是工部上下官員中最年小的,便經常做些跑腿兒的活計,二月初五這日,他正例行去正心殿送折子,就被王中王公公留下了。 “小柴大人且慢,陛下有請?!?/br> 之前好歹還能混一句“柴大人”,因如今柴振山返京述職,直接降為小柴大人,弄得柴擒虎沒脾氣。 慶貞帝開門見山道:“朕欲派你去地方上徹查工程水利?!?/br> 去哪兒,具體查什么,多早晚走,沒說。 柴擒虎的心臟劇烈跳動起來。 他嗅到了不尋常的氣味。 “微臣領旨!”沒有一絲猶豫。 慶貞帝滿意地擺擺手,“去吧,等旨意?!?/br> 一直到下衙回家,柴擒虎還能捕捉到自己體內瘋狂顫動的亢奮。 張閣老可能要被清算了! 之前張閣老不是沒被彈劾過,但慶貞帝卻像沒聽見沒看見那些折子一樣,最嚴重的一次也不過罰俸。 可這次不同了。 如果慶貞帝還只是高高舉起輕輕放下的話,完全沒必要這樣費事。 那么,如果張閣老倒下,內閣缺人,會是誰補上? 回家的路上,柴擒虎看著道路兩側熙熙攘攘的人群,只覺得一切都如虛幻泡影,有些不真切。 會是師父嗎? 平心而論,他是很希望裴遠山入閣的,畢竟是自家師父,哪怕不謀私利,也能免了被人陷害。 之前他曾和師雁行暗中討論過這個問題,但理智卻告訴他們,不太可能。 內閣直屬皇帝,總管各地各部各衙門,都是結結實實的實干派,之前都在六部任職。 或者說,王朝的cao刀手。 政治是非常殘酷的,當一位官員入閣,就站在了這具龐大國家機器的核心處,他看到的東西,所要負責的對象,會從一個人,一地百姓,上升到整個國家。 任何繁華背后都蘊藏著血淋淋的事實,維持王朝穩定,統治者需要做出許多在下面的人看來非常殘酷和殘忍的決定。 在很多時候,人命不過一個數字罷了。 比如打仗,王朝需要一場勝利,而這勝利是用無數將士和百姓的血rou鋪成的。 比如泄洪,為盡可能多得保證糧食產量,勢必要有一些地方作為泄洪區,無數百姓流離失所,數不盡的房舍天地被淹沒…… 這些事情放在任何一個具體的人,一個具體的家庭身上都是滅頂之災。 但報到朝廷上時,卻只會是一組輕飄飄的數字。 大捷! 洪水退了! 世人只會記得最后的勝利,至于那些妻離子散、滅頂之災,沒人知道。 如果一位閣員良心太過,柔軟太多,那么他就會想很多事,想做出這條決策的背后意味著什么。 想得太多太細,也就做不成官了。 裴遠山就是這種人。 他身上有種非常執拗的浪漫主義氣息,像一塊美麗而脆弱的碧玉,易碎。 慶貞帝顯然也明白這一點,欣賞卻也遺憾,所以這次重新召回,直接將裴遠山安排在遠離爭斗漩渦中心的國子監。 清貴,沒有危險。 裴遠山不能入閣,那么退而求其次,柴擒虎又在認識的官員中劃拉一遍,鎖定了兩位。 這兩位都跟裴門沒有直接關聯,但其中一位是裴遠山的好友的好友,平時往來雖不多,但他對裴門的印象很不錯。 當初裴遠山被貶黜離京時,也曾隨大流跟著上過折子。 如果此人入閣…… 回家后,柴擒虎將自己可能近日離京的消息告訴了兩位師兄,又讓阿發收拾行囊。 “天氣漸熱,我不大畏寒,只撿兩件薄襖裝上,另幾件應急的春衫即可。若天熱起來,就地買夏衫也就是了?!?/br> 宋云鷺忙問:“怎么這么急?什么時候走?我得告訴師父一聲,柴大人知道了么?哎呀怎么偏偏是今年?年底能回來么?回頭颯颯來了可怎么好?你能趕回來成親嗎?” 越急事兒越大。 一大串問題丟出來,宋云鷺先就把自己問懵了。 不行,不能亂,我是大師兄,得穩??! 冷靜片刻,宋云鷺再次開口,然后: “怎么這么急?什么時候走?我得告訴師父一聲,柴大人知道了么?哎呀怎么偏偏是今年?年底能回來么?回頭颯颯來了可怎么好?你能趕回來成親嗎?” 柴擒虎:“……” 田頃:“……” 大師兄你要不要看看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柴擒虎一把按住宋云鷺,“暫時不要聲張,師父在城外,我爹在驛館,往來動靜太大,等我走了再說也不遲?!?/br> 慶貞帝雖未言明,但直到現在為止他還不知道要去哪里,可見防守之嚴苛。 柴擒虎和其他入京述職的官員們都住在驛館,裴遠山則在數十里外的城郊國子監,出入都需要驗明正身,太遠也太不便。 田頃也有點慌,掙扎半日,轉身去自己屋里摸了一沓銀票出來,二話不說塞到柴擒虎包裹里。 “窮家富路,有錢能使鬼推磨,帶上,都帶上!” 當官的犯法大多為財,如果真遇上關口,保不齊就能救命的。 到了這份兒上,柴擒虎自己都不知道要面臨什么,便沒拒絕,只道了謝,又把自己琢磨的入閣一事說了。 宋云鷺和田頃對視一眼,就都明白了: 事關張閣老! 想明白之后,哥兒倆更擔心了! 這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呀! 柴擒虎緩緩吐了口氣,恍惚間覺得有種異樣的興奮在血脈中奔騰。 富貴險中求,在官場上,想升官就得立功,要立功就沒有不險的。 他還想給小師妹掙誥命呢,不趁年輕拼一把怎么成? 若此番退縮不前,陛下必然大失所望,日后……就沒有日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