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全食美 第262節
又過了段時間,桂香順順當當把一家老小的名字都學會了,引得趙先生等人嘖嘖稱贊。 四子歡喜道:“娘,您也就是沒趕上好時候,若跟我同歲,保不齊學得比我還快些!” 桂香怔怔看著紙上那幾個濃黑的大字,忽百感交集。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伸出粗糙的手指,輕輕摸著上面微微凸起的幾個字,嘆道:“總算,我也知道自己的名兒長什么樣兒啦!” 郭桂香,我叫郭桂香。 四子尚且懵懂,她男人聽了,倒是一愣。 又過了幾天,桂香正在沙盤上埋頭苦連,突然發現自家男人磨磨蹭蹭挪過來。 她皺眉,伸手推了他一把,“擋光了!” 男人踉蹌一步,張了張嘴,本想說什么,又訕訕止住,果然換了個位置。 見他還不走,桂香狐疑地瞥了眼,也不問。 男人尷尬地撓撓頭,吞吞吐吐道:“那什么,你,你也教我寫寫我的名兒唄……” 桂香一愣,難得露了笑模樣。 于是傍晚四子下學回來,才進門就聽她娘在罵人:“你咋怎么笨呢?郭,這個才念郭!哎呀你拉倒吧,你就不是讀書的料!” 四子:“……” 后來四子放假進城,把這事兒說與郭苗聽,小姐倆抱頭笑了大半日,眼淚都出來了。 四子趴在窗口,貪婪地看著外面繁華的街景,“姐,城里真好??!以后我也要來城里?!?/br> 不僅她來,還要努力賺錢,把娘也接過來! 至于爹么,嗨,看他進步不進步吧! 郭苗笑著摸摸meimei的小辮兒,“嗯,來吧!” 親自經歷了,才知道掌柜的那句“外面的世界很精彩”究竟是個什么味兒。 郭苗去歲正式成了親,倒不似尋常女子一般在家帶孩子,反倒把男人帶到了五公縣,單獨賃了房子,白日依舊在師家好味做活。 她男人忠厚老實,也在城里找了個活兒。 因沒啥大本事,又不識字,每月好算歹算能有個一兩多入賬,還不及郭苗的一半,且沒有年節福利。 外人每每調笑他吃軟飯,他也不惱,只道媳婦有本事,是兩家的福氣。 前兒郭苗查出有孕,婆家娘家湊在一處商議了回,說總得有人在家里照看,最終決定若生了孩子,她男人便去辭了工,專門在家帶孩子。 原本婆家還有些不大樂意,說男人帶孩子算怎么回事? “況且孩子還要吃奶呢!娘不在身邊怎么成?” 桂香便直耿耿道:“我聽說城里好人家都有乳母,我們苗苗如今是店長,一年少說三四十兩,便雇一年乳母又如何?又不是花不起! 若她辭了工,全家老少喝西北風去么!” 種地收入基本等同于零,那婆家本就依靠賣酸菜和腐竹賺了點錢,可一家人加起來別說三四十兩,年底能剩三兩就不錯啦! 故而聽了這話,只是漲紅了臉,愣是一個反駁的字也說不出口。 桂香又看女婿,拉著臉道:“你呢,怎么想的?” 女婿憨憨一笑,“我覺得行?!?/br> 若不是苗苗,這輩子他都沒福氣來城里住,還有什么不知足的? 就如丈母娘所言,若因為養孩子耽擱了苗苗賺錢,日后一大家子吃什么,穿什么? 既然是吃軟飯,就得有個吃軟飯的態度! 他很自覺。 婆家:“……” 看你這點出息! 可不高興歸不高興,對著郭苗,哪里敢說不中聽的。 如今郭苗就是幾家的頂梁柱,便是城里那些風光體面的大掌柜賺的也未必有她多,自然底氣十足。 轉眼到了十月底,師雁行接到信,說是柴擒虎確定父親年末入京述職,母親大約臘月初便會從京城啟程,趕往瀝州下聘。 江茴聽了,老毛病頓時原地發作,一迭聲喊秋分去選料子做衣裳。 師雁行:“……” 您倒是關注下真正的重點??! 捏捏眉心,師雁行啼笑皆非喊了胡三娘子來,“你去找牙行問問,就近租一座宅子,就照咱們家這樣收拾妥當,缺什么擺件都擬個單子給我,回頭去賬上支錢?!?/br> 瀝州的院子當初設計時并未考慮到成親事宜,雖然安排了客房,但柴母此行必然興師動眾,又要帶聘禮,又要帶隨從,等閑院落根本住不下。 定客棧太生分了,倒不如單獨弄個院子,一應開銷走她的私賬,再撥幾個人過去伺候,料理一日三餐。 胡三娘子應了,馬上出去辦,師雁行又叫了李金梅來。 “說到衣料,你幫我去皮貨行的付老板那里傳個話,讓他選些上等皮料來,男女老少都要?!?/br> 柴擒虎的信是十天前寫的,說京城已經下了一場薄雪,很冷,字里行間透著可憐巴巴。 師雁行笑了一回,琢磨著也該置辦些新皮衣。 師門中人自不必說,周斌、杜泉等諸位大人家里也該借機送些好皮料,未來公婆那邊最好也添上。 師雁行自問所學龐雜,奈何就是不會縫紉,也不想學。 反正有針線上的人,她只要出點錢,動動嘴皮子就算“親手做的”了,何苦費那個勁? 唉,有錢就是這么樸實無華,體驗不到好些普通人的煩惱了呢! 第170章 府城 以師家鹵料粉為首的幾樣調味料迅速實現市場下沉, 短短一個來月就遍布瀝州轄下各大縣、鎮乃至村落,一時風頭無兩。 如今就連封閉的小村子里的百姓們都知道,走親訪友時提一個師家好味的料壇子是再體面不過的事,最好再用紅繩子繞幾圈, 將那帶字的一面朝外, 使過往人都看見。 奈何有些貴, 非大事不能得。 于是不少孩童便暗自期許,希望過年時家人能買一點鹵料來, 叫他們也嘗嘗被吹上天的香rou。 據說師家好味賣的才最好吃, rou是紅棕色的,多是六分肥四分瘦, 濃郁的掛著湯, 油汪汪亮晶晶, 切得方方正正小塊,碼得整整齊齊, 都燉得稀爛噴香。 尋常人家就算買了rou,五花膘也未必那樣好, 又心疼柴火,生怕rou燉爛了就沒了, 故而不入味兒,口頭差些。 部分嘴饞又疼錢的人胡亂吃了, 便強撐著道:“也不過這么著, 虧他們吹得什么似的,以后不買了?!?/br> 那張老五常去的黃家村中,便有兩戶瞧著快過年了, 狠心買了鹵料, 次回便抱怨味兒薄。 張老五不便說什么, 黃七爺聽見了,便非常大聲地說:“你得放rou??!光一筐子蘿卜腚倒進去有啥用?白瞎了好料!吃鹵味,能缺了rou和柴火么?” 那兩家人兀自嘴硬,黃七爺卻很不給面子地道:“快別扯,恁家去割rou時俺都看見了,總共不過二兩,夠做甚么的!” 眾人便哄笑起來,給那兩戶鬧了大紅臉,又羨慕黃七爺講究。 “家大業大啊,”村民們熟練地夸贊著,“不然能這么會?” 黃七爺便抄起袖子,滿足且得意地笑了。 原本幾個店長和美食城那邊還擔心,若大家都去買料,不來吃成品了怎么辦? 師家好味檔口就是美食城的中流砥柱,若他家客流量減少,大家都跟著黃。 沒想到銷售額幾乎沒什么影響。 師雁行就道:“消費群體重合度不高,像咱們在城里經營時,往來的食客大多不自家開火,就算買了鹵料去,難不成一家老少只吃這么一個菜?說不得得另添??扇羧ネ忸^買,左右都是跑一趟,自家搭上柴火、醬料和人工,一個月也省不來幾個錢,若因此弄臟衣裳,越發不合算。 再者有些人是真不長于廚藝……” 鹵rou說來簡單,當初腌酸菜不是更簡單?那張老五多上心啊,最后還不是養了幾缸野生菌? 天分這種東西,本就是沒道理的。 幾年下來,大家都漸漸習慣了她嘴里三不五時蹦出來的新鮮詞兒,不懂的就問,問多了也就記住了。 就好比這個重合度,當初師雁行就是給他們在紙上畫了兩個有交集的圓圈,簡單直觀,大家一下就明白了。 年關將至,好些檔口都開始準備節禮,師家好味也推出了一年一度的臘味和風干系列,訂單紛至沓來,七成以上都是回頭客。 別的檔口也有單子,只沒有這么多代表性的,略清閑些。 中間王江來給師雁行送年貨,順口問道:“買賣這樣好,師掌柜不去府城就不心疼?” 放棄那么大的市場,可都是錢吶! 師雁行定親的事王江也有所耳聞,原本還糾結到底怎么稱呼好,可見師雁行一如往昔,也就不改了,大家都自在。 等來日她真成了官太太,只怕也就沒這么多功夫來店里視察嘍! “哎,不對,得這么撐開……” 風干雞鴨都是開膛破肚后撐開晾曬的,要包裝好看也有講究,師雁行正指揮三妹等人打包禮盒,聽了這話扭頭沖王江一笑,難得賣弄一回,“不爭即是爭?!?/br> 她是沒直接去開發市場,但不代表真的什么都沒做。 云山府是本地府城,也是最繁華的所在,每到逢年過節,都有無數客商涌來,專門采購新鮮玩意兒,或是一睹府城風采。 要過年了,多的是人來采買年貨,各大食肆、酒樓、飯莊的買賣格外好些,一個個掌柜的俱都紅光滿面,夢里都在撥弄算盤珠子。 余掌柜便是其中一位。 他開著一家酒樓,到自己這里已是第三代,算是老字號,南來北往的人都知道。 這兩日來用飯的人頗多,連帶著自家酒坊里的兩樣酒都賣了不少,他每日盤一回賬,十分心滿意足。 這日,外頭大雪紛飛,不多會兒變成了冰雪琉璃世界,余掌柜穿著厚重的狐皮襖子,抱著熱乎乎的紫砂壺,坐在大堂內角的暖室內看街景兒。 他胖,窩在大搖椅里便是軟乎乎一灘,右手邊的小桌上擺著一盆修剪精致的白梅,偶爾腳邊火盆熱氣催發過來時,那幽幽馨香便也跟著鉆入鼻腔。 前頭架著蘇繡大屏風,從他這里看過去,既不妨礙看街景兒,也不妨礙看客人。 他喜歡觀察客人,尤其是外地客人們臉上那種混雜著對大城大店的向往且震驚的神色。這使他心情愉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