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全食美 第247節
雖是京城,但在這里做買賣的卻多是外鄉人,本地人吃房租就夠活一輩子,活得十分滋潤,故而那牙子也不因師雁行的外地口音輕視。 “嘖,酒樓啊,這位掌柜的好氣魄,唔,我瞧瞧冊子……” 京城常住人口過百萬,人人都要吃喝,一天三頓外加點心若干,街上最多的就是吃食買賣了。 可來的多,去的也多。 世人總瞧著街上熙熙攘攘熱鬧得很,誰又注意到街邊鋪子一年之中換了幾個東家? 尤其是酒樓,至少三層起,一年光租金、采買、雇人并各項開銷就要三千兩上下,這都是一開始就要投進去的。 再算上每月花銷,沒個萬把兩兜底,那都甭打這個主意。 但凡哪天銀錢供不上了,瞬間完蛋! 多少人野心勃勃來,灰頭土臉走,血本無歸。 這小姑娘才多大年紀,就敢開酒樓了? 那牙子手指沾著唾沫在簿子上翻了一回,又瞇著眼看了,笑道:“師掌柜是吧?倒是好眼力,您相中的那幾家酒樓倒是有兩戶今年年底到期,只是是否續租,我還得先去問問他們的意思。 另有兩戶明年到期的,倒是久了些,您若愿意等,我也可以問問?!?/br> 錢,現在師雁行能拿得出來,可惜缺人。 瀝州那邊的廚師速成班還不夠火候。 “那就問問明年的吧?!?/br> 師雁行想了下,委婉道:“若是有人想提前轉租或是改行的,也勞煩您問一嘴?!?/br> 那牙子見她說話辦事自有章程,像個正經辦事的沉穩,略想了一回道:“問倒是不算什么,應該的,我不怕給您透個底兒,這幾處都頗搶手,您若實心想租,最好是提前知會,咱們三方坐下來商議好了,先趕在頭里把后面的文書定了,錢交了,一切就都妥了。 哪怕中間還隔著半年十個月,也不怕給人截胡,您該干嘛干嘛去,也不耽擱正事?!?/br> 到底租金不是個小數目,那牙子也怕嚇跑了客人,頓了頓又補充道:“若您不放心,咱們可以先付一半定金,直接找衙門做保人,都是有官印的。若誰反悔,只管衙門里告去,一告一個準兒?!?/br> 師雁行明白這個道理。 上輩子北上廣等國際都市搶黃金地段時,志在必得的對手們什么招數沒用過?都是司空見慣的。 見師雁行意動,那牙子便抄著手笑道:“這京城嘛,天子腳下,見不完的達官顯貴,數不清的金銀珠寶,俯拾皆是,只等著您去撿啦?!?/br> 胡三娘子就在旁邊笑了。 真是京城,就是不一樣,牙行的人都出口成章的。 那牙子看出她眼底的揶揄,搖頭晃腦道:“我做這行小半輩子啦,最會看人,”抽出手來指了指自己稍顯眍的眼睛,煞有其事地說,“師姑娘,師掌柜,您是能成大事的,看準了就下手,保管錯不了?!?/br> 這洗腦夠給力的,聽得人都有些飄飄然。 師雁行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問那牙子,“您對每個人都這么說嗎?” 對方猶豫了下,竟很誠懇,“差不離吧?!?/br> 師雁行和胡三娘子就都笑了。 得了,三分真七分假,最是打動人心。 那牙子嘴上花花,辦事倒很麻利,不過五七日就有了消息,約著師雁行去會面。 京城銀子是多,可未必乖乖進兜兒,好些人進京時的勃勃野心都給現實按在地上摩擦干凈了。 就那牙子問的幾家酒樓,有一家明確表示明年到期就要回老家,巴不得有人立刻接盤。 “好人,只要真有人接手,我不糊弄,也不坑人,只要把租金給我就得!里頭一概桌椅板凳帶杯盤碗碟,都白送!” 再不走,褲子都賠掉了。 每天開門就是錢吶! 不開門,賠的更多。 另外還給劃拉了一戶,是房東自己來的,說看現在的租客不順眼,兩邊吵了幾回,想轉租。 四家坐下來說了一回,師雁行比較傾向于那位姓高的房東。 “酒樓就是我們自家的,”說這話的時候,高老板十分得意,“早年祖父的祖父跟著入京,創下這么片家業,嗨,不肖子孫吶,沒什么大本事,只好收著坐吃山空嘍?!?/br> 說著這些話,臉上全是得意,顯然這“坐吃山空”已經讓這一家子十足受用。 師雁行跟著奉承幾句,說他是有福之人,就問起租酒樓的事。 那高老板為人倒是爽快,又見師雁行上道,也很痛快地應了。 “真不是我自夸,實在是不愁租,那地段兒好著呢,前些年又翻新過,十分的亮堂! 這么著吧,您若真有意思,咱們就先去衙門把文書簽了,您給我三成租金押著,若后面順順當當租房,就當提前給的這塊兒。若中間我反悔,原樣奉還。您若反悔,那就對不住了?!?/br> 這種提前預定的法子在京城頗為常見,又是去衙門簽文書,倒不擔心被騙。 師雁行實在愛那座酒樓的地段,說老實話,短時間內能遇到就算緣分了,心里飛快地一權衡,也就應了。 酒樓不做空,高老板高興。 馬上就有到手的提成銀子,牙子也高興,還主動掏錢請兩邊用飯,又約了下回見面的時間。 暫時定下來,師雁行的心事就去了一大半,傍晚主動去柴擒虎下衙的必經之路上等他。 等了約么一刻鐘把,老遠就見師兄弟三個挨挨擠擠的來了。 宋云鷺和田頃有說有笑的,中間夾著個柴擒虎,低頭耷拉角,興致缺缺的樣子。 師雁行難得有點愧疚。 這段時間忒忙,她有時候都顧不上跟對方約會,有時候出去也心不在焉,專盯著路邊酒樓和鋪面看。一次兩次的,他都委屈巴巴說理解,鬧得她心里也疙疙瘩瘩的。 分明隔著老遠,柴擒虎卻似有覺察,突然抬頭往前看,然后就精準鎖定了茶館二樓撫窗坐著的師雁行身上。 師雁行眼睜睜看著他咧開嘴笑了,像長鏡頭下倍速播放的花開。 她不自覺跟著笑起來,笑瞇瞇沖那邊擺了擺手。 “……晚上吃鍋子吧,”田頃還在那想呢,“早起我看見賣魚的了,足有二斤沉,咱們仨人就夠了……” “誰跟你們吃鍋子!”柴擒虎突然甩開他的手,傲然道,“我自去找小師妹吃?!?/br> 說罷,溜達達往前走,越走越快,最后幾近小跑。 綠色的袍袖被風吹得高高鼓起,與翻飛的袍角一起交織在身后,像一匹快樂的小馬,混著雀躍的腳步聲,嗒嗒,噠噠噠。 正值下衙,有其他官員看見了,忍不住側目皺眉。 “大街之上奔走,成何體統!” 才要對著柴擒虎后腦勺罵的田頃一聽,立刻調轉槍頭,對說話那人怒目而視。 誰啊,管這么寬! 這都出了皇城,小跑兩步怎么了? 宋云鷺安撫道:“罷了,身為官員當街疾走確實不雅,御史監察百官,此事可大可小,你莫要多生事端?!?/br> 之前還有官員上朝路上騎馬吃早飯被彈劾呢!官都丟了! 疾走只是小事,忍過去就小事化無,倒沒什么。 回頭也該提醒下小師弟,莫要得意忘形。 他圣眷優渥,本就有些人不忿,須得謹慎行事才好。 田頃低聲咒罵幾句,再一抬頭,也看見了二樓窗內的師雁行,頓時有點酸,轉頭拉著宋云鷺大步流星追上去,理直氣壯道:“都是師兄,誰比誰差!就一處吃,吃大魚!” 宋云鷺掙扎未果,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都說了你這個沒心上人的不會懂哇! 這頓飯吃得極其艱難,戰事主要集中在田頃和柴擒虎的唇槍舌劍上,師雁行和宋云鷺原本還想從中斡旋調解,最后干脆放棄,端著碗安心干飯。 京城內外多有河流經過,不缺水產,這條大魚膘肥體壯,下鍋前還曾用強有力的尾巴打人,此時熬得一鍋雪白濃湯,分外鮮美。 兩個飯桶師弟顧不上吃,宋云鷺不緊不慢連喝兩大碗,又抄起勺子挖大塊魚rou吃。 “小師妹吃魚,”他意有所指道,“聽說對腦子好?!?/br> 師雁行看了看正努力去夾彼此筷子的田頃和柴擒虎,“……多謝大師兄?!?/br> 總覺得有誰被影射到。 魚rou吃過大半,再加入事先煎過的豆腐,咕嘟嘟燉一刻鐘,非常入味。 豬油煎過的豆腐皮外表金黃,外皮柔韌,呈輕微蜂窩狀,吸收了豬油的醇厚和魚湯鮮美,口感極其豐富。 內部的嫩豆腐仍極嫩,入口即化,好似膏脂。 趁熱舀一勺,放在唇部略吹幾下,那豐沛的香味便混著水汽竄入鼻腔。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此言有理。 因為根本等不及嘛! 吃了魚,還燙了一壺熱熱的盛春燒酒,金燦燦酒液瑩瑩有光,nongnong滿口糧食熏香,很受用。 師兄妹四人一邊吃酒消食,一邊說起近況。 聽到師雁行已經差不多找到合適的鋪面,眾人都道恭喜。 一時飯畢,吃飽喝足的宋云鷺終于拉住田頃,讓柴擒虎得以單獨送師雁行回家。 中間柴擒虎偷偷看了師雁行好幾眼,幾度欲言又止,只說不出口。 “我非那等離了誰就辦不成事的嬌弱女子,這你是知道的,”師雁行看出他的心思,笑道,“況且你蒙受皇恩,年紀輕輕便得任工部主事,正該好好辦差,哪里能跟著我去做這些小事?!?/br> 被說中心思的柴擒虎摸摸鼻子,“我曉得,只是一想到你我近在咫尺,我卻一點忙都幫不上,心中難免歉疚?!?/br> 爹說了,男人嘛,就要擔起事兒來! 可事到如今,他確實做了官,好像也沒能為小師妹擔起什么來。 “眼下你能幫我的,我隨便找誰都能幫,”師雁行道,“可有些事是別人幫不了的?!?/br> 若真想幫,就努力站得更高一點吧。 柴擒虎明白她的意思,可越是這樣,才越不好意思。 柴擒虎猶豫片刻,“有幾次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