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全食美 第215節
這桌都是女眷,偶爾有父母不在當地,或是不便出門的,也有女眷帶著孩子來。 江茴帶著魚陣坐下時,就見一位體態豐腴的婦人正茫然站在桌邊,兩手各牽著一個幼童,圓鼓鼓的面頰微紅,眼神游移不定。 江茴立刻明白了她的處境,先安撫魚陣坐好,又不動聲色走過去,低聲問:“可是找不到位子了?” 那婦人聞言身體一僵,面上更紅,鼻尖都沁出薄汗。 她有些羞恥地點了點頭,小聲道:“我,我不識字……” 剛才忽然來了好多人,帶路的小廝只顧得上將她送到這邊。 往年都是公婆帶著,可去歲兩位老人先后故去,今年只得娘兒仨自己來。 江茴問了名字,眼睛飛快地在那幾個空座上掃了一圈,很快朝斜對過那幾個空位上努了努嘴兒。 那婦人感激不已,飛快地道了聲謝,忙帶著兩個孩子過去坐了。 一張桌十個人,她們兩家就占了五個,隔得并不遠。 另一邊,師雁行也順利落座。 作為被邀請來的本地商戶代表之一,師雁行有幸與眾官員在同一層樓:二樓,只是這半邊沒有包廂,往常豎著屏風,今兒都撤了,顯出一派團圓的氣象。 師雁行的出現瞬間引起一片小規模的嘩然,然后這嘩然便如潮水般一層層向外推去。 一個女人。 一個半大姑娘。 竟也可以作為代表了么? 師雁行就是在這種眼光注視下長大了,對此早已習以為常,大大方方過去坐下,又微笑著與同桌眾人問好。 她這般坦然,倒叫旁人有些不自在起來。 好像自己方才那么大的反應,有點兒沒見過世面似的,便迅速用熱情掩蓋。 同桌眾人熟練地做了自我介紹,又說起各家買賣,儼然有談合作的意思。 商人嘛,哪怕出門蹲坑,也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可能的機會。 師雁行很驚喜地得知右手邊第三位竟然是開銀樓的,當即表示了合作的意思。 那為徐掌柜就有點懵。 一個賣吃食的,一個開銀樓的,八竿子打不著的買賣,咋合作? 包銀餃子嗎? 師雁行將自己的計劃娓娓道來。 “實不相瞞,清明節之前我打算辦個抽獎活動,只要來店里消費的都有機會參加,參加了就有機會中獎……” 獎品就是金銀錁子! 清明節打造成小龍舟造型,端午節是小粽子,中秋節是小月餅等等。每個錁子頂了天也不過一兩重,若是空心或打孔,幾分銀子就得,加上工費也越不過一兩去。 自活動之日起,每消費二兩就可以抽獎一次,上不封頂。 這個金額在州城很容易就能滿足,反正不額外花錢,若果然能抽中一枚銀錁子,豈不相當于半價? 若抽中了金錁子,一兩金十兩銀,幾個月的月錢可就有啦! 人類天生對白撿的便宜沒有抵抗力,師雁行不信他們不動心。 都是商場老油子,徐掌柜一聽,眼珠子都亮了。 “這主意正經不錯呀?!?/br> 看似本錢大了些,可有金錁子在前頭吊著,就好比驢子頭頂掛著的胡蘿卜,不怕食客們不瘋。 萬一,萬一就是我中了呢? 徐掌柜砸吧下嘴兒,抄著手瞅師雁行,“可饒是這么著,銀錢也有限吶,這工費……” 聽這位小師掌柜的意思必然是要自己畫樣子,重新打版的,那可是另外的價錢。 師雁行笑瞇瞇道:“我在縣城還有兩家鋪子,今年還會再在州城開一家自助,這樣合計共四家,同步舉辦。每邊暫定設銀錁子十枚,金錁子一枚,我自己也會弄幾個玩玩,再加上工費,也就近百兩了?!?/br> 即便是州城,一口氣百兩的買賣也不算太小啦。 徐掌柜眼睛一瞇,心里飛快地盤算起來。 四家鋪子啊,那還行。 只那實心錁子再精細也有限,工費上賺得多不到哪兒去呢…… 卻見師雁行竟不知什么時候跟人換了座位,在他耳邊發出惡魔低語。 “徐老板,你我眼光不妨放長遠些,今年百兩,明年呢?后年呢?況且逢年過節我也會定制一些生肖啊拳頭產品的小掛墜兒,專門送給貴客,又是一筆……” 徐掌柜順著她說的思維發散,禁不住跟著暢想起來。 “這么說吧,距離清明節也不過兩個月了,但凡能在兩個月內舍得在吃食上花二兩以上的,大約都不怎么差錢兒,屆時我給他們蓋了師家好味和徐家銀樓聯合印章的卡片,讓他們去您店里取獎品……” 試問正逢佳節,一群不差錢兒的人進了銀樓會如何? 師雁行故意放緩語速,意味深長道:“人都幫您引過去了,能賣多少,可就是您自己的本事嘍?!?/br> “成交!” 徐掌柜當即伸出手來,與她擊掌為誓。 初步達成共識后,師雁行頓覺身心舒暢。 啊,雖然是假期,但多么充實的一天吶! 她這才有功夫環顧四周,并努力將這些人們的面孔記在心里。 進來的路上,師雁行大致將眾來賓掃了一圈,除同行家眷外,女人是真的少,甚至不足十分之一。 這個時代對女人真的太苛刻了,也不知多少同胞被埋沒了才華,又不知多少人被打壓得不得喘息…… 后面杜泉和周斌先后發表講話,然后下面戲臺上好戲開場,后廚也開始流水般往外上菜。 觀察完畢的師雁行就發現,想必安排座位的人也怕同行們打起來,所以每張桌上眾人的職業都差很多。 像吃食配銀樓的都是小菜一碟,還有什么布莊和販牲口的…… 是的,師雁行看到了鄭義! 兩人還短暫地湊在一起開了個小會,又拉上半路摸過來的莊老板,鄭義禁不住大吐苦水。 “天爺咧,我旁邊坐著的是個牲口販子,那羊膻味兒兩荷包香料都壓不下去!” 非但壓不下去,甚至因為香料內容過多,混合之后就地誕生出一種更加詭異的復雜氣息。 還不如純羊膻味兒呢,至少大家可以自我欺騙去了關外放羊…… 不光鄭義受不大了,同桌大部分老板們的臉都有點發綠。 師雁行和莊老板都鬼鬼祟祟探頭看了眼,非常沒有同情心地笑起來。 好家伙,一桌兒老頭兒,可別給熏出什么好歹來。 說怕同行打起來,其實實際概率很小。 以前師雁行也愛看小說,經??吹揭恍┓浅S字傻那楣澓驮O定,比如說某某主角之前忍辱負重,最后在某一次宴會或者某某大型盛事上公開打臉反派人物,自此一戰成名,扶搖直上。 師雁行每次看到都會生理不適,腳指頭扣出的三室一廳建筑群可以現場開盤發售。 這種手法太過幼稚,低級,但凡有點腦子的人都不會參考。 就好比這一次吧,杜泉和周斌打頭陣的一年兩度的全城盛會,他們親自到場招待,要讓所有人都瞻仰他們的榮光,夸他們愛民如子,執政有方,政績斐然等等等等。 如此歡樂祥和的氣氛之下,突然有個腦干缺失的貨色冒出來掀桌子,打臉對手,喊他不夠格之類之類的,你猜杜泉和周斌會怎么想? 別人師雁行不敢保證,但如果有人真敢這么在她場子上鬧事,被鬧的那個結果如何暫且不論,主動鬧事的那個絕對會死。 死的很難看! 所以整場宴會從頭到尾都非常融洽,非常順利,所有的人都拿出了畢生所有的演技,宛若大型認親現場,不乏淚灑當場者,溫暖得都要化了。 師雁行甚至能看出來有幾人確實質疑自己的資格,甚至有點看她不順眼,或者是嫉妒: 憑什么老子奮斗這么多年,好不容易巴望上,你一個年紀輕輕的外來戶輕而易舉就進來了,不服! 但即便脾氣再火爆的彪形大漢,今天也這種場合也知道收斂脾氣,做出一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姿態來。 而且能奮斗到這份上的商戶,更沒有傻子,那都是骨頭渣子里熬油的人精,比誰都明白冤家宜解不宜結的道理。 多個朋友就等于少個敵人,況且大部分人都不是同行,沒有直接的利益競爭關系,大家和和氣氣打成一片,一起發財,何樂而不為呢? 但是吧,這宴會它卷??! 就是非常卷! 宴會中間有個敬酒的環節,凡受到邀請的賓客都可以去諸位大人們所在的包廂內敬酒,一群人就很激動,拿出不知道準備了幾個月,甚至幾年的馬屁臺詞,面不改色地說著。 有好幾個排在師雁行前面的商戶頭發都白了,皮膚上老年斑遍布,看年紀幾乎可以去做杜泉或周斌的爺爺,竟然也能老淚縱橫地喊他們父母官,還要當眾跪下磕頭。 估計只要杜泉和周斌點頭,讓他們喊爹都行。 丟人嗎? 確實有點。 羞恥嗎? 當事人不在乎! 試一試,有可能不行,但如果不去試,就一定不行。 所有成功的商人都是膽大包天的賭徒,擁有千錘百煉的二皮臉,哪怕為了一成的機會,他們都敢壓上大半身家,更何況區區臉面? 不要了! 對本地父母官卑躬屈膝,不丟人! 外頭那些想跪還沒機會呢! 實在太卷了,連師雁行這種卷王都有點卷不動。 主要是這些老少爺們兒們仗著資歷深,年紀大就硬往前插隊,她一個年輕小姑娘也實在不好硬推,萬一這些人回頭往地上一躺怎么辦? 而且杜泉和周斌皆是身經百戰之輩,等閑馬屁根本打動不了他們。 --